Work Text:
文/背德树人
又是一场午夜雨,大雨如注,雷声轰鸣。
石毅在雨声中醒来。
房间里一片黑暗,飘帘上印着惊雷的形状,那闪烁而野蛮的纹理一路蔓延到了床角,像是要摄取每个沉睡者的梦魇。
石毅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倒数着等待翻覆的思绪平稳。他并不是一个浅眠者,只是在每个下雨的午夜都难以安眠。
石昊在他旁边睡着,不过也不太安稳,时不时就踢一下被子,半个肘子和腿都露出来了,这雨声确实吵得确实有些恼人。
下雨了天气也变得潮寒不少,寒意像是要从肚脐眼和脚底钻进去,石毅伸手帮石昊重新把被子给盖好了,但这也弄醒了本来就半梦半醒的石昊。
石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也不知道囔了什么,大概是抱怨怎么下雨了之类的。看见石毅醒着,他一只手就从石毅颈脖下钻了过去,然后整个身子往石毅那里挤,另一只手一拢就把他锁进怀里了,一只腿还跨过去卡在他腰上。
今晚他们没干别的事情,洗完澡看点手机就差不多睡了。石昊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还很浓郁,肌肤间也缠绵着他自己的味道,他凑近的时候,雨水带来的泥土湿腥气好像也消失不见了。
他们身形相近,而且石昊抱的力气也不小,紧紧的让石毅动不来一点。石毅有些无奈,说:“别闹。”
“就不。”石昊说,听起来并不很清醒。他的唇就在石毅的颈部上游走,这里蹭一点那里啄一下,十分霸道的说“不许动,不然就把你吃掉”。也不光是说说而已,他也把牙齿亮了出来,不过也就浅浅的搁在皮肤上,犬齿的尖尖划过的地方泛起痒意。
石昊身上总是暖暖的,就像是个小火炉一样。他也是真的困了,闹了会就把下巴搁石毅肩膀上,手掌挡在石毅的眼前。
他说:“小哥哥不许睁眼,快点睡觉。”
他说这不许那也不许的,胡闹得紧,似乎是半点对兄长的尊敬也没有。但其实不是。
他对外人确实是半点亏也不肯吃,但对自己人,无论霸道还是撒娇卖痴解剖下来都是一片柔软。
石毅于是闭上了眼,心脏的节奏慢慢缓了下来。
雨还在下,但这里没有失眠的人了。
当你年幼之时,人们总是认定你懵懂无知。
对石毅来说不是这样,虽然有些时候,他宁愿如此。
因为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才能真正的快乐。
小孩子远比许多人想得要聪明。而石毅早慧,又偏偏是过于早熟的那一个。他在小的时候就已经懂得太多。
记忆中似乎总是在下雨,空荡的家里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原本还是有个家庭医生和保姆的,但后来都被母亲赶了出去。父亲总是在外面出差,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时,母亲和他又总是发生争吵。
瓷器碎满地,门被甩得框框响,金鱼鱼在地毯和玻璃碎片上徒劳地张着腮。这些大多都是母亲造就的,因为她的病让她总是难以冷静。石毅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保持沉默,用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看着他们争执。
母亲总是抓着头发崩溃着哭泣,而父亲还是一遍遍地告诉她:“你这样只会害了毅儿,你要吃药,你要去治病。”
但母亲的情绪还是难以稳定下来。之后父亲离开,家里又是死气沉沉的样子。母亲的情绪阴晴不定,但在下雨的时候会好一点。她喜欢下雨,在这个时候她就会把石毅抱在自己的怀里,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石毅额头上,说“毅儿,妈妈只有你了,妈妈永远爱你”。但在发病的时候她也控制不了自己对石毅的态度,把水杯撂倒就让石毅滚都只是小事,时常是晃着他的肩膀把他摔倒,一边哭泣一边大喊“都是因为你”。
她是天生的双相,可能还有严重的产后抑郁。父亲想过把石毅从母亲身边带走,但是换来的母亲的疯狂,她把玻璃碎片卡在自己的脖子上,血液慢慢渗出,眼眶中好像也有玫瑰花瓣流淌出来了,在身上留下血色的长河。她神经症的重复说“你不能把毅儿带走,不能”。
父亲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而石毅只能沉默地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当然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也没多久,在一个雨夜母亲彻底离开了。尸体是石毅发现的,药片散落了一地,母亲倒在地上,她的脸一如生前一般美艳,皮肤却是一片灰白之色,像是哥特时代已在强弩之末的吸血鬼。
但在晚餐的时候,母亲给他做了许多好吃的,告诉他她有多么的爱他,还摸着他的头说“毅儿乖,明天妈妈带你去玩好不好啊?”
但这终究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承诺了。后来石毅回想起来的时候,在记忆的碎片中母亲是流着泪的,抚着自己头发时手指也在颤抖,也许她在那时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死亡,所说的话不过是在临死前对命运的挣扎罢了。但是原谅她的脆弱和疯狂吧,她要和生命中所有的挚爱和痛恨告别了。
她离开了她蓝色的忧郁和红色的狂躁,径直驶向她黑色的深渊。
永远。
石毅当时年纪太小了,小到大家都不认为自己能懂得什么是死亡,他们只是带着恶意猜测石毅遗传了他母亲多少,是否又是一个天生的精神病。
他们说,你们看他的眼睛,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冷漠的眼神———甚至在母亲的葬礼都没有一滴眼泪。
有人说,我看啊,他多半是遗传他妈妈了。双相,是治不好的。
也有人叹息,唉,可惜了。石子腾也是够倒霉的,摊上这么个媳妇。
他们窃窃私语,没有明着对亡者不敬,但从他们的眼神中石毅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说什么物伤其类,那只是落井下石而已。
可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时至今日,母亲的阴影依然笼罩在他的生命之中,她带来的爱和她带来的痛苦等同,就像是一场暴雨,让心脏在过润之后组织肌腱一层层地断裂,破裂的血肉混着雨水在胸膛里激荡。
父亲也没料到过这样的结局吧,他的脸色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和母亲之间有爱情吗?是有的,不过可能更多是带着恨意互相折磨,但在真正失去的时候才真正感到后悔与疼痛。
石毅没有哭,他哭不出来。他是一个泪腺没有长好的孩子,心里的某一角被挖掉了,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用冷漠面对一切。
葬礼上家族的人都来了,他们穿着一身黑衣,助手为家族的掌权人撑伞。而满头华发的掌权人在与父亲说话,他语气中有些许安慰之态,但更多是责备。说完他便走了,留下了一群小辈在后头继续参加葬礼。
石毅听见了掌权人说的,大概是斥责父亲不能如此颓废,实在振作不起来那就去家族海外的势力帮忙管理,别耗在这个环境浪费时间。
掌权人没提石毅该如何办,也没给他什么眼神。
现在他是弃子了。
一个妇人走过来蹲在他前面,在摸了摸他的脸之后把他抱在怀里。她的怀抱很温暖,和母亲相似却与母亲绝不同。
石毅记得她,这是他的叔母秦怡宁。在之前母亲没有病重如此的时候,母亲会带他去家族的聚会。叔母和叔叔总是在一起,他们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手臂勾着手臂,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多幸福的一对。
可母亲嫉妒那样的幸福,石毅记得她是在看到别人的幸福后是怎样把指甲埋入掌之中的,她得耗尽力气才能保持自己的微笑。回家后她会抱着石毅用几乎让人可怜的语气说着些不切实际的话,说他们都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还有你是最好的,你应当拥有着家族最好的一切,他们其他所有人都没有资格,他们都比不上你。
母亲啊。后来石毅想到,您怎么能带着这样的痛恨和嫉妒生活呢?
然后他的母亲待在骨灰盒里了,那双让他幸福又痛苦的眼睛痛过孔隙永远注视着他。
之后葬礼结束,父亲与叔叔叔母似乎在说些什么。而叔叔按着父亲的肩膀,似乎是在支撑着他。叔母视线不断往石毅这边瞟。
然后他们一起走过来,叔母跟他说:“毅儿,现在你爸爸的状态不好,他可能照顾不了你了。你愿意先和叔叔叔母在一起吗?”
石毅没说话,但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父亲。父亲的头发看起来都灰白了,嘴唇也是乌青色,而石毅从他眼里的悲伤里读懂了一样东西———
他的父亲要放弃他了。
石毅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尖叫?哭泣?做一个孩子会做的事?那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被宠爱的小孩才有资格这么做。
叔母可能也没想到石毅这么干脆就答应了,她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可一滴晶莹的泪却从她的眼角滑落。石毅抬手去擦去了那滴眼泪。然后叔母说:“好孩子。”然后又把他抱在怀里了。
石毅知道,她是在可怜自己。而所谓照顾他的事,可能他们前段时间就和父亲谈过了。
父亲来与他告别。他看上去很不好,身上还有宿醉的味道,他一直在重复着说:对不起毅儿,对不起...”
石毅在心中帮他补齐了话:我没办法照顾你,因为看见你时,我只会想到你的母亲,而这是我最大的错误。
况且。石毅冷淡的想到。是掌权人“让”你放弃我的。抛弃一个死去的妻子生下来的可能患有精神疾病的孩子,符合利益,符合逻辑。
所以石毅默默地听完他说完话,又默默地看他离开。然后叔叔提醒他说,“毅儿,和你爸爸说再见呀。”
而石毅只是机械式地挥了挥手。他并非对父亲痛恨到一句再见都不愿说出口的程度,他只是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叔母牵着他的手回“家”。一路上叔母揽着他小声地和他说着话,用的全是哄小孩的语气。石毅想过也许他应该哭一下,然后抱着她撒娇胡闹,这样才像一个小孩,也满足了她的期待,对吧?但最后他只是保持沉默。好在叔母没有强制要求他说话。
语言是情感的宣泄,而他的情感之眼被堵住了,但是那换不出眼泪,只有逆水倒流。
那是一个多漂亮的屋子啊,暖融融的装饰物挂了满屋,佣人穿着崭新的格子围裙整理家务,空气中仿佛都飘着奶油蛋糕甜丝丝的味道———还有婴儿的铃铛一样的笑声。
他知道,这是他的堂弟石昊,虽然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在叔母的腹中,大大的一团,他还被叔母拉着用手隔着肚皮摸过。
他们应当是提前就和佣人说过,所以佣人在看见石毅的时候没有惊讶,还和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叔母从佣人手里接过堂弟,然后在他脸蛋上印上了热哄哄的吻,堂弟便咿咿呀呀的笑了起来。可随即他发现了一个石毅———这个陌生的小哥哥。便伸出手向石毅那边招着,嘴里哼着气怎么都像是要吸引注意力的样子。
叔母又蹲了下来,然后对着他的小脸说:“哎你这孩子,你哥哥还小,抱不动你呀。”
也不知道堂弟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他的神色看上去居然有点委屈,嘴里哼气哼得更急了。
石毅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何鬼迷心窍就伸出手去捏住了他的小手———白白嫩嫩又软软的,还带着一股奶香气。然后小家伙就咯咯咯笑起来。
叔母见状,找了个小板凳让石毅坐下,然后指引着让石毅抱好了堂弟,自己在背后用手稍作支撑避免他摔下来。
堂弟在他怀里的时候乖乖的,就眨巴着他的大眼睛看着石毅笑,然后嘟着唇在石毅的脸蛋上啄了一口。他的嘴巴湿润润的,在石毅的皮肤上也留下来漉漉的水痕。
连叔叔也忍不住笑了:“毅儿,看来昊儿很喜欢你呢。”
叔母也说:“是啊,这孩子也不知道和谁学的,碰到喜欢的非得就亲一口。”
喜欢?石毅不置可否地想着,喜欢自己有什么好处呢?但他看向堂弟时,堂弟圆滚滚的脸上还挂着傻傻的笑,然后两只小手伸过来捧住了石毅的脸。
喜欢。堂弟说,发音糊糊的,但是石毅莫名其妙就是听懂了。
他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叔叔和叔母为他准备了一个房间,里面的装饰物都是暖色调暖呼呼的,有很多的毛绒玩具还有小汽车小火车这些一般的小男孩拒绝的小玩意,衣柜里也有很多新衣服,床上铺着印有小熊图案的格纹床单。总而言之,这些都是崭新的漂亮的玩意。至于石毅自己的原来的东西,也有一些,应该是父亲安排人送来的,一些他之前的衣服啊,相片呀什么的。
石毅不由自主的想到,叔叔叔母准备了多久了呢,而父亲又是从什么时候就打算放弃自己了?
或者也许,他最好摒弃这样的思绪,学会习惯温暖。
石毅这个年纪是要上幼儿园的,不过其实之前他也一直没去,因为母亲的病情,只要他离开母亲的视线范围母亲就会心慌了,他不会离开。
也许在精神上他才是照顾母亲的那个,有他的时候母亲才能感到短暂的平静与幸福。
考虑到他的情况,刚开始的时候叔叔叔母为他找了家教。不过家教在私下和叔叔说:“你家小公子很聪明。就是,明明还这么小啊,我总感觉他心里有事,也不见他讲什么话。”
叔母和她说了石毅之前家庭的情况,家教“啊”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怪不得”,平日对石毅的态度就更和蔼了。
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其他时间石毅在陪着石昊玩,说是玩也不对,因为只要他在那坐着石昊就可以拉着他的手研究个大半天,放在嘴里啃把石毅的皮肤含得发皱都舍不得吐出来。
石昊性格活泼,但实在是个乖宝宝,不乱哭的。他就喜欢黏着这个小哥哥,趴在他旁边乖乖的咬着他的婴儿饼干,小手扒拉着石毅的脸,困了就倒在石毅身上呼呼大睡。
石毅这个年纪就是精力旺盛的,但他不是闹腾的性子,他在沙发上打开几本连环画还有以前的相册什么的可以看一天。不过他心思也没在这上面,很多时候只是在打发时间。
自从石昊出生了之后,为了照顾好他,叔母就辞了工作在家里做家庭主妇。天气好的时候呢,他就会用婴儿车推着石昊,然后拉着石毅的手去公园里面坐。
春天的阳光很好,叔母买了氢气球给石毅拿着,气球的图案是傻笑的狗熊。
石毅对这东西兴趣一般,但石昊喜欢,看到狗熊飞在天空上的时候他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叔母注意到了,就牵着石毅和石昊的手握在了一起,让两个小朋友一起牵着丝线放飞。
石毅就安安静静的看着很有精神的狗熊在天上飘着,叔母把他打扮得就像小少爷,再加上从小他就长了张漂亮的脸蛋,哪怕没什么表情也吸引了很多人停下来看他,他在景中,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景。
叔母还拿了两个小手帕,一个是给石昊的,一个是给石毅的,在他们出汗的时候给他们俩擦汗。
石昊也是很受欢迎的,乖乖的扬起笑脸和路过陌生人微笑,让几个路过的小姐姐都夸了几句好可爱。困了呢就自己闭上眼睛安安心心的睡觉,然后叔母就带他们回家了。
石毅一直还是不怎么说话,不过叔母一直没法放弃和他交流,可石毅不知道怎么给出更多的回应,但他足够听话和懂事,他想这一次他应该不会再被抛弃了。他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样怕黑,相反他喜欢黑暗,在纯黑的静谧里没有噩梦,没有母亲的低语,就只是空荡荡的一切。除此之外,和石昊待一起也不错。
石昊像没什么烦恼一样,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的笑着,从不吝啬于给予周围的人快乐。他在一天天的长大,他会学会走路,学会说话,然后有一天长成一个大人。但现在他是爸爸妈妈的宝贝,是哥哥的弟弟,还要在爸爸妈妈怀里咿呀撒娇,爬在哥哥身上闹着吸引注意力,要小哥哥陪他玩。
可一看到他的那双眼睛,石毅就没法忽略他,更别说拒绝他了。就像黑暗的房间里突然有一束光照了进来,这让他眼睛刺痛,却依然忍不住往将目光注视在光身上。
而有个兄弟姐妹是怎样的感觉呢?那不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你还会疑惑为什么你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个人,父母的目光为什么不再只注视在自己身上了。但是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一种情感也慢慢流淌出来,就像在彼此之间连了一条看不见的线,心中最敏感柔软的部分一直都受其牵动。
后来人们把那种感觉称为爱。
不过这样平静的生活也没过太久。之后石昊生了一场大病,刚开始只是高热不退,到后来是越来越虚弱无力。而这时叔母又怀孕了,在这时这并不算是一个好消息,而是一个增大的压力,祖父也因为极限运动摔断了一只手臂,他们勉强保持冷静四处寻医,尽量求得周全。
曾经温暖的家也变得支离破碎,但好在石毅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他就每天陪在石昊身边,看那小小的胸膛呼气、唤气,偶尔他会把耳朵也贴过去去听石昊的心跳,确认死神没有带走他的兄弟。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听见石昊艰难的呼吸时,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晚上,死亡在黑暗中的雨夜降临,他心里的一部分像是永远被带走了。
而石昊每次清醒的时候,看见他还会欢喜的笑出来,他是疼的,但总还想着安慰别人,就像他生来就已经学会了如何爱人似的。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石毅明白了他的话,他说:哥哥。
最后叔叔叔母决意听老先生的话将石昊放在村里请人代养,石毅说:“那我就在这陪着弟弟吧。”
叔母很惊讶,因为这几乎算是石毅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她扶着肚子蹲下来,也没问为什么,她说:“你待在这做什么呢,跟叔叔叔母回家吧。”
叔叔也蹲下来按住了他的肩膀,他说:“你是认真的吗,毅儿。”
石毅对他们点点头,再次对他们说:“我陪弟弟。”
他不是像一般小孩一样哭闹着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是明确的阐释自己的想法:他要留在这里。
叔叔叔母和村长进行交涉,村长说:没事的,他那么懂事,而且你们家小不点身体还特殊,让他们两兄弟在一起也好。
叔母点头,石昊毕竟不只是一个小男孩,要真放他一个人在这,她也并不放心。
然后他们就一起住在了村长爷爷为他们准备的房间里,石毅还小,但已经能帮着做许多事,比如给石昊喂药泡奶,换衣服换尿布什么的,洗澡这样的活就由婶子帮忙。
婶子是个爽朗健壮的女士,她不仅能干活,还能把家里的小孩都照顾得很好。她一出现,原本嚷嚷的小孩都能安静下来乖乖听话。
都说村里的人迷信而愚昧,但婶子他们不是这样。没有说嫌石昊身体特殊什么的,他们都把石昊当宝贝儿看,甚至是更心疼了,也不在茶余饭后把这些事当谈资。
婶子就常把石昊抱在怀里,说:苦命的娃子噢。然后哼着些民间的歌谣。她的音准不好,声音也是哑旷,但听起来像是山里的大风、丰收的稻田和牛蹄踩过的泥地,就像是大地本身,让人莫名安心。
石昊在叔叔叔母离开了之后还难过了几天,虽然哭但不认生,也没吵着要妈妈,谁抱都可以,稍微逗一下就可以转移注意力,在村里也算是安稳地住了下来。晚上他和石毅睡在一起,唯一的任性就是一定要小哥哥抱着他贴着他,不然他就哼哼着不睡觉,跟石毅大眼瞪小眼,跟猫头鹰比谁更能熬夜。
他还小,还没学会用那些抽象的词汇表达自己的感受,但除了疼痛之外,他更害怕孤独。虽然爸爸妈妈不在了,而当知道有人陪伴着自己时,疼痛似乎也得到了消减。
石毅不爱说话的毛病也给改掉了一些,有时候在石昊睡着之后,他会小声的告诉石昊一些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讲过的事。小孩子都有自己的世界,石毅也有,只是藏得太深也太封闭。而语言是一个魔法,远古时期人们聚在一起燃起篝火,然后有一个人站出来讲了故事,用不同的音节来为所有陌生的事物命名,然后人们就不再害怕了。
村里的小孩也爱拉他出来玩,他不太想,但是婶子让他出来玩。婶子说,小孩子就该多耍耍嘛。
一群小孩能做什么,鸡躲牛嫌的,还被村里的大白鹅追着屁股跑。小孩子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也拉着问石毅很多问题,但是石毅回答得少也没关系,他们转头就又去忙活些有的没的了。石毅是跟在他们身边,但主要也只是跟着,当一群小的被家长揪着耳朵回家的时候他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婶子回头都和邻家说毅哥儿真的很让人省心,又不闯祸还能照顾小不点,多好一哥啊。
石昊还不太能参与大孩子的活动,但他们在旁边看着,眼珠子也溜溜的转,估计也是迫不及待地想参与这些妈见打的活动了。
石昊的身体状况在一天天的变好,等他再大一点的时候,给他洗澡的人就成了石毅。其实这种活本来也轮不上他,但是石昊耍赖,说我要小哥哥给我洗,于是石毅就和婶子说我来就好。
而婶子,一向是放心石毅的。他就像个小大人一样,一直都把石昊照顾得很好。做好了准备工作又嘱咐几句有啥就叫婶子之后她就走了。
在澡盆里石昊捏着他那些小黄鸭,然后双手一摆一摆的,自言自语的玩着他的过家家游戏,还时不时问石毅一些无厘头的问题。小孩子之间有自己独特的交流方式,石毅还算答得上来,但有时也不得不纳闷为什么弟弟的想法能这么天马行空而又毫无关联。
说着说着石昊突然就有点难过。撑着个下巴眉毛都耷拉下来,囔囔着说想爸爸妈妈了。
石毅说,他们快回来看你了。
石昊眼睛又亮起来,扭头说,真的吗?
石毅说,嗯。
其实叔叔叔母他们时不时会回来一趟,但每次待得也不久。而上次叔母来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应该是准备就要生了。不过石昊现在当然还不太懂这些事,这个年纪你和他说他是爸爸生出来的他都信。
石昊噢了一声,然后突然站起来抱住了坐在小板凳上的石毅,身上带的水珠都把石毅衣服弄湿了。
但石毅还没能有什么脾气,石昊的嘴唇已经凑过来了。小孩哪懂这些,不过确实是有当坏胚的潜质,他直接凑上去就是亲石毅的嘴巴,完了还啵一大声,歪着头说喜欢。
喜欢。
果不其然,叔叔叔母不久后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他们新生的小弟弟———秦昊。而如果说石昊像只小老虎,又熊又活泼可爱的。那秦昊就像一只小猫咪,软软乖乖的躺在叔母怀里,又认生又有些赖哭,一定要让人抱着哄着才行,那双眼睛总是泫然欲泣的。
这是哪里来的小弟弟呀?怎么妈妈抱着他不抱着我呢?石昊歪着头,没几下就把秦昊逗哭了,小哭包闭着眼睛哭得人耳膜都疼。石昊他自个还在那觉得好玩,笑得比谁都灿烂。最后小哭包到石毅怀里了,双眼还带着泪痕就哼着睡着了。
哥们俩刚开始确实有些不太对付,但是混了几天后秦昊也逐渐认熟了眼前的人,那个笑容很慈祥温暖的是村长,那个很安静地陪着他的是大哥哥,那个话很多的是小哥哥。两个哥哥他都喜欢,但是小哥哥总是喜欢欺负他,哥俩见面总以秦昊的哭喊结束,叔叔一只手抱着一个崽感觉眼前一黑一黑的。但是不见面的时候秦昊又哼哼,在叔母怀里闹着要哥哥。
叔母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这三年生了两个小孩,还发生了这么多事,还好他们都挺过来了。眼见石昊身体虽然还有不妥,但比之前好了许多,她是松了口气。
对她来说,孩子们能健康快乐就是她最大的期望。
除了自己的两个崽子外,她也好念着石毅,买了很多新衣服让石毅一件件换上,边给他系扣子边说:“毅儿长得俊,穿什么都好看。”
婶子在旁边说:“那可不是。毅哥儿是好哥哥,把小不点和其他小孩照顾得可好了。”
“是吗?”叔母捧着石毅的脸蛋说,然后在面颊上亲了一下,“毅儿真棒。”
跟石昊那种儿童打闹耍赖似的亲吻不一样,叔母的吻轻轻的,不像母亲那样总带着雨水击打般的沉重,不知怎的,石毅第一次主动伸手抱住了他。
他第一次忘记了骨灰盒里母亲的低语和注视。
但也没过多久,叔叔和叔母他们又要离开了。告别总是艰辛而痛苦的,在我们还年幼无知的时候,我们只能通过大声尖叫和哭泣来面对压力。叔母擦干了石昊脸上的泪痕,告诉他他们很快又会回来的。
那弟弟也会回来吗?石昊泪眼汪汪地问。
叔母笑着说,当然了,弟弟也会回来的。
那好吧。石昊看起来高兴了一点,然后和他们告别。
石毅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了,上学的地方有些远,他和村里的小朋友大朋友们每天都坐着阿叔的三轮车去上学,然后再自己走路回来。虽然学校是远了些,但是每年都有优秀教师下乡来支教,总体上来说教学质量还不错,也有许多针对乡下孩子的补贴。
刚开始的时候石昊老不乐意了,他也不大懂上学是什么概念,就觉得小哥哥去上学了就不陪他了,大半天的时间都在学校呢,不和他在一起了。他也不是拦住石毅不给他去,但就是一整天逗闷闷不乐的,跟小伙伴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开心。
他平常是不会这么任性的,但小孩子都害怕孤单。爸爸妈妈和弟弟都不在身边,就只有小哥哥和他最亲了。
村长一看这样不行,就把他捞来练点武术什么的。他年轻时在外面学了点真功夫,虽然现在是用不来什么,每天就在柳树下打打太极修身养性锻炼身体,偶尔教教那群好奇的小朋友。他想着给小不点转移一下注意力,小不点身体不太好,多锻炼锻炼也是好的;况且小不点还是个双儿,万一哪一天真碰上了什么也能防身。
本来也只是带着陪孩子玩闹的心思随便教教的,但没想到石昊还真有天赋,手是手脚是脚的,而且能专注很久,就算小伙伴叫他去耍他也能跟着村长继续练。村长不知不觉就开始认真教了——但也没抱着石昊成为什么武学奇才的心思,他就希望小不点能健健康康的。
每天练武都出好多汗,身体都是脏兮兮的。婶子给石昊擦汗的时候逗他说:“你看你脏脏的,你小哥哥又有洁癖,他不要你了怎么办呀?”
“那不能!”石昊跺着脚说,“不能不要我!”他听上去都有点委屈了,婶子也就不逗他了。
等石毅放学回来,他就一把子跑过去把石毅抱住了。“小哥哥不许不要我。”他说,汗黏腻的小手在石毅白衣服上都留上两个爪子印。
虽然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石毅反射性的抬手就帮他擦了额角的汗,”不会不要你。”
“脏脏的也不能不要。”
“嗯。”
石毅在学校一切都好,他性格稳重,不久就被班主任提拔当了班长。
学校里除了开设基本的课业之外,支教和本地的老师还开了几门兴趣班,琴棋书画都有,总之一切都靠地方帮助。大抵是上面的都比较良心,许多东西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没让孩子又穷了生活又穷了教育。
国画和书法老师是位女士,是支教来着,还同时教着语文。她戴着眼镜、一身的书卷气,那身段那气质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物,来乡下真的是扶贫来的。
有时候学校一下午都是这些兴趣课,石毅在她的班里,班里有很多都是高年级的孩子,毕竟没多少小孩子能真的静心坐下来。
也不单是讲解文字画艺,老师也喜欢往课堂中插入许多历史文学,她并不为卖弄,也不带多少说教。只是她似乎不在乎他们是否能够真正听懂——她真没把他们当成孩子。
也许,孩子远远比我们想的要懂得多。
他们每堂课都有些课堂作业,石毅从不自恃年龄小,他每次都会尽力做到最好。然后在有一天下课,老师留住了他。
坐吧。老师说,没用那种哄小孩的语气,听不出她什么心情。
石毅坐下,不自觉揪起了手。
他问:“是我做的有什么不对吗。”
“不。”老师说, 打开了他的作业,“事实上,你做得很好。”她轻轻地说:“比你很多的师兄师姐都好得多。”
石毅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老师转过头看向他,“你看起来被吓坏了,孩子。”
她的眼睛在镜片之后,但是仿佛看穿了一切。石毅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脑海里闪回的是这样的画面:他被架在书案前,母亲在旁边注视他,如果他做得不够好,那么等待他的就是是鞭子、伤痕。曾经他的血会和眼泪一起留下来,但是现在不会了。
他感到喉咙干涩,眼睛刺痛,勉强说了一句:“不。”
老师没去反驳他,只是很温和地看着他。直到她用手帕擦拭他的面庞,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说,这没有什么值得感到羞愧的,无论是恐惧还是哭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孩子。
她给了石毅一个很长很长的沉默时间,然后她说:“你想谈谈吗,孩子?“
石毅依然沉默,然后她笑了笑:“那看来今天不是时候,那就以后再说吧。”
良久石毅问她,“为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老师说:“如果是为什么找你的话,是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总是想到以前的自己。太聪明太早熟不是一件好事,对吧?”
然后老师就放他走了,村里的小伙伴正在校门口等着他,看到他过来他们就喊着:“你怎么才来啊石毅,大家都等着你好久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要石毅给他们一个答案,他们搭着石毅的肩就一蹦一跳的回家了,开心的谈论着今天老爸老妈给自己煮了什么好吃的饭。
家啊。石毅想到叔叔叔母、村长、婶婶、还有石昊和那个爱哭的小弟弟,这就是家吗?
回来的时候石昊在柳树下坐着等他,一看到他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旁边的人笑他,“小不点怎么这么黏你哥哥?丢不丢人呀?”
石昊哼哼着说,我练功好累了,要小哥哥抱才能好,才不丢人呢。
然后石毅牵着他的手回家,石昊挥着拳,老神气地说:“小哥哥,等我和村长练好功夫,以后我就可以保护你啦!”
然后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要保护村长,婶婶、爸爸妈妈、弟弟、还有大家所有人!”
石毅说:“那你要好好努力了。”
“嗯!”石昊用力点头说:“我会的!”
他们一起牵着手回家,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冬去春来,石昊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很多,能跑能跳,比一般小孩还要精力旺盛得多,和一帮小孩窜天入地的,村里的小动物无论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都被他们折磨得够呛,真正深刻的意识到小直立猿的可怕。
他还特别喜欢当大王,撑着腰在小牛面前就宣布说“你们以后都得听我的”。村里还有一群猫,为首的是九爷爷养的一只名叫金宏的金渐层,平常被九爷爷当孙子宠着,老桀骜不驯了。天知道石昊到底对金宏做了什么,后来金宏对他为马是瞻,一叫必应,十分配合地蹦到石昊脚边喵喵叫。就跟古惑仔小弟一样:大哥说得都对,我全都听大哥的。
然后石昊还把小猫抱在怀里,一边摸着毛一边说:“咪咪以后要听话哦,不听话就会被我吃掉。”他说话还是有点奶声奶气的,漂亮的小脸蛋加上命辫怎么看怎么可爱,就是说的话让猫猫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蛋蛋都差点给吓掉了。
他唯一一次吃瘪就是在村口追一只彩色的雀儿,可他怎么也追不上,摔了个几个跟头后破防就被气哭了。石毅都哄了很久。
不过其实石毅也太会哄人,他不像石昊那样能这么自然的袒露自己的情感。说实在的,他可能就是对这些有点过敏。他给石昊泡好了奶让他喝,因为他最爱喝奶了。然后他又学着婶子的样子在伤口的地方吹吹,石昊就嘟着嘴嚷着还要亲亲才能好,自个就把脸蛋子凑过来了——真是这么小就是个流氓了。
眉心,两颊,石毅轻轻蹭过那些地方。小孩的皮肤白白嫩嫩的,仿佛一掐就可以掐出水来,他碰到哪石昊都在他怀里笑。
还不够。石昊指着自己的嘴唇说,小哥哥还要亲这里。
石毅没动,但是石昊眼巴巴地盯着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得寸进尺。你说他是撒娇吧,可他霸道得要命,你不让他满意他就还得劲儿劲儿地闹着,但又还做出可爱的模样,让你气都不好发出来。石毅和他对视了几眼,微微的顿了一下,低头就碰了上去,不过很快就收了回来。
石昊终于满意了,张开双手把小哥哥抱住,真是半点都不记得被鸟雀戏弄的不快了。
春节的时候叔叔叔母、小弟弟还有叔公都回来了。叔公摔断了一条手臂,但还是一副精神抖擞生龙活虎的帅气潮老头模样,看起来是恢复得不错。他是那个年代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他就是老乐观一个人了,啥事都能挺过去,而且还能乐呵。
我滴个乖孙啊。叔公把石昊抱在怀里可劲儿亲,嘴角的胡茬扎得石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这几年都在医院做康复得多,秦昊他还见得多,可都不怎么见石昊,实在是怪想的了。石昊把手堵在叔公嘴上,说:“爷爷不许亲了,脸会被亲烂的。”然后叔公哈哈大笑。
之后他把石昊放下,又来到石毅面前,还故作惊讶地惊呼了一声:“真是久没见了,毅儿都长这么大了。”
“叔公好。”石毅只能这么回答他。
害。叔公挥挥手,扯着石毅的脸蛋儿说,你和昊儿他们叫我爷爷就得了。
然后叔公就又去找村民们唠嗑去了,可能社牛真的是隔代遗传的,往耳上挂一根中华牌香烟叔公能从村头聊到村尾,在村委会跟大家敲烟斗,在麻将桌上谈笑风生,很是爽朗自在。
秦昊也长大了一些,能站能走了,可能是久不回来,他又有些认生了,躲在妈妈背后抱着妈妈的大腿不说话。女性长辈还好,那些又高又壮的男性长辈一过来他就有些怕,退往后退了几步,被摸一点就小嘴一撇快要哭了。
石昊还记得这个小弟弟呀,十分高兴地牵着他的手就要带他去放炮。大概是血缘的奇妙作用,或者是秦昊还记得有这么一个哥哥,迟疑了一下就屁颠颠的跟着石昊走了。当然主要是石昊和一帮小朋友在放,他在旁边看着,偶尔石昊拉着他的手用香火点燃炮芯。石昊又不小气,是很乐意带着弟弟一起玩儿的。
之后石毅拿了根仙女棒放进秦昊手里,攥着他的手跟他一起放着,看着火花噼里啪啦的闪跳。
和石昊一直蹦蹦跳跳的可不太一样,秦昊是安静的性子,在一旁怯生生的观察,对与他人的交互存在一定的焦虑。一条仙女棒放完了之后他也没闹着,是转过头来眼巴巴的看着石毅,有点不太熟练的喏了声“哥哥”。于是石毅又点了一条给他。
和石昊那种自来熟人来疯不一样,秦昊是个内向的小朋友,用不那么确定的目光在旁边观察着,需要时间去笃定自己的选择。你要说其实石毅也内向,但他的内向和秦昊也很不一样,他是不太在意这些交互,并不热衷与建立与他人的联系。
晚饭的时候石昊就坐在锅炉旁边等婶子投喂他,什么新菜做好他都能蹭到第一口。有些小孩可能还要家长追着喂,家长不发飙都硬不吃一口,但是石昊是一只小猪呀,自己一个人啃鸡腿吃得很香,不挑食,什么都吃,也不用人夹菜不用人喂,根本都不需要长辈操心他的吃饭问题。
秦昊也坐在小板凳上,叔母把肉给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了,然后石毅去喂他。长辈本来没想让他干,但是石毅自己端着碗就过来了。这本来都是长辈们做惯了的,但石毅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小孩子五官没长开,但依稀可以瞥见未来的模样,虽然是同一个爹妈生的但和自己亲哥哥完全不是一种气质。秦昊手里掰着一个拨浪鼓,在石毅用小瓢羹递到嘴边时就乖乖张开嘴吞下,细嚼慢咽的很是斯文。
除了有点爱哭之外,是挺乖的。石毅想。事实上,他不介意再多一个弟弟。而这关于他自己的考量。
不过在考量之外,只从感情方面考虑,有一个听话的幺弟,也许还不错。
石昊过来凑热闹,学着石毅把肉也塞进弟弟嘴里,不过他做得就相对简单粗暴。秦昊挑嘴闭着嘴巴把头扭到一边去的时候,石昊就捏着他的嘴巴说:“弟弟要吃,不听话的小朋友是要被打屁屁的。”
他自己也是个小屁孩呢,但是摆架子的时候特别威风。秦昊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十分不情愿的才张开嘴。
晚上的时候一群小朋友当然还是在放炮,在他们这个年纪,连做梦梦到的都是一片烟花。他们在楼顶一直熬到了午夜,叔公很爱陪着孩子们玩。满地红噼里啪啦的响,天上流光溢彩,花市光香射,一夜鱼龙舞。到处都是浓浓的烟,真是什么也看不到了,鼻炎患者很是受罪,一阵冷风吹过来鼻涕都哗啦啦流。
然后叔叔掐着表让他们回去睡觉了,然后石昊就抱着叔叔的腿说:“爸爸,让弟弟和我们一起好不好?”
石毅在看了石昊一眼之后说:“我会看着他们的。”
他一直靠得住,像个小大人一样,这算是让长辈们放点心了。叔母就抱着秦昊问你是想跟爸爸妈妈睡还是跟哥哥们在一起呀?
小孩子肯定是黏着妈妈的,这是生物本能。可秦昊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妈妈,纠结了好一会说“哥哥”。
他会说的话还不是很多,但知道那两个一大一小孩子是自己哥哥,跟他们在一起很好玩。
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不理他,只管着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了。还是哥哥好,哥哥们会带着他玩。血缘可真是奇妙,虽然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太长,但兄弟们却不由自主的耍在了一起。
睡前给两个小朋友都泡了奶喝,在秦昊还在慢慢吸着的时候,石昊就咕噜咕噜喝光了一瓶,虽然他说想再来一点嘛,但是石毅果断拒绝了他。然后石昊溜溜的目光就转到了秦昊身上,秦昊自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在哥哥虎视眈眈的目光中下意识的揪紧了奶瓶。好在石昊也不可能真的去抢弟弟的,他就是学大人一样叹口气,然后拍了拍自己鼓涨的小肚子。
真是个小贪吃鬼。
怕秦昊掉下床去,石毅就睡了最外边的位置,石昊睡中间,秦昊睡靠墙最里面。虽然是在陌生的环境,但耐不住困意,秦昊打了几个哈欠就靠着石昊睡着了。
他其实真的挺乖的,很多别的小孩还要妈妈抱着哄睡,他都不用别人哄。石毅把他外面衣服给扒了,又仔细的把被子给他盖好。小孩子沉浸在他安稳的睡眠里,愣是半点都没醒。
床角、被窝、喜欢的玩偶,虽然这个玩偶目前指的是石昊,安全感直接就给拉满了。
床头灯一直开着没熄,石昊举着秦昊的手对石毅说:“哥哥你看,弟弟的手好小啊。”
石毅说:“你小时候也是这样。”
石昊说:“那你呢?你也是这样吗。”
“都是这样的。”
哦。石昊小心翼翼的把秦昊的手放回去了,然后滚到石毅身上,趴在他肩膀说:“弟弟如果是妹妹就好了。”
石毅沉默了几秒,问他:“你想要妹妹?”
石昊点点头说,“嗯,要把漂亮衣服给妹妹穿。”
其实小朋友是没有太多性别和符号化的观念的,石昊天生就和别人不太一样,家里人除了在一些方面注意一些之外,基本上还是把他当男孩养。小孩子都是喜欢漂亮的东西的,石昊也问过婶子为什么他不能穿裙子。婶子比较传统,也扯不来那些有的没的的道理,就和他说:那是给妹妹穿的呀。
穿裙子是和妹妹挂钩了,但还没和性别挂钩,性别之分小朋友哪能真懂。他可能就是想到要把漂亮衣服都留给弟弟穿,其他没了。
石毅问:“那你不想穿吗?”
石昊猛的摇头说“才不要”。他说那些衣服太容易脏了被勾坏了,给弟弟穿就好了,怪兽来了他也会保护弟弟的。
童言往往不切实际,但是一片真心。石昊的眼睛亮晶晶的,鼻子吐出来的热气全都洒在石毅颈窝上。他说要今晚还没有晚安吻呢,石毅就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只是蜻蜓点水但对石昊很是受用,欢天喜地的就卷过被子把自己埋起来了。
于是石毅说:“睡吧。”之后顺手把灯给关了。石昊乖乖的闭上了眼睛,嘴巴念叨着明天想吃汤圆还有饺子,石毅就答他说那就明天包。没多说几句石昊就自个儿睡着了。黑暗的房间里响起两道呼吸声,一个是石昊的,一个是秦昊的,像小猫打鼾一样。
石毅睁着眼睛,试图去想一些困扰他的问题,但没过多久他也闭上了眼。他想到了老师和他说的:也许你的眼睛能看清一切,但有些东西你要用心去感受。
心?他摸上胸膛这跳动的地方。他想到骨灰盒里的母亲,想到每一个下雨的晚上,那么,是否有人能告诉他,这种感觉是什么?
屋外还隐隐约约传来些炮竹烟火声,石毅也逐渐的也陷入了梦里。深夜的时候他醒了一下,因为秦昊哭了,声音细细小小的,可能是在找妈妈了。但还不待他做些什么,石昊也被弄醒了,他转过身去边拍秦昊的背边说:“弟弟不哭。”
他自己也是半梦不醒的,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睁,发音也很含糊,但已经担好哥哥的责任了。秦昊也没多闹几下,往石昊怀里钻了一下,手揪着他的领口,不一会后就又睡着了。因为被妈妈抱或者是哥哥抱都差不多的,一样的温暖。
这回春节他们待了可久,红白哗啦啦的发出去,祖父和大家伙都聊熟了。他说在这比在家族里快活,家族里什么牛马都有还得和许多虚伪的人打交道,还是待村子里舒坦。
他就是一个很豪爽直接的人,不喜欢搞那种鬼迷日眼的心计手段。
小朋友们是玩疯了,石昊上哪都带着秦昊去,石毅都得在旁边跟着防止他们闹腾出什么事故来。当然主要是石昊和其他调皮鬼整事,秦昊在旁边,有时候害怕了还得让石毅牵着过去。
开心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的。叔叔他们当然是想把石昊留在身边,但是老先生说还得再等几年,于是只好再次分别。分别前叔叔他们倒是还找过石毅,问他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回去。
其实不是他们想带石毅走,而是石毅那一系的家人想带他走了。
叔公专门找石毅谈了谈,他没真太把石毅当孩子。他说按照亲缘关系来说他们接走你也无可厚非,你回去的话也许会拥有更多。但是。叔公叹口气,说:“决定权在你,你要是不想回去,我也跟那帮老家伙再耍耍,他们也不能把你给绑了。”
石毅他妈妈也走了几年,现在石毅那一脉的家人倒是还记得有他这个孩子了,说想把石毅接回去。也许是看其他小的不是什么值得投资的,倒不如把石毅抓在手心从小培养。与其留石毅在这边最后长大离心离德,不如现在接回去。石毅聪慧这是从小众人皆知,至于所谓的可能的精神病隐患,如果只是棋子,只要控制在手中,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石毅当然不会对他们抱有什么期待,而受人控制的感觉更让人厌憎。
况且,他,抛开所有理性因素,不想离开这里。
所以石毅对叔公说:我留在这。
叔公拍着他的肩膀,特别认真的看着他说:“好,只要我在,他们没人能带走你。”
他的手按在石毅肩上的份量很重,像是一个沉甸甸的承诺,石毅想:除非我愿意,没有人能带走我。当然除了这个以外,他也在想:为什么要帮我呢?
虽然都在一个家族,但是其实他和叔叔他们的血缘也不算特别近。而在家族中,血缘往往相关于利益,而在利益面前血缘也可轻易抛弃,真心是最不值钱的。
他没有问出来那个问题。
到了分别的那一天,秦昊哭得稀里哗啦一点不想和哥哥分开。不过这回石昊可懂事了,他主动哄着说弟弟别哭了,下次再带你玩。
他其实也很难过,谁也不想和家人分开,但他给自己套了个哥哥的角色,就觉得怎么也要保护弟弟才对。
他又说了很多的承诺,说要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弟弟。秦昊被他哄得好点了,但是汪汪的泪眼又看向了石毅,看上去实在委屈,就像是问:那你呢?
石毅有些惊讶,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理了理思绪,捏了捏秦昊的手,却没多说什么。
他们到底还是离开了。床上现在又是石毅和石昊两个人,和刚开始一样。不过秦昊在也没什么不同,秦昊不哭的时候都挺安静乖巧的,而石昊一直都爱叽叽喳喳。但估计等秦昊再长大点就不一样了,哥俩总得吵几架。
似乎在别离季节都爱下雨,柳丝在烟雨中朦朦胧胧,就像已被折了千尺,愿人长留。洗完澡后石毅就躺在床上,应该是叫做睁着眼睛冥想,什么都想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他确实不太喜欢下雨,但是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因为石昊的手一直在他肚子上摸来摸去,嘴巴里一直还在咕噜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石毅在被摸了好几下痒痒肉好几回之后才忍无可忍地说:弟弟。
石昊的头像土拔鼠一样从被窝里窜出来,不过也没消停,八爪鱼一样从正面又把石毅整个缠住了。要平常他估计嘻嘻哈哈的笑出来了,但今天他没有。
所以石毅又把其他话给咽回去了,一只手搭在了石昊背上,过了会才说:“下来了,睡吧。”
石昊在他颈脖旁边摇了摇头,头发磨得皮肤也痒痒的,“我就要抱嘛。”
爸爸妈妈走了,他心情不太好,石毅也知道,所以最后也没说什么。事实上他一直怀疑石昊有什么皮肤饥渴症,好像比平常人更需要拥抱什么的。不过也没什么问题,只要石昊别在外面到处乱抱都无所谓,自家人多抱一下也没事。
等到石昊的呼吸逐渐平稳了,石毅才慢慢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这个小朋友最近吃得可不少,压在身上也是不小的负担。
雨还在下,但是慢慢小了很多,石昊轻轻的打着鼾,石毅看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也慢慢闭上了眼。
石昊长大了,身体越来越好,英气又漂亮,实在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实在太熊,许多人都对他气得牙痒痒,可谓是又爱又恨。
他上学了之后也是学校的霸王,小弟成群,“仇家”也很多,不过也只是一帮小的闹着玩,真把别人惹哭的时候石昊还会带着微微愧疚的表情道歉,虽然他歪着头问“真的哭了吗”的时候真的欠揍得要命。
然后有很多人来找石毅告状,回头跟石毅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石昊还特别能给自己找理由,“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不禁逗嘛”。他说话的时候好无辜,两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叫人都不忍心责怪了。
村长再找了一张床,然后再把两张床拼起来。能聚在一起的时候三兄弟睡在一个被窝里,被窝里发生着无数的战争:关于枕头、玩偶还有被毯的归属权还有莫名其妙的争论,石毅的手、脚、肚子都是小朋友玩闹的工具,这世界真的还有宁静的可能吗?石昊闯祸他得来,秦昊哭了他得哄,两个吵架了他得来劝。虽然也不用劝多少,因为石昊也不怎么真的和小的那个生气,秦昊真气着了也是石昊自己哄回来的。好在秦昊好哄,因为石昊说什么他都会信。
还有那些动物朋友们,石昊也把秦昊给他们都介绍了。在柳树下,石昊跟一群狗子们欢天喜地的玩着些扔掷游戏,秦昊抱着小羊羔小声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举起小手给小羊羔喂东西吃。石毅总是在看着自己的书,但又没法集中精神,他总得分神看看他们有没有玩出一边去,会不会摔跤呀,会不会掉河里去呀,会不会去掏蜂窝呀,有没有吵架呀……
如果你问石毅有什么比有一个弟弟更痛苦的呢?哦,那就是有两个弟弟。
总之是有一次秦昊又被石昊逗恼了,嘟着嘴一天没和石昊说话,午后一群小朋友玩的时候他一个人在旁边用枝絮编花环,只编了一个,是给石毅的。
石昊知道了就也闹了:“为什么我没有?”他凑到秦昊面前。秦昊别过头小小声说:“我不喜欢你,我才不要给你做。”
“你骗人。”石昊按着他说:“你明明最喜欢我了,是不是?”他闹人闹得很有一手,张牙舞爪的要去啃秦昊脸上的肉,面颊、额头都不放过。最后秦昊都面红耳赤了,眼泪挂在睫毛上说喜欢,然后石昊这才心满意足的收手。他倒不是真要一个花环,只是不想秦昊跟他闹气。然后两个小朋友一起给石毅套上了花环。
陪他们闹一下倒是无所谓,可石毅硬生生把那个儿童的粗糙手工制品戴了一整天,因为只要他一想摘下来,秦昊就会用一种十分委屈的眼神看向他,就像是在说:你不喜欢吗?然后石昊附在石毅耳边说:小哥哥你不能摘,不然弟弟又要哭了。
可是这关我什么事呢?石毅想说,但他最后也没有摘下来,他想,算了,到时候哭了又很麻烦。
本来石毅的世界安安静静的,然后两个小鸟突然叽叽喳喳的在雪地上蹦跶来蹦哒去,小爪印在雪上刮拉着,冰层下的水咕噜咕噜的流动,一堆种子也发芽了,绿草蹭蹭的从雪水里探头。这还哪有什么平静,这是万物复苏乱人道心。
那个老师在留在乡下支教几年后也走了。她性格也是比较寡淡的,其实来支教也没和这里的人产生多大交集,她来这,可能的确是来扶贫的。
这些年里她大约也是把石毅当成了自己的徒弟,除了文化技艺的指导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她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至于一开始她就找石毅谈话这件事,后来石毅才知道,她其实还精通心理学,几乎有着读心这样的能力。
不过读心,有时候也挺容易的,人又能想什么呢,都是那几样事。
临走前她找石毅谈了谈。“你很聪明,也很有天赋。”她看着石毅说:“只要你想,你几乎可以做到任何事。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有些担心你,但现在......”
石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您多保重。”
她点点头。
在村里的这些年也不都是这么平静,很偶尔叔叔叔母也会接他们回去小聚,那与家族见面也是少不了的,他们其实也一直没断了和家族的联系。
从小是和牛羊狗鸭鹅长大的,没事就到处乱跑乱跳,石昊是真没什么少爷脾气,又是个贪吃鬼,每次在聚会都会到处找好吃的,腮帮子总是鼓鼓涨涨,塞满自己的肚子后还不忘记塞给秦昊。因为石毅不吃,但是他能够“强迫”秦昊,秦昊在撇一下嘴巴后就会接受哥哥的一切投喂。
虽然,秦昊可能老喜欢有人来喂他了。石毅前襟也总是放着一片方巾,时不时留意到了就得帮他们两个擦下嘴。
家族还是之前的那些人,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议论,但是那些议论的声音小了很多。因为石毅也长大了点,不再是他们眼中年幼无知的幼子。也有些人主动靠近,但到底是什么心思这很难说。
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虽然有时候与一些人周旋完全是浪费时间。不过石毅身后还有两个弟,都不要他自己动口。石昊霸道得要命,他说:“看什么看?你们没有哥哥吗?小哥哥是我和弟弟的,不许你们看。”
他不是无缘无故的,但是脾气硬,也不是傻子,感受到了恶意就会凶回去。对一些阴阳怪气的长辈也是应怼尽怼,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昊没这么硬的脾气,但也跟在后面附和,两兄弟虽然有时窝里吵,但对外都一致。
这点石昊和他祖父一样,都是十分讨厌虚伪的人,也不愿做那些虚伪的事。石毅算是大了,但是石昊还小,就算真嚷嚷什么他们也只当作稚子胡言,总不能亲自下场掉了面子。而且叔公护短,可宠着石昊啊,他就还说:“昊儿,你也要保护好你哥哥噢,不要让别人欺负他。”
石昊当时就使劲的点着头,事后还和石毅说起来这件事。石毅不禁哑然,他并不软弱或者脆弱,更别提用人保护。但是……石毅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头。
石毅的曾祖也来找来了,他是一个严肃的老人,绝对算不上慈爱。石昊揪着石毅的衣领,努着鼻子像小兽一样低声说:“那个爷爷看起来好凶。”石毅拍了拍他的头,然后跟着曾祖走了。
曾祖随意的问了他些问题,大抵是表达亲人礼节性的关心。大概是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至于当年他们把他当作弃子的事半点也没提。不过听他的语气,他其实也并不在意石毅究竟怎么回答。石毅目光微垂,尽量答得滴水不漏。
在这样的家族里,虽不算天潢贵胄但也是权贵之流,亲情虽有,但每个支脉利益关系复杂,很难有真正纯粹的关系。石毅的确不在乎他们,但在这里还有他所需要的东西,他不介意斡旋其中,直到把自己想要的握在手里。
一圈问话结束,曾祖说:“毅儿,这些年你跟你叔叔那两小子相处得很好啊。”
石毅说:“都是堂弟,应该的。”
曾祖意义不明的笑了一下,“你很懂事。”然后摆手让石毅走了。出门的时候石昊和秦昊都蹲在门口,就像两个小特务一样。
然后石昊趴在他耳边问他:“小哥哥,你可不要跟那个爷爷走啊。他这么凶,对你不好怎么办。”秦昊也拉着他的袖口说:“爷爷坏,毅哥哥别走。”
石毅说:“你们为什么会认为他要带我走?”
石昊指指人群,“我和弟弟听那些叔叔阿姨们说的。”
石毅将视线在那群人身上掠过,却不作任何停留,直到看到眼前的两个弟弟。“没有的事。”他说:“我不走。”
当然家族里面也还有许多友善的亲人,四大爷和叔公性格差不太多,平常见秦昊多,但是见石昊少,所以一看到石昊跟见了宝一样,而且这份慈爱还无差别投射到了石毅身上,也不知道算不算一种爱屋及乌了。石毅当然是不太自在,但也不算排斥。
之后石昊身体好得全全得了,那身体素质可真的顶顶的,就像一场凤凰涅槃一般。于是叔叔叔母就把他们从村子里接了回来,石昊很不舍,抱着阿叔阿婶、小伙伴和他的动物朋友们都告作了告别。他在柳树下和大家眼皮子底下长大,从一个小不点变成了熊孩子,他就是大家的宝贝。
他们总会回到这里,这里是童年,也是家乡。
曾祖没把石毅接走,石毅还是和叔叔叔母他们住在一起,但平常家族有什么活动他都会把石毅带在身边。这也算是一个暗示了,那些议论声少了很多,他不再是所谓弃子。曾祖不会和石毅说什么多余的话,但石毅知道他想要什么。
在幼年之时,曾祖会撑着黑伞站在冷色的阴影里,在他身后是一群黑衣的送葬人。没有微笑,也没有眼泪,父亲在棺木前掩面,神父在念着悼词,石毅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直到曾祖的视线也落在自己身上,苍老和年轻的躯体的灵魂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见了一览无余的自己。这也许就是血缘的奇妙之处,你总会发现你和血亲其实是一样的人,或许是一样的热忱,又或许是一样的冷漠,一样的贪得无厌。
之后曾祖移开视线,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他戴上黑帽离开,轮胎在泥路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人群散去,就像浪起归潮,搁浅之物留在岸上苟延残喘。
这就是家族,可以一起站在权力之巅,也可以轻易被弃之如敝。
石毅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会一点一点地把那些东西攥进手里。
不过这些家族的暗流涌动好像都和叔叔叔母无关,叔母家世大有来头,他们夫妻俩过着自己的日子,也不大理会那些争权夺利的事。至于那两个小的就更是了。石昊一心还想着玩玩玩,每天窜天入地,小时候是小顽童,长大估计也是个老顽童。
石毅倒是没有怀疑过石昊有做继承人的能力。他这弟弟虽贪玩了点,但胆色能力都不缺,不说在家族内部,在哪都是同龄人的佼佼者,一路高歌,同龄人只有乖乖叫石昊大哥的份。
至于秦昊,这孩子被保护得很好,一颗敏感的心依然天真单纯,说起来就是被骗了还傻愣愣的给人数钱的那种。也许是因为一哭就有人安慰哄着,他爱哭的毛病也没怎么改,多说几句就有点委屈,生闷气就一边掉眼泪一边在笔记本上不知道写着什么东西。
他真的是被宠坏了。但不说是叔叔叔母,石昊也乐意宠着他,经常是从旁边挤过去把秦昊抱起来。哪怕离开了村长爷爷石昊也一直没放松各种武术训练,秦昊哪里挣扎得过啊。石昊就念叨着弟弟不生气了好不好,把脸蛋挨过去贴得紧紧的。
秦昊也真的好哄,没隔多久哥俩就又和好了。秦昊也知道自己耍脾气不太对,石毅过来的时候他还不敢对视,就有些心虚的到处乱看。石毅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最后他扭扭捏捏地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他脸红红的,两根手指揪在一起。
下次当然还是会闹脾气的,但石毅当然也会给他一个台阶下。
其实还是挺听话的。
然后是兵荒马乱的中学时光,青春期发育、升学压力扑面而来,好像所有人突然间都要学着如何长大。不过和石毅好像都无关。他是没有什么升学压力的,一切事情只是他本来就想做到最好,家族也需要他做得最好。
至于那些人际关系,不像石昊有一堆奇奇怪怪的朋友,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没什么深交,那些同学也不敢主动和他接触,许多都是停留在工作交流这些。偶尔也会有人主动表白,毕竟人是欲望型动物,石毅虽然性子冷淡,但是那张脸真是漂亮,总有人不信邪想来尝试一把。
胭脂俗粉有什么意思,要折就折下高岭之花。
女生都还好,她们不是胡搅蛮缠的。问题是这追求者里还有一些男生,死缠烂打,什么操作都有。其实只要太过火,石毅也懒得理他们,根本不屑于浪费时间。
他自个没放心上,家里向他问起的时间顺便就说了。但是石昊这小学生出奇愤怒了,嚷嚷着这群人可真讨厌,烦死了,说着说着感觉都想去打人了。
叔母用手指点了点石昊的头,然后说:“你呀,你哥还没急,你急什么?”
要说女人的直觉就是准,虽然她还没琢磨出什么,但就是感觉有点不对。
秦昊眨着眼睛看着他们。
石毅微笑了一下,这个话题也就到这里了。
石毅高二的时候,还去配了眼镜。要说这近视,度数不算高,可能是一点基因遗传的问题,他记得妈妈以前也是有点近视的。
好在度数不高,平常也不用一直带。这戴眼镜也有一点好处,他平常为人太冷,戴个眼镜正好中和了冷感,更添了几分儒雅,又是不太一样的气质了。
石昊就说:“小哥哥戴眼镜真好看。”但是手伸过来就摘下了石毅的眼镜,“可我还是觉得不戴最好看。”他的手就顺着石毅的眼阔转,感慨了一会说:“戴着也好,这么漂亮的眼睛给我和弟弟看就好啦!”
这都什么和什么。
直到石昊初二之前,他们还在一起睡。
叔母虽然给他们准备了三个房间,但两个小的还是会挤过来和他睡,皮肤挨着皮肤,脚靠着脚,脸可以埋在最柔软的肚皮上,若胃里感到有蝴蝶翻滚那也许可以称之为温暖的通觉。
你要说个人空间的问题,其实也没什么,因为从小到大石毅已经习惯有两个弟弟的吵吵闹闹了。小时侯还觉得偶尔觉得烦,长大了之后已经能完美适应这些背景音了,他真要做什么那两个小的也影响不到他。
有两个弟弟就是这样,你总要学会习惯。
之后是石昊进入了青春期,女性性征开始在他身上有些显现,体内尚未完全成熟的器官尝试着鼓胀开指淌出红色的汁液。
他们都不是稚子了,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青春期的那抹褐红就是两性真正分化的开始,成人生殖的世界打开了一道小小的口。从那天开始,就是真正的开始长大了。
石昊还是一副有些懵懂的样子,不过似乎也没真把这当一回事。虽然他长得漂亮,但是没什么女气,性格又挺诨,只能从耻骨下角一点不同的弧度来瞥见性别的一角。
有些双儿可能会有些自卑,因为可能家长这边就接受不了,但石昊可能真就觉得这都不是事,明明都挺好的。他在性别认知上没什么障碍,他就是他自己,也从来没为另一套器官苦恼过。
叔母让他们分开睡了。石毅也理解,石昊毕竟还是不太一样。那天他们商量完又把房间收拾完了一遍,石昊看起来不太自在,好几次不自觉的夹紧了腿。
石毅当然注意到了,趁这秦昊洗澡他们在铺床单的时候问他不舒服吗。石昊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说感觉应该是自己放棉条的时候好像位置不对,总感觉怪怪的,有一点疼。
他挠挠头,他说他确实还不算太会用,但又不好意思继续请教妈妈。然后他突然抬头说:要不......你来帮帮我?
石毅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你难受就先拿出来,不行了再说。
哦。石昊应了一声,听起来有些失望,接着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石毅,脸贴在石毅耳朵旁边蹭。
他在上初二的年纪,少年的身材修长,虽然没完全长开但也是美人胚子,天生就带着一股灵动劲儿。石毅这时还比他高着,于是他就半垫着脚说小哥哥我好饿了,你给我煮点东西吃好不好。
他确实是在和兄长撒娇呢,明明自己也是厨艺大师,就缠着别人伺候自己。他这个年纪就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像什么都懂了,又好像什么也不太懂,实在是很难琢磨的。
你先去换。石毅说。我待会下楼给你煮点。
这下石昊可满意了,蹬蹬的带着自己不自然的脚步走洗手间去了———那看来他确实有点难受。
石毅把床单放下,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的叹口气。
石昊可以当作自己不懂然后胡闹,但石毅更年长,他并不能。
长大确实是一件甜蜜的事,但品尝起来却有许多的艰涩痛苦,你会想到红色的汁液是怎么从年轻的身体里淌出,那原本青涩的身体是如何慢慢变得丰腴成熟,然后回忆起那些皮肤贴合皮肤的感觉,曾经习以为常的举动也带上了晦涩的意味。让人血液下流,阴影蒙上脑海———全都是些应该被锁在深处的思绪。
石昊好像从来没有想过所谓边界和距离的问题,时间在他身上流淌又停滞了。他依然如幼时一般与兄长保持着哪怕一些对于同性也过于亲密的接触,例如无数的拥抱和睡前索要一个晚上吻,哪怕兄长已经接近成年走向成熟。他似乎真的不在意这些。还会光着膀子在房间里面游荡,哪怕这时他的乳晕变大,胸脯也挺起了不大不小的轮廓。这些是激素影响而不可避免的,不过穿上衣服就基本看不出来。
如何去面对长大成为了一个新的课题,距离和边界需要重新琢磨。但是,石毅看向石昊:上半身光着,翻着书桌不知道在找着什么东西,没有丝毫不自在的样子。
石毅说:“把衣服穿了,开着空调呢,感冒了怎么办。”
“不穿。”石昊说,“我胸不舒服,穿上衣服磨到很难受。”他甚至还把石毅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你摸摸看,是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感觉肿了几天了。”
手下的皮肤自然是细腻光滑的,中指甚至还搭在了那具有生殖意义的淡粉色的凸起上,在窄小且没有疏通的乳孔之下就是在尚在发育的腺体,更下便是心脏。而石昊一张脸都皱了起来,面上有许多苦恼,唯独少了几分尴尬。
石毅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然后轻轻把手抽走。回头去衣柜里抽了一件丝绸制的上衣出来。丝绸材质柔软,想来能免去许多摩擦的问题。
“穿上吧,这件好点。”
石昊嗯了一声就把衣服套身上了,一边套一边还说女生真不容易。他倒是没什么痛经的问题,但是身体发育的问题对他来说是双倍的,伴随着生长痛和身份认知,身体灵魂需要重新磨合直到自洽,过程漫长又煎熬。
石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帮他把衣服下摆给扯好了。“好好穿着,不然叔叔叔母看见多不合适。”他抬眼看了一眼石昊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说:“秦昊还小,但你也得注意一点儿。”
石昊嘴撇了一下,没有反驳,说自己知道了,估计也没太听进去。
其实这种问题就很难说,说多了不好,不说也不太好,那么说多少和怎样做才合适呢?这很难把握。
这也许就是守恒的问题,石毅自己青春期过得良好,但这些青春期问题又从石昊身上带给了他自己。
看着石昊还在翻着东西,石毅问他:“在找什么呢?”
“我的拨片。”石昊说:“真是奇了怪了,我昨天还看到呢。”
“你不是还有很多吗?”
“那不行,那片弟弟送的,要不见了他肯定不高兴。”
他还在翻着,但也不是很急。他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却其实对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会放在心上,比如弟弟那些敏感的情绪。石毅在背后看着他,然后说:“你是不是夹进书里了?”
如果你看着一个人长大,那么你也会很轻易的知道那个人很多的小习惯,而石毅是一个细心的人。
“哎——”石昊把本书翻开,“还真在。”他手里捏着块拨片,是什么特别定制的,材质厚重,图案花纹都很精巧。
“下楼吧,饭都煮好了。”
嗯。石昊把拨片放进了一个小盒子里,然后转身就想下楼了。
“头发。”石毅叫住了他,食指指着头。石昊头发还散着,吃饭的话确实不太方便。
石昊从小留着命辫,后来剪掉了,不过头发还是继续留长着,一是习惯,二是他留着也确实好看,又黑又直的,那发量让许多女生都羡慕得要命。
桌子上正好放着梳子发圈,石毅拾起,招了下手:“过来。”石昊便顺着坐在了床沿。
没什么矫情可言,这些事从小到大石毅也做惯了,就坐在柳树下面给石昊编辫子。石毅手巧,婶子也不让他看什么重活,一双手也养得如白玉无瑕。石昊就特别喜欢石毅摸他头发,有时编着他撑着下巴看着池塘的鱼游来游去,整个人昏昏欲睡。
不过现在只是下楼去吃个饭,绑什么复杂的实在没有必要。石毅简单把头发梳顺了之后就扎了个马尾,高高的很有精气神,有一小綹头发从石昊额角耷了下来。
石毅把梳子放好,回头时石昊在对他笑。十三四的年纪,青春洋溢,容颜刚刚开始绽放,处在幼稚和成熟之间。
石毅略微移开视线,问他在笑什么。
“我笑了吗?”石昊说这话的时候都神采飞扬的,“好吧,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他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在暗示什么,或者什么也不是。
令人捉摸不透的青春期。
那一年,石毅上了大学,是国内的顶尖大学,这么什么值得惊讶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水到渠成。
他学的是金融专业,一个对家族和他双赢的方向。曾祖没说什么,但大体上还是满意的。在那些二世祖无所事事的挥霍家业、游戏人生的时候。曾祖就带他出入各种场合,向全部人介绍这个家族里最优秀的后辈,把他推向了风尖浪口。
有些人被“家族的爱”的甜蜜谎言裹挟,可曾祖只抛来了两个字“权力”。曾祖年龄已经很大了,但在名利的火中长期行走的他的眼里还闪烁着一种精明又克制的贪婪。
在风景浪口上也没什么意思,世人大多愚蠢,但不得不去应付,人情世故这些东西———石毅不是像石昊那样张扬外向的性子,只是耐着性子。他面上不显,别人也看不出他喜怒。
一切似乎都像母亲说的那样,他会拥有这家族里最好的一切。他并未将母亲的话当作箴言,但那些话似乎一直在心中盘旋。
家族里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些吗?
他并不想把这个当作答案。
而自从几年前曾祖把他当作继承人之后,母亲的母家也有联系他,他们说,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啊。
一家人吗?他不得不想到坟墓之下的母亲,寄哀思于她,在那灰旧的过去,母亲身边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而向他伸出手的不是这所谓的“一家人”。
攀龙附凤而已,而命运是一个巨大的回旋镖,当你将他人视为棋子的时候,自己又已经在棋盘上多久了呢?
但是喜恶与否也只是一个小问题,这些也影响不了他的决策。时过境迁,石毅现在才是那个评判他们是否有用的人。母亲的家族,也是一个不小的家族了。“毅儿。”曾祖把烟斗拿开咳了几声,“如果最好,你该把他们也抓在手里。”
他没有多说什么,神色也未变分毫,就像他人命运在他口中已全然确定。
世家姻亲,特别是对他们这些小辈而言,无非也是那些宴会什么的那些形式。母家那些人心眼子跟筛子一样,哪怕私下再多龃龉表面都能演得像从无嫌隙离心一般。阴谋也就算了,还非得用些却上不得台面的阳谋。他们意义不明的把石昊也给夸了一通,完了还要说几声可惜只是堂兄弟,如果是嫡亲的兄弟就更好啊,那才是真正的兄弟齐心。又有一些人回说,一起长大不是情分吗,怎么比不上嫡亲的兄弟呢。
说的那是有来有回的,可比石昊他们自己还关心他们家事。
他们什么意思,不就是挑拨离间浑水摸鱼吗?没说出的话就是让石毅小心这个堂弟,免得小的长大以后夺权。问题是这么说的不仅母家,还有石家本家的几系人呢,他们无非是想好把兄弟们推向互相残杀的境地,两系争斗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们顺便来渔翁得利。
就连曾祖也向他暗示过:“你的堂弟很优秀,你最好确认他和你是一条心的,不然日后他可能是你的大麻烦。”曾祖对这个问题没那么激进,但基本上都是那个意思。
诚然,他们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只可惜他们说的这个人是石昊。
抛开私人感情不谈,石昊也不像是对继承家业感兴趣的。石毅算了算,凭他这弟的脑瓜子,将来或有很大可能被某某学术大牛拉去做研究,理由就是年轻人要多奋斗多为祖国做贡献。弟弟虽然表面看上去放荡不羁但其实挺有责任心,说多了就是也是一个牛马命。
扯远了。
石毅对这个问题没有过多表态,而沉默,对于一些人来说就是默认,他们更加猖獗了。这样挺好,不用多动手都知道谁有什么心思了——除了石昊真的很不爽之外。
石昊性格直,但是精,心眼子多,不会像秦昊一样傻傻的挨骗。从小待一起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刚开始他咬着牙装作听不懂,还笑呵呵的,之后突然就一并发作当众把那些人阴阳了一把。他话说的直接,把别人的话都给堵死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我们哥仨好着呢,你们少管,滚你丫的。”
石毅的笑就是最好的补刀。总之是没在乎其他人一点死活。然后他扫视了一眼人群,就把两个弟带走了。
周围人脸色猪肝一样,合着这兄弟一心本来就是看他们笑话呢。
秦昊年纪还小一点,没太懂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听出了第一层意思,后面的就有点懵懵懂懂了。他在这群人中就是有点格格不入的,当有些同辈人都在勾心斗角的时候,他最大的烦恼可能也真的是今天和哥哥的小矛盾之类的———其实他根本都没什么烦恼嘛。
石毅给秦昊倒了杯果汁,当然了,酒什么的秦昊想都不要想。
秦昊把哥哥们都打量了一圈,在想问什么的时候时候石昊一推手把杯子怼到秦昊嘴旁。
“别想这么多了,喝你的。”石昊说。
秦昊有点不太服气,辩道:“你们干嘛什么都不和我说......”
“不是不和你说。”石毅说:“是这些事你暂时还不用管,由我们处理就好了。”
乖。他又补充了一句。
秦昊还有些闷,但也该喝喝没多问了。
他们也不是在敷衍秦昊。幺弟确实有些傻傻的,温室里的花,蜜罐里的糖,娇生惯养出了天真单纯的性子。不过也没事,有他们这做哥哥的在,傻就傻一点吧。
石昊还在想刚才的事呢,哼着说:“这姓雨的可真没一个好东......”话还没说完他也感觉到了不妥,于是急急的住了口,然后挠挠头,悻悻然的看着石毅。
石毅也没在意,说:“你说的也没错。”
不过是不是好东西不太重要,是不是有用的东西才有性价比。
母家也有些还算拿得出手的同辈,比较值得一提的是叫雨紫陌的同辈。这姑娘的特长是......算命?
玄乎又玄的东西,不过听说她是天生道体,小时候由一个德高望重的道长带着修炼的,算风水算命都很擅长。
普通人可能也就罢了,做生意的是很看重这些东西,俗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嘛。更别提参政的世家了。
姑娘虽然说在外学玄玄道道的东西,但是在雨家也颇受重视,看来她擅长的也不止是这些东西。她对石毅很是亲热,一见面就是“表哥”叫着,也没说什么有争议的话,方寸拿捏得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石毅对她点头,不弗了她的面子。
但是石昊对她的态度却有些奇怪。雨紫陌一来找石毅,他就总是来过来插一脚,然后话题就偏到天边去了。
石毅知道雨紫陌来找他估计也有什么所求,但他还不太想回应。毕竟这个表妹,用不用得上还另说。他虽然还没摸透石昊具体什么想法,但顺着石昊的话往下说,也间接堵住了她的口。
几次还好,多了之后雨紫陌也有些压不住了。她说:“石昊......弟......”
石昊说:“你叫我名字就得了,不用叫弟弟。”
雨紫陌笑得有点勉强:“石昊,你是有什么事吗?”
石昊装作没听懂:“姐姐,听说你算命挺厉害的,我一直都很好奇呀,你算给我看看吧。”
雨紫陌暗暗咬牙,但看了一眼石毅,闭了下眼便说,“那还得麻烦你告诉姐姐你的生辰八字了。”
石昊这条命,实际来说是靠自己捡回来的,但也许可能也有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关联。叔叔叔母也是信几分的,否则当时也不会听先生的话把石昊送回村里。
石昊告诉了她,她便算了起来。在做她的专业时,她的其他情绪都被收好了,显得理性而又克制。
她在算着,石昊和石毅也用眼神交流着。石毅的意思是:弟弟,你差不多就可以了。
石昊的意思是:哎呀,也就玩玩嘛。
不多时便也算好了。“一生的大劫在幼年,过了之后便风调雨顺。于事业上,只要想要,必定所得。只是于情路上,天生多情,命犯桃花...”雨紫陌说。
石昊愣了一下,然后小声嘀咕:“呃,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四处留情、沾花惹草。”她接着道。
他对她说:“我哪有嘛,你不要乱说。”不过他看着的是石毅。他的眼睛也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埋怨。
石毅毫无起伏的回复:“你要是问心无愧,也不怕别人说。”
要真说起来,石昊朋友可不少,除去那些男性朋友之外,还有好几个小姑娘是他的朋友,而且还是关系匪浅的,有些也是从小认识打打闹闹。这些所谓朋友对他有没有什么心思,谁又知道呢。
命犯桃花。石毅想到这,不知怎的有些恼火。
他们没有再说话,但是外人自然是没注意到这点微妙。
雨紫陌没有回他,继续道:“情路虽然中途可能......”她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说:“与常人不大相同,但最后结有良果。”
话说完,她的脸色却有些古怪,视线来来回回往石毅和石昊身上扫,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喃了句什么我靠,大抵是算命人特有的神神叨叨。
“怎么?”石毅问。
她摇摇头,然后就借口告辞了。姑娘穿着短裙,脚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跌跌撞撞的。
石昊很奇怪:“怎么就走了?该不会是编不下去了吧?”
石毅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她编排你这个有什么用?”
石昊瞪大眼睛胡说八道:“坏人做坏事,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又开始贫了,抓住石毅手说:“大哥,你是知道我的。”
石毅懒懒说:“我看你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石昊说:“那当然了,人生在世,脸皮厚最重要。”
石毅顿了一下,“弟弟,你这脸皮可不是一般厚了.......”
“好了。”石昊打断,“小哥哥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我才不要听。”
石毅不知缘何笑了一下:“那你要听什么?”
“你夸夸我嘛。”石昊挺着胸膛说。
“哦。”石毅一字一句的说:“天生多情,命犯桃花......”
石昊有点小崩溃了,小喊了一声:“我哪有!”他这次直接把手捂在石毅嘴上了,“小哥哥,你要再这么说我的清白可就没了。”
要说石昊平常也是个厚脸皮的人,为这种问题较真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现在虽然还在贫嘴,但着急解释的样子的确可爱,也悄悄抹去了石毅莫名的恼火。
他像是在撒娇,但是整个人压上来再加上捂嘴的动作却带着点侵略性:他身体的重量,皮肤的温度,发丝间的味道。他两颊的红意是从哪里来的呢?是因为这些恼人的话吗?
他就是让石毅只看着他,也不许说他不喜欢的话。
霸道,也上房揭瓦,没大没小的。
但好歹他还懂点轻重,记得这是在外面,捂了一会儿后就松开了,还没等石毅训责他几句他就把头靠在别人肩膀上,然后说:“雨姐姐是乱说的,我最专情了。”
石毅呛他:“专注于给每个情人一个家?”
石昊哼哼:“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那以后我就和很多个人结婚,哥哥你就每次都给我当伴郎得了,累死你。”
石毅“哦”了一声,说:“累不死,我看不用等你成年了,今儿个就可以给你做婚礼计划,准备准备法律文件,免得结几次婚家产都没有了。”
“你说得有理。”石昊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那看来结婚还是和哥哥结得好,反正家产我的也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没这么麻烦,多好啊。”
他嘴上真在跑火车,没个把门的,旁人要是听到他这所谓“和哥哥结婚”的言论怕不得骇得冷汗直流了,这可真真是大逆不道。
可石毅也非寻常人也,他性子冷淡,却和薄脸皮不沾边。他道:“我看和我也不必,你和幺弟一起才更是亲上加亲,父母都不必见了,彩礼更是不用。”
“弟弟还小嘛。”石昊说:“那不如我先娶你过门,过几年再收他入府?”
石毅评价:“两个都想要?这就是你说的专情吗?”
石昊低眉像是害羞的样子,他说:“我本来一心只许了弟弟一人的,可是哥哥你这么好,又让我如何不动心呢?而且哥哥你又那么温柔善良,一定也会对弟弟好的,是不是?”
温柔善良?石毅挑眉,他倒是第一次听见自己和这俩词挂上钩。“看不出来,你是现在就想纵享齐人之福了?”
他可不是什么话说不出口的闷葫芦,要论这阴阳怪气指鹿为马的功夫,家里可能只有石昊能和他一决高下。
“那,如果哪天我有这福分,也是因为哥哥宽容大度嘛。”
“油嘴滑舌。”话是这么损着,可石毅的嘴角是向上翘着的。
石昊做了个鬼脸,又扯回了正事,“所以那个雨姐姐找你什么事啊?”
石毅摇摇头,不知道是意味着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不过———”他顿了一下,说:“你不喜欢她,为什么?”
“倒也不是不喜欢。”石昊眼珠子转了一圈,“至于为什么......”他直直地看着石毅说:“只是看到她和哥哥在一起,我就是不高兴的”
他的尾音落得轻轻的,虽然还是笑着的样子,说这是玩笑还是实话好像都不太说得过去。
他们之间又陷入了诡异而微妙的沉默。而话题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又有其他人找来了。石昊这留着,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石毅听着旁人说话,时不时才回应一声,不至于把天彻底聊死。
石毅少有的十分心不在焉,他不太是注意力分散的人。他侧头看的时候,石昊被一群同龄人围了起来,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大家都笑了起来。
最后他知道雨紫陌来找他是为什么了。原来雨紫陌有个姐姐,患有精神疾病,在几年前就被当成利益筹码嫁去了其他家族。
这位姐姐现在在病房里躺着,是自杀,被救回来了。
姐姐和雨紫陌长得挺像,只不过脸色惨白,手臂内侧多有划痕,不到三十鬓角就有了白发。但是她很漂亮,有一种从腐烂里绽放的畸形的美,这让石毅想到了母亲。
她们是血亲,像也是正常的。
说句地狱笑话,雨家精神状态完全正常的都没几个,很多要么在发疯要么就是在快要发疯的路上,一眼望去全是癫公癫婆。
雨紫陌说,姐姐结婚的时候自己当时太小了,做不了什么。姐夫是个四处寻花问柳还家暴的货色,姐姐结婚后一直不开心,精神疾病变得更严重了。但是姐夫那边不离婚不放手,家族也不管姐姐分毫。姐姐要么被关在家里,要么就是被丢在精神病院里,也不被允许和自己小孩见面。
———其实那是因为雨家不想得罪姐夫那边的势力。雨紫陌似乎嗤笑了一声。而且,他们又怎么会愿意救一个自杀倾向严重的姐姐呢?
所以?石毅说。
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她说她会交换,只要石毅肯帮她。
回家的路上下了小雨,正好撞上晚高峰有点堵车。司机是曾祖那边派的,年纪大了但车技不错,在车群中稳稳当当的行进着。
回家的时候发现一大家子都在客厅等着看他。叔叔问他回来了?他脱下外套,应了一声。
叔母说:那快来吃饭吧,今天都是我做的,都没让阿姨帮忙,你们都快尝尝。
石毅愣了一下:“不是和您说不用等我了吗?”刚才堵车有点久,他在中途就发了消息说不用等着他了。
一家人,哪有什么等不等的?叔母说,把他招呼来饭桌。
权贵名流家教都是很严格的,石毅算是其中的代表,小时候母亲的训责深入骨髓,哪怕成年了也难以抹除,吃饭都在端着。但在叔叔这没那么多没必要的讲究,家里处处讲规矩的话,太没人情味了。
叔母手艺还成,虽比不上大厨,但胜在是家里的味道。饭桌上他们漫不经心地聊着点有的没的话,氛围很是放松。
外面下着小雨,但家里有一盏灯为你燃着,那点寒意似乎也被驱散了。
夹菜的时候秦昊的袖子随着动作拉上去了一点,胳膊肘上有一小块青紫色的痕迹。一闪而逝,但石毅注意到了。
没等他多看几眼,秦昊就连忙把袖子拉上了,还微微埋了点头。
有点不对劲。不过具体什么情况还得再观察观察。
晚餐结束,阿姨来收拾碗筷了。石毅钻去了书房,处理一些其他的工作。
大致做好了小组作业分工,把小组成员安排得明明白白,把敲门声就响起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还没应,石昊就已经进来了。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半干不湿的耷拉在肩头。石毅问他干嘛不去吹头发。石昊十分真诚地回答他一个字:懒。
他没坐其他地方,而是顺着就坐在了石毅大腿上,两个人就窝在了一个转椅上。
石毅轻轻的倒吸口气,稍稍挪了挪臀部,然后说:“你别折腾我,坐一边去,都没坐样了。”
“有人肉坐垫我干嘛委屈自己?”石昊说:“哥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你长大了。石毅心想,但没说出来,就这点时间石昊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了。他一把揽住石毅颈部,然后头一直往那蹭。
没等石毅说什么,他就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你今天是苦的。”
“苦的?”
石昊轻咬了一口他的喉结,完了还舔了一下,“因为平常都是甜的呀。”
喉结不可谓不是一个敏感的地方,一个还带有原始兽性本能的象征,哪怕是轻轻触摸都可以让人头皮发麻,腰椎紧绷。
石毅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话上,往椅背又缩了一下,“什么苦的甜的.....”但石昊身上动作也没停,他忍无可忍直接用手掐住石昊的腰,总之先固定住不让他再乱动了。
少年人还没长熟,但宽肩窄腰初现了轮廓,偏偏臀部还带点模糊性别意味的弧度。这里没有不负责任的家长、任性的小孩和气喘吁吁的疯子,但也可以写上一本低俗小说。
“别动了。”
石昊这回给了他面子,没再动。但是语气多少带点得意:“所以你确实心情不好。”他歪头打量这石毅的神色,说:“是那个雨姐姐来找你了?她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瞒着的必要,石毅便和他大概说了一下。说起来,那个姐夫家那边和石家有着生意来往,石昊也是见过他的。
“之前看他就不像什么好人,想不到背地里居然这么畜生。”石昊总结道,“所以你是怎么想的?你要帮她吗?”
“多管闲事,并无他益处。”
石昊歪头把他打量了一遍,然后笑嘻嘻说:“哥哥还真是个小孩———不,是个顽固的小老头。”
他凑得更近了,用手指戳着石毅胸口:“你又想找很多理由了对吧?可是你明明就是想帮她的。”
想帮她?怎么会。石毅手上不由得用了更多的力,直到石昊嘶了一声停下手。
“哥哥怎么都不温柔一点,很痛的。”
多痛?当然是演的,平常这货可一点也不怕疼。
石毅只觉得闹心,“你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些什么?”
“当然是想当哥哥肚子里的蛔虫了。”石昊理所当然的说,“或者做宠妃也可以。”
小时候说这些玩笑话还无所谓,这个时候还说这些似乎就有些不合情宜了。特别是现在石昊还坐在石毅腿上,全身的柔软或是棱角都一览无余。他扭头的时候湿发也会黏在石毅身上,勾着别人的心也变得湿漉晦涩起来。
这还能谈什么正事,心都乱了。
石毅说:“吹头发去,像什么样子。”
“那你得帮我吹。”石昊颐指气使,满脸都写着“你不帮我我就不走了”。
石毅能有什么办法,把电脑关上就跟着他走了。
既然来都来了,当然不止是简单的把头发吹干。石昊是不想弄这么麻烦,但是石毅还是慢慢的把精油给他抹好了。
那一头乌黑长发不止是因为人天生丽质,也是因为丝丝缕缕都被人用心爱护。
情意无需说出口,在手里编织就可成。但石毅无需把它编成鱼尾,因为情意并非曲折难辩,只是细润无声。所以他木把蓖顺势梳下,却是把齿栉的细颤都思量了几遍,而面上还要做成平静无虑的样子。
无人说明,但较量就在这宁静之中。装傻充愣和朦朦卖痴都是手段之一。
石毅轻轻哼了口气,故意往手上加了力道,那一瞬的揪扯确实有些疼,石昊小小“嘶”了一声。
“忍着。”石毅说。
过了段时间,雨紫陌的事件也有了后续,天凉了,那个姐夫也破产了。
这事当然也不算石毅干的,他只是在大厦将塌的时候顺水推舟了一下。说起来这好像是回旋镖文学,那个姐夫家里不积德,惹了不少不该惹的人,根本无需出手那姐夫就得到了自己的报应。
所以当然雨紫陌也不欠他的。后来那个姐姐快出院的时候,石毅还去看了她一回。
她当时還在睡着,看起来平静而美好,自厌的痕迹还停留在她的躯体上,但她的妹妹在旁边紧握着她的手。石毅给她留了一束花,待了一会就走了。
说实在他们只算是陌生人,但面对她那张酷似母亲的脸,却还是勾起人许多的思绪。
幸好,她还活着;而生命,本来就是一件礼物,让瑕疵也变得美丽。
大二那一年,学校和国外名校有一个交换生计划,就是让两边优秀的学生交换去对方学校学个半年。
本来石毅还在犹豫,但正好家族于当地也有业务,只是离家里的权力中心有些远,年把下来也有些事需要解决。祖父的意思是希望石毅去那里收拾一下,一是立威,二是也可以多结交一些人士、发展自己的亲信,上学就当是只是顺便。
那看来这回他是不得不去一趟了。不过国外那学校的学术含金量在国际都享有盛名,去那也不算浪费时间。
其实上学挺好的,虽然可能会被失联的小组成员、阴间的课表和间歇性发癫的领导气死,为写不完的论文、做不完的志愿活动而奔波,但是怎么也比被阴险的老家伙恶心要来得舒服。
更何况,各类擦枪走火的低俗小说已经给了世人警示,适当的保持距离是更好的。无论怎样,他更为年长,他应当负起责任。
那边的事曾祖都帮他安排好了,给了他一处房产,是一个庭院,离学校也不远。算上上学的那些事还有此间家族的许多事物,这小半年他可能都不会回国了。
知晓他要出远门叔母有点惆怅,除却小的时候,其他时间三个小孩基本都是在她身边,毕竟石毅的大学也在都城之内,离家不远。
父亲几年才回国一次,而就算回来,也不会是来看他的。如若碰上,那也不比陌生人亲近多少。他明白近乡情更怯的道理,这点他和父亲是一样的,如若心结未解,那么不如不见。
不过,说起来,这可能也是他自离家最久的一次了。
石昊看起来挺开心的,分别的愁绪没见多少,倒是笑眯眯的。石毅都不禁思忖着他是否在计划着什么,比如第二天从机场的行李箱里跳出来———开玩笑的,这又不是《绀青之拳》。
秦昊什么都没说,但在分别的时候眼睛有点红红的。
还是个孩子呢。石毅叹口气,把小孩往自己怀里带,然后抱了一下。
“在家要听话,要早点睡觉,不要熬夜,别跟你哥一样什么都乱吃。”石毅又最后嘱咐了一遍,抬手揩去秦昊面颊的泪花。
“我知道的了。”秦昊耳朵有点红:“我又不是小孩子。”
石昊小声嘀咕:“哎,我也没乱吃东西啊.....”
在异国他乡上学的感觉其实还好,语言沟通不成问题,融入文化这类的问题对石毅来说也不算什么———他来这也不是为了解决这个。
家族的事情不难解决,只是需要时间。俗话说山高皇帝远,强龙不压地头蛇,可他们遇上的是石毅,虽然年纪尚轻,但绝是可轻易相与的。
在这大学石毅还遇上了一个混血,他自称天子。最开始他们认识也只是因为学校的活动,合作几次之后算是互相认可了对方。
天子是从各方面来说都很优秀的人,后来他送给了石毅一盆小树苗,一个不那么寻常的礼物。
要说天子家父系是北欧的,是一个家族图腾为世界树的维京家族;和石家这类入世的不同,天子的母系是东方的隐世家族,自称真龙传人,追求长生之法。
世界树和龙?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某杨姓作家写的东方幻想小说呢?
石毅眉角跳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因为随便吐槽不符合他的人设。
不过天子送的小树石毅是好好养着了,唯物主义者也不管这小树有没有什么玄机,但这怎么也算是友谊的象征。
好吧,不要惊讶,他石毅虽然是冷淡了一点,但他当然是有朋友的。
等等,是没有朋友才比较奇怪吧?
至于石昊,他也根本没留在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长辈的,总之他直接请了一个学期的假,然后和祖父“游历”去了。
这游历还真是游历,石昊自己在路上边走边学,除了学校的,还有他和祖父一起“求经问道”学的东西。高手在深山中,他们真的把许多隐士都拜访了一遍。
《杀死比尔》可能不完全是瞎编的,昆汀也许真的见过白眉,说不定还见识过真正的“五雷穿心掌”。石昊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三个人:石昊、祖父还有一个衣冠不整身戴断剑的老人。石昊站在中间,祖父环住了他的肩膀,另外一个老人眼神朦胧,仿佛宿醉没醒一般。拍摄的时候大概在是一个阳光毒辣的午后,照片里大片大片的葫芦藤看起来恹恹的,人也睁不开眼睛,但是石昊笑得特别高兴。
也挺好的,虽然看起来是不务正业,但人活多少载,找到自己的所喜已经何其有幸。而且最幸运的是,石昊还有老顽童祖父陪着他疯。
一人独居的感觉不算太坏,石毅本身也是喜欢独处的人。只是习惯真是折磨人,身旁没有两个弟弟叽叽喳喳了,身旁的安静让人觉得怪异。
然后石毅找了一个更合适的词,思念。
何当共剪西窗烛。
几个月过去在一个周末,入夜,石毅在家里翻看各类文件。
倒是有人邀请他去参加什么聚会,但那些高材生也有不少是飞叶子的,石毅不太喜欢那种味道。而且对于一个传统的老中人来说,飞叶子可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
门铃声响起。石毅皱眉,把眼镜摘下,走下阁楼。他心思还在刚才看的文件上,只分了一点去想是不是曾祖遣人又送了什么物件过来。
这个街区也不太用考虑治安的问题,石毅开门的时候也没多看,只是没想到一开门就有了惊喜———
“嗨,哥哥,想我了吗?”
石昊撑着手坐在行李箱上,一头黑发扎成了高马尾,身上穿着印着某摇滚乐队的T恤和破洞的宽松牛仔裤。几个月他也长高了不少,和石毅也差不了太多了。身骨愈有了成熟的感觉,眉眼从清俊中又生生透出几分浓丽出来,本来普通的穿着也被他撑出了仿佛要去拍摄什么青春杂志封面一般。
还真应了那句话,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哪怕是石毅也不得愣了一下,没得反应过来石昊就蹦下行李箱跳到他身上了,像个八爪鱼一样,手和脚都牢牢环起来把石毅套住。
石毅反射性的把人给抱稳了。唔,还胖了点,不过也可能是因为长高了。他想到。
没挂多久石昊也自个下来了,石毅给他提了行李箱,拉他进了屋子里才说:“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石昊本来在屋里东张西望的,听了这话马上看过来:“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
惊喜?要换个人都快成惊吓了。
“你怎么找来的?”
“就在家里找人问问嘛。”石昊眨了眨眼睛,“是不是感觉被偷家了?汗流浃背了吧?”
然后石毅好好掐了一把石昊的脸,在这个家里也就只有石昊敢这么挑衅自己了。
“你和爸妈说了吗?”
“说了说了,你放心,我肯定不搞那种突然失踪的呀。”
“你自己来的吗?爷爷呢?”
“是啊,一个人坐了好久的飞机呢。至于爷爷呀。”石昊说:“他去参加那个马拉松比赛了,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巴克利马拉松。”
石毅有些惊讶,问道:“今年他报名成功了?"
石昊耸耸肩膀,“你是知道爷爷的,他呀,想了好久了。”
巴克利马拉松嘛,超跑圈中的“撒旦冒险跑”,一个只有闲得蛋疼的人才会想参加的、甚至神秘到不知道该怎么报名的越野赛。没有官方网站,如何联系主办方对于公众来说仍是个谜团。比赛报名费只要1.6美元,但所有人必须在坎特雷尔所在时区的圣诞节午夜零点发送一篇名为《我为什么要参加巴克利马拉松》的论文于一个严格保密、绝不外传的电子邮箱里。而且即使论文侥幸过关,报名者还要参加一个书面考试,回答一系列如“宇宙射线中电子比例是多少”、“烹饪一磅牛肉需要多少黄油”等古怪问题。
35年仅15人完赛,比赛风格像邪教。参加过的受虐爱好者都说:“我蠢,我活该。”
虽然从来没有向往过这个比赛,但对于它的邪典风格石毅也算是略有耳闻,不过嘛,这听起来就像是叔公会感兴趣的活动。
石昊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到时候问爷爷是什么情况,过几年我一定得参加一趟。”
果然有其爷就有其孙。石毅礼貌性的保持了沉默,然后石昊问他:“小哥哥,你在想什么啊?怎么都不说话?”
“事实上。”石毅平静的说:“我在考虑买份保险。”
石昊说:“哇,你对我有点信心好吗?大不了多战几回,总有一次能完赛。”
“那你得提前做好训练了。”石毅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其他的话,他就祝叔公顺利就好了,不说什么完赛,人没事就好。
万幸的事,虽然比赛危险,强度也十分魔鬼,但几十年来没有一个选手死在巴克利赛道上。想到这,石毅放心多了。
这间房子是个复式阁楼,比不上家里的,但胜在装修复古温馨,多年来虽然没人居住但是一直有人打理着。石毅住进来后,还是保持了之前不时有人来打扫的习惯,平常都是一个人独居的状态。安静,也自在。
石昊在客厅转了一圈就倒在了沙发里,抱这抱枕抱怨了几句“坐飞机坐得全身都难受,还是家里舒服”什么的。
沙发软软的,他整个人都陷进去了,抱着东西蜷缩的样子特别像浑身毛茸茸呼噜呼噜的猫。石毅把他的东西放好,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什么都成。”石昊说:“要加点辣椒就好了,想吃点咸的。”
“晚上了,吃点清淡的。”
“知道了。”石昊说:“你看着来就好,都行。”
在外食材配置难做出传统老中味,但是代餐平替还是有的。石毅的厨艺不说化腐朽为神奇,但喂饱自己和两个弟还真是绰绰有余。等石毅端着东西出来的时候,石昊眼睛都眯上了。
想来应该是舟车劳顿,在飞机上也没睡好。
“吃了再睡。”
石昊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这么快啊。”他没什么起床气,饭都送眼前了那就好好吃着。
石昊吃得挺快的,石毅也没打扰他,完了就顺便给他收拾了。他是从小到大伺候石昊习惯了,偶尔自嘲一声这哪是做哥,都快成贤妻良母了。
不过若是这个世界没有一个自己愿意心甘情愿伺候的人,那也挺无趣的。
他洗着碗筷,水流冲走了手套上的泡沫。这是重复了很多次的场景,但在今天好像又不太一样。
石昊踩着拖鞋进了厨房,从背后把石毅抱住,把头挨在肩膀上,整张脸都埋了下去。
他又长大了,所以做这个动作比以前要轻松很多,不再需要踮脚尖,很自然的找到了支撑点。
“困。”石昊抱怨了一声。
“那你也得等过会再洗澡。”
石昊应了一声,然后又问:“哎,我突然来的,那还有新的房间吗?”
石毅手上动作停了一下,说:“还没怎么收拾过,被子也没晒。你要是不介意可以睡我的房间,我睡沙发就行。”
“别啊。”石昊说:“哪有赶主人睡沙发的道理?咱俩挤一起不就好了嘛。”
傻子才听不出这什么意思。石毅轻轻地说:“石昊,你长大了。”
他平常都不会直呼石昊名字的。但石昊又岂是轻易放弃的人,他说:“所以哥哥是嫌弃我长大了吗?我保证我只占一小块地的。”
其实重点完全不是这个,不明说石昊永远有诡辩的理。
石毅不禁有点头疼了,不过石昊还趴在他背上,心多硬都得生生转成绕指柔。
向谁行宿?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他只能说好。
等石毅洗漱完石昊已经趴在了他的床上,晃着双腿在看着手机。他睡衣穿得整整齐齐,头发半扎不扎,总之看上去非常符合合家欢的要求,十八岁以下也十分友好。
但那也只是粗略看上去,仔细看就没有这么全年龄友好向了。他经常锻炼,宽松的睡衣也遮不住那姣好的曲线;还有那晃腿的样子,如若不是年龄地点性别全都对不上,要不然亨伯特又要掐着自己的心脏写下意义不明的双关语了。
好在石毅一向懂得怎么装瞎,目不斜视地上了床榻,那妖精就缠上来了,蟒蛇一样卷缚,腹股沟下部比喉咽更感窒息;发丝间的信香像是巫女鲜艳指尖里摇晃的毒药,比所有美酒都要诱人,但见血封喉。
什么是妖精?就是明明是凶残的猎食者,还要把猎物的鲜血当作胭脂,眼神故作懵懂天真,把花瓣放进嘴里嚼碎。
石毅说:“要睡觉就好好睡。”
别动手动脚的欠收拾。
石昊哼了句“小气”,挪着身体到旁边躺好了,但还抓着石毅的手,从指节根部摸到指尖。“那你明天得带我去玩。”
“你想去哪?”
“都行,随便逛逛就好了。”石昊说,然后抓着石毅的手啵了一口,“这是晚安吻哦,你的主人太小气,所以我只能亲你了。”
这明嘲暗讽谁呢?石毅心里呵了一声,撑起身压在了石昊身上。
石昊瞳孔缩小。“哥哥......”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石毅欣赏了一下他的情态:面颊微红,但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于是将身体凑得更近,将手放在石昊颈部摩挲。皮肤之下脉搏跳动,石毅的目光变得幽暗,手上的力量也让石昊颈部的皮肤变得通红。
而石昊将眉目舒展开,微微启唇,甚至抬起下颌让自己的脆弱之处更加暴露于兄长手中。但這樣的示弱和讨好没有取悦到石毅,反而是让他生起了点哑火。
———究竟在哪里学的这勾人的手段?
于是把手移到石昊唇部,两指掐着唇珠押弄,直到樱桃涨熟红烂。然后舌尖颤颤的伸了出来,双指便顺了它的意往内里探去。刚开始软舌还能卷着指尖纠缠,使劲浑身解数来展露它能给樱桃梗打结的本事。但随着双指不带克制地探索,口腔也被捣成了软泥一般,它是什么形状都由兄长决定。还有涎水延着唇角流下,看上去好不可怜。
虽然不是唇齿相依,但这怎么能不算一个吻呢?情欲皆有,还带上了几分训诫的味道。石昊哼了几声,眼神有些迷离,好似偷偷夹了几下腿。
如此也够了。石毅慢条斯理的把手指抽出,抽了纸巾擦干净,也不忘给石昊也擦了。石昊难得还有点懵懂时样子,微喘着气,腰部拱起又落下。
石毅关了灯,低低的喘息声在黑暗里仿佛更明显了。石昊回过神来,不太高兴的卷着被子翻滚了几下。
石毅没理他,只是闭上眼缓合自己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石昊用手指戳了戳石毅后背,“哥哥,让我抱抱好不好。”
这是想把别人当抱枕的霸道要求,但听起来又委屈又可怜的。
不错的求和手段。石毅没回答,但是沉默就是默许了。石昊的手就从后背揽过来了,把头挨在石毅肩上。这次他没作妖,抱好了就没什么多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呼吸逐渐平稳了。
晚上并不难熬,这副身体从小到大早就习惯石昊待在身旁。只是长大了之后的早上就不一样了。
石毅有些头疼。早上醒来,他们身上的被子都乱得纠成了一团,石昊睡相实在不算很好,一双大长腿就这么跨在石毅腰腿之间,还时不时要扭蹭几下。
那个地方本来就毕竟敏感,况且青年男性,晨起之时那里总是紧张的,哪怕是石昊也是如此。
石昊杵着自己倒没什么,生理反应,他当作不存在就好。石昊给予的摩擦和压力才是真正令人难捱,然而他本人还处在将醒未醒的睡眠中,也不管旁人因他而挠心挠肺。
石毅试着把他推开,但换来是他缠得更紧,那力道大得石毅胯骨都隐隐作疼,让石毅都忍不止闷哼了一声。于是石毅便就捏紧了石昊的鼻子,没几下石昊就皱着眉醒了,趁他还懵懂石毅就顺此将他推开,翻身下床去了浴室。
石昊嘟囔了一声,把被子扯过头又继续睡了。
一起来就要洗冷水澡,石毅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生活,总之挺闹心的。回来的时候石昊还窝在床上,用被子闷着头。
石毅掀开他的被子,“起来了。”
石昊抱怨:“我醒了的。”不过其实他没什么起床气,说一句也就下床哒哒哒就去洗漱了。
回来后他衣服换好了,也是比较休闲的款式。石毅看着给他打了个马尾,但在左侧编了个发辫,低调而张扬。
其实一般男生是很难把握这种长发马尾的,他们的脸和整个气质和这都不搭调,但天塌下来都有石昊的脸撑着,他轻松驾驭。
完了石昊就挑捡耳钉戴上。要说这耳洞是他从小就打的,算是村里的习俗,石毅原本也有,不过不怎么戴,形同虚设。
换了几个石昊都不满意,就让石毅帮忙挑着。总体上都大差不差,石毅挑了一个,石昊说:“哥哥,我觉得可能你这辈子都不会成为一个时尚明星了。”
石毅“呵呵”了一声,“那你问我做什么?”
石昊嘿嘿一笑:“这不是你喜欢就好吗?”
瞧他贫的。
说去玩就真去玩,他们去逛了学校,还有城区里的一些景点什么的,去公园里喂鸽子,去二手商店买那些新奇古怪的玩意:龙形对戒、鸦羽般的匕首、完全不知所云的藏宝图。留着长长胡子的店长给两个东方面孔讲了许多物品背后的故事,有魔法也有龙,不懂是真是假但是十分有趣。石昊外语还不错,听的也是津津有味,他手里边转着匕首边说:果然人还是要有想象力。
石昊也不止待在家里,没过几天就加入了一个深入街区的志愿者协会,帮助做一些针对街区救济工作,每天出门回家都穿着工作服。一段时间下来他甚至对当地的帮派势力都有所了解。
石毅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这又不是蝙蝠侠和罗宾。”
“是啊,我只是平平无奇的火柴马龙。”石昊捏着腔调说。
石毅拍了他一把。然后石昊就正常了。他说反正有时候待在家里也是闲着没事,不如去服务一下社会。
石毅想说些什么,石昊抢着说了:“哎呀,我知道的,不要和那些黑帮扯上关系,要注意安全。”
他们没继续谈这件事,因为家里有人打电话过来了。石昊靠在柜台上笑着回着妈妈的话,他说他和哥在这挺好的。
真挺好的。
然后石昊问弟弟哪去了,妈妈和他说那孩子在琴房呢,过段时间有个比赛,他有点紧张。
妈妈说,他虽然没有说,但是他想你们了。
好。石昊说,过段时间我们就回来了。
那间客房始终也没收拾出来,两个人还窝在一张床上。在这没有其他人打扰的世界里,蜜月伴着甜蜜的飓风袭来,似乎一打开家里的门,就可以听到所有的甜言蜜语,而所有的离经叛道都可以被暂时忘记。
石毅轻轻的、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们应该把对错看成一个伦理问题吗?马尔库塞说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没有给'对错'作出道德定义。自由意志必将导致错误——马克思写的,无政府主义的盲目。你必须重新认知'对错',因为他们不过是表达残酷抵抗的术语,是纯辨证式等式的一部分。”
石昊问:“他在说什么?”
石毅摇头说:“这不重要。”
有个人在人群中用法语侃侃而谈,周围是他的一些簇拥者。有一支管弦乐队在台上演奏着古典音乐,他们都穿着西装,而钢琴手戴着盲镜。
“他有个音不对,拉小提琴那个。”石昊说。他自己也是搞乐队的,耳朵很灵。
曲有误,周郎顾。
“那估计是临时被拉来救场的。”石毅说。
他们在学校校友举办的聚会上。这群年轻人都是各专业里最优秀的那批人,他们穿了舞裙和西装,每个都是金光熠熠;就算有几个穿得像流浪汉的,那可能只能说明他们是艺术学院的。
这群年轻人在这里讨论着艺术、哲学和政治。比起学校的学生,他们在这里更像是家族年轻的代言人。石毅已经应付了十几段有的没的的社交,他只要站在这,就会有人上前想来结交。
石昊今天不是传统男装,而是更加中性的男式西装裙,来自某高定的秀场款,把他整个身材曲线勾勒得很好,靴子也来自同场秀。而他的发型也在来之前做了个new look,一头黑长直烫了大波浪自然垂落下来,耳上带着欧泊耳钉。他的骨架让人联想不到女生,但就是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刚开始石昊还和石毅在一块,不过既然石毅忙着,他就一个人四处逛逛了。他不抗拒搭讪,也挺有兴致的和人唠嗑,陪着喝了几杯香槟。若他愿意,他当然是妙语成珠,犀利直白,没有人能忽略这样热烈美丽的东方面孔。他是在场的人里年纪最小的,甚至还差点才成年,但没人能把他当成无知的小辈。
等石毅结束忙完之后去找石昊就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几个漂亮姑娘把他围住了,其中一个还想去摸他的手腕。
玫瑰若是沾上任何名字都是亵渎,但对于杀手皇后来说,那些无所谓的甲乙丙丁只是艳名的小小注脚。
“呃。”石昊往后退了一步,用法语说道:“这个姐姐,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这样不太合适吧。”
他喝了酒,脸也有点红红的。
那个女孩笑着说:“什么家室?弟弟,你在你们国家还没到能结婚的年龄吧?”
石昊说:“是未婚妻啦,虽然还没到手,但那不是迟早的事吗?”他一脸自信的模样。
几个姐姐被她逗笑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啊?”
石毅走了过来,石昊回头露出一个笑容,“哥哥?”
既然石毅来了,那群姑娘打了声招呼也就走了。石毅打量着他:拿着杯香槟,颧骨像打了蜜粉色的腮红,但眼波流转,应该还没醉。
但让石毅真正在意的,是他身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上沾到的香水味。
真是短短一段时间,就又去沾花惹草了。石毅把人拉去了天台,那里没什么人,但往下望去,就几乎可以看到庄园的全景:迷宫一样的树篱、爱神雕像的喷泉、两三个在小径里的行人。
夜风有点凉,石昊打了个喷嚏,扶在护栏上。听着厅里的音乐轻轻用手指打着节拍。
石毅冷不丁的说:“未婚妻?”
“嗯哼。”石昊应了一声,“顶儿漂亮的未婚妻。”他直起身来,扯着石毅的领带往前凑了一步,“你没喝酒吧?”
“不像某个醉鬼。”
“我又没醉!”石昊反驳,然后双手环住石毅的腰,歪着头说:“我不想在这了,你带我去兜风好不好?”
“就我们两个人。”他笑着补充。
他们把车窗全都打开,夜风灌进来,就像是天后碧昂斯演唱会的鼓风机一样,石昊的发丝也飞扬起来,正好电台里也放到碧昂斯的歌,是那首很经典的Crazy In Love。
石昊说:“我记得这首好像做了《五十度灰》的插曲。”
“......少看点这些奇怪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奇怪?难不成你也看过?“
石毅就不理他了。
他们直接开到了海边,石昊做出了假装摘墨镜的动作,脱了外套和鞋然后蹦下车,哒哒就跑进了沙地里。
海水冲刷着礁石,海面上是月光洒下的银光。石昊朝大海张开了双手,像是盈盈展翅的信天翁。
石毅跟在他身后,小心没让沙粒进鞋子里。石昊笑骂他讲究,催促他赶紧把鞋拖了。
看他高兴,石毅也不是不解风情的人,就顺了他的意,把鞋袜都脱掉,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也脱下来垫在沙地上,然后他们一起坐在上面。
这外套肯定是不用要了。
他们一起看海,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石昊的体温略微偏高,身体挨在人身上像是一块烙印,还是偷偷印在腿根上的,带着令人着迷的滚烫和些许罪恶感。
石昊把手机打开播放音乐,是某个摇滚乐队的少有的抒情芭乐,主唱和吉他的声音散在海风里,倒有份别致的情调。
石昊脚趾间捏着沙砾,他跟着歌哼了几句,不太认真,只用了气音。石毅把他乱了的头发拢好,不用皮筋给他扎了个头发。
今夜月色迷人。
“我们玩个游戏吧。”石昊牵起石毅的手,“猜猜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小时候他们也这么玩,石昊总坐在板凳上,让石毅猜猜他想吃什么。
石毅总能根据前几天的历史还有细微的痕迹做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推断,或者看着石昊的神色得出一个总是正确的答案:你什么都想吃。
那现在他在想什么呢?
石毅抚着石昊的鬓角,而他微微仰头看着自己。于是石毅低头,在他唇角轻轻一吻。
他们一回到家就开始拥吻。他们都是第一次,只凭借本能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野蛮而不留情面。
吻到一半却感觉唇干口燥,石昊开了瓶红酒,喝一口吻一口,勃艮第从颈侧流下染红了衣襟,唇舌间是情爱魔咒的辛辣。
他们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挤到床上,那些衣服好看,可是脱起来真有些费劲,石昊用力一扯也不管扣子落散、针线零乱。左右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何苦为了它们坏了兴致。当石毅探入石昊身下那块隐秘之处时,石昊脊背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他说,那感觉,很奇怪,不过他的表情并非痛苦。
这急不来。石昊身体特殊,那处虽然已经很湿了,但生得窄小,又薄又嫩的。好在石毅不少那个耐心,慢慢的开扩,一指一指的来,不忘记用掌心往前压去那片敏感带,根据他的反应来调整自己的频率和力度。
石昊喘着气,大腿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又放松,主动抬臀往手掌撞去,唇肉被蹭得翻开,最敏感的那块蒂籽硬硬的肿胀着期待更多的揉弄。他的喘息中夹着许多呻吟,不为着表演或者讨好,只是不加掩饰。
高潮是来得很快的,伴随着身体的抽搐石昊的略微失神。石毅便减慢手上的动作,只是专注吻他。年轻的身体总是欲壑难填,过了一会儿石昊又来了感觉,他扶着石毅的下身,催促着石毅快点进来。
你直接进来就好了。石昊说,就像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蛊惑人心。
可石毅还记着点,他用力咬了一下石昊的的下唇。要戴套才行。
安全套就在床头柜里面,石昊一边看着他戴上一边取笑他说:“放在这是不是早就想有这一天了?未婚妻。”他听起来十分得意。
石毅的回答是不轻不重的扇了一下他的屄。石昊没觉着疼,哼了一声,反而是夹着手掌上下磨蹭缓,甚至连手臂都沾染了不少水意。
也不知道从那学来的,简直可以说是浪荡了。
进去的时候那层代表初次的膜当然也破了,石昊皱了下眉,下身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是这样,不痛的时候装一下撒欢,真疼了他又自己忍住一声不吭,让人看不出什么来。石毅也停了下来,抚摸蒂珠来缓解这痛感,等石昊自己缓过来。
没事的。过了一会石昊说,他抚上自己的阴茎,慢慢的滑动起来,然后把腿张得更大。
真是妖精。
年轻人体力就是好。他们闹了许久,一连着做了好几次。刚开始石毅还控着点力道,后来等石昊适应了也不再压抑,在石昊的胸腹乳肉上留下了许多红痕。
他的确有点控制的倾向,刚开始的温柔更像是为之后的粗暴做铺垫。但好在石昊似乎也喜欢被这样的对待,些许的疼痛他更加兴奋了,在兄长的床上叫得像个荡妇;他也不肯认输,叫嚣着不够,他要更多,再来,甚至是使劲浑身解数想让石毅喘得更大声点。
等收拾好一切已经是大半夜了。洗完澡后好像又不困了,可能是因为生物钟已经被彻底打乱。石昊滚在新换的床单上,然后说想吃泡面。
石毅说:“你要是饿的话,那我就煮点东西。”潜台词是少吃垃圾食品。
“你这就不懂了。”石昊说:“半夜吃泡面和肥宅欢乐水是一种情调。”
还好他们前几天去超市就买了几包。
泡面香精味很重,石毅吃不惯,但也陪着石昊开了一袋。他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然后石昊就拉了他那碗过来继续吃,总之是决不浪费粮食。他看着石毅的神色,还调笑说:“哥哥你好娇,这不吃那不吃的。”
石昊很奇怪,他虽然吃得多也爱吃,但他就是不胖,该丰腴的地方丰腴,腰细屁股翘的,一方面可能真是因为天生丽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经常运动训练,也胖不了,全身的肌肉线条流利又不夸张。
吃饱了又有些困了,人就是这样的。他们这回真的好好躺在了床上,石昊喊了几声“爱妻”,见石毅不应才换回了“哥哥”,这回石毅就应了。
“明天我想吃夏威夷披萨芝士热狗炸酱面烧鸭田螺闷鸭脚蛋炒饭鸡丝凉面麻婆豆腐东坡肉豆花蜂蜜鸡翅......”石昊报了一堆菜名。
石毅十分冷酷的说:“你就想着吧。”
“知道你煮不了这么多。”石昊假装大度的说:“那作为补偿,你就服侍我睡觉吧。”
石毅没应,但是把那个有些烦人的家伙抱进了怀里。
他们的关系似乎没发生什么变化,平常还是该咋咋的,除了多了项更深入的身体交流以外。这么多年一直处在一块,就算有七年之痒也早都渡过了,真是难有什么尴尬。更况且,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脸皮厚。
年轻人初尝禁果食髓知味,石昊又是鬼点子多的,偶尔就是用含龙的方式来进行唤醒服务。他刚开始技术算不上好,还有几分纯情青涩,但他向来是个出色的学生,也不矫情,面不改色的吞了精还能像个老饕给石毅描述是什么味道。
白日宣淫真的有些让人昏头,尤其是对象还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小辈的时候,但石毅很难说有什么罪恶感,特别是石昊主动在他身上摇晃或者坐在他脸上磨蹭的时候。他不久前还是处子,但现在已经学会了怎么潮喷,那个欲求不满的样子只会让旁人为他发疯。若不是他们还记得戴套,只怕现在都要都珠胎暗结了。
这没羞没臊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学业和家族的事都已了结,而石昊还从那个志愿者协会得了一个表彰纪念品,也不枉这几个月他几乎天天往福利机构和街区跑,那些老太太老大爷叔叔阿姨都特别喜欢他。
只要他愿意,谁能不喜欢他?
正好也到了秦昊要比赛的日子,不在国内,叔叔叔母叫他们早点过来,他们一家可以一起逛会儿。
下飞机的时候叔母抱了石昊好久,眼里闪着泪花。也是许久未见了,哪有母亲不想孩子的?
叔叔找石毅问了一些学业家族的事,石毅一一都回答了,然后叔叔拍着他肩膀说:“好样的,咱们毅儿也长大了,能独挡一面了。”
然后石昊挽着叔母的胳膊冲他眨眼睛笑。
大半年不见,秦昊也长高了不少,开始慢慢褪去青涩,不过还是个孩子。他眉有喜色,但没有主动向前,直到石昊一把揽过他的肩头他才喏着喊了几句哥哥。
是挺矫情的,但也有几分可爱。石毅拍了拍他的头。
距离比赛还有一星期左右,秦昊没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有些紧张,石昊想这也不是事,所以把一心还在琴房的秦昊捞出来去玩。
叔母的职业和艺术设计有关,正好当地有几个秀场在办,叔叔陪她都去看了一轮,看完就陪她去逛名流淑女都爱逛的地方。
他们是绅士和淑女,珠光宝气,光彩照人。叔母还买来许多东西往石昊身上套,把他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拿着笔在纸上随意画上几张简笔画,然后感慨说昊儿长得比那些模特儿都好看,要是去时尚圈怕不知道得是多少设计师的灵感来源。石昊当然是哄着母上大人高兴,妈妈给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也不嫌麻烦。
祖父那边早也完赛了,他没有跑完全程,不过身体没啥问题。也很正常,这个破马拉松几十年都没什么人完赛,敢参与就是很大的勇气了。石昊打视频过去的时候爷爷已经回了村里,和村长爷爷他们一起打麻将唠嗑着。爷爷说这回真要了半条老命,他得回乡下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很快到了比赛的日子,石毅给秦昊描着眉。比赛嘛,适当化点妆还是有必要的。秦昊长得清秀,眉细了一些,适当描描就更好看了,人也显得精神。
至于为什么是石毅来化,那是因为之前石昊上台演出的妆都是他化的,他画古典妆很有一手,轻描淡写就可以勾出眼下芙蓉秾艳、凤凰于飞,这点连叔母也比不过他。
秦昊眼睛眨着,有些不习惯地舔了舔唇,在尝到唇膏的味道后又皱了下眉,不过还好石毅手稳,那个远山眉没有乱了轮廓。
知道差点坏了事,秦昊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石昊在旁边笑着说:“弟弟这么笨笨的,哥哥你在他眼下画只小猪好了。”
“你!”秦昊瞪着石昊,气鼓鼓的,脸都红了,“你才是小猪。”他只能憋出这一句话来。
石毅笑了笑,石昊又说:“画个行帆也好。悯悯分手毕,萧萧行帆举。不仅傻,还叫人悯悯不已呢。”
秦昊哽着还想要反驳什么,但石毅说:“好了,逗你的,他在说他自己,别理他。”
秦昊虽然还有点气着,但之前紧张的感觉没有了。石昊朝石毅挑了下眉,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他确实是故意招惹秦昊的,但主要目的也是为了给秦昊缓解压力。他比谁都要了解他弟,虽然方法是曲线救国了点,但是管用。
这是个全球性的钢琴比赛,在经历几个赛区后到达了决赛,年龄范围针对青少年。秦昊虽然赛前紧张,但手摸到钢琴后很快就沉浸在了乐声里。
最后秦昊得了个探花的成绩,秦昊有些失落。“我没发挥好。”他有些懊恼的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已经很棒了。”石昊捧着他的脸说,“你还小嘛,前面那两个年纪都比你大呢!”
“可是......”秦昊说:“他们也只比我大一两岁。”
“再过一两年,你也不比他们差。”石毅自然的给他找补。
“嗯。”石昊马上跟着赞同,“所以咱们庆祝就好了。”
庆祝就是去剧院、去马场,然后胡吃海喝。晚上回酒店的时候,秦昊都被塞得两眼有点失真了,晕乎乎的只想躺在软绵绵的床里。
他们的房间是三人房,长辈们是想给他们订每人一间,他们又不差这钱。但石昊说:“没事啊,三人间很好,晚上打斗地主多方便啊。”
他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而且反正又不是睡一张床上,长辈们被他哄好了,他也得偿所愿。
秦昊已经睡着了。参加完比赛也算是抛下了身上的担子,一放松下来就真的累得不行,躺在床上没几分钟就像昏迷了一样。
石昊往他脸上戳了几下,没见什么反应后就蹦到了石毅床上,直接掀开被窝躺进去,手也鬼鬼祟祟的朝裤裆摸去。
石毅说:“弟弟还在。”
“他睡着了。”石昊小声说:“而且哥哥你也想要不是吗?”
石毅都没脾气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我不管。”石昊说:“而且我好痒,你不来帮帮我吗?”他牵着石毅的手往自己身下蜜地探去,那里还未被触碰,但蜜水已经渗出来了,阴唇都黏糊了一片。他自己把花口掰开,好让手指沉进去。
也就十天没肏,这屄就痒成这样了。
也许是弟弟还在身边的原因,石昊比平常还湿得厉害,但又不能像平常一样浪叫,只能咬着下唇压抑呻吟。他摇着臀在石毅身上起伏,一只手撑在石毅胸膛上,另一只手已经放进嘴里,他一根根的把手指舔湿,情动之时就把拇指含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但鼻腔里还是泻出了哑声。
浪成这样,只怕是秦昊再长大点,也迟早会被他勾到床上去,石毅想到,他又不瞎。秦昊虽然腼腆点,但眼里的情意藏不住,虽然他自己可能都没搞清楚。
怪不得说是天生多情,命犯桃花。石毅握着石昊阴茎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再花心思挑弄着,没多久石昊就在他手里泄出来了。
石毅也没擦手,就拿着沾了白浊的手指放在石昊唇边。刚射完脑子都是空的,石昊眼里泛了点泪花,刚开始只是无意识的舔,之后就把几根手指都往嘴里含。
他在床上这么乖,就算没那么忠贞,似乎也是可以原谅的。
他们没闹很久,弄完了很快的清理了一下。秦昊还在睡着,只是翻了个身,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傻也有傻的好处。看他被子掉了些,石毅顺手就帮他盖好了。
又是一年过去,石昊连高考都考完了,不出所料,他一出手就是状元,他的好朋友都摇着他说:你甚至有一个学期都没来学校!别太逆天!
国内最顶尖的大学主要有二,一个重文,另一个重理。他和石毅报了同个大学,不过学的是应用数学,一个抽象中又带着具象的专业。
暑假也不怎么见他人,他和他乐队里的那几个好朋友敲代码搞网站去了,一群年轻人搞什么都是搞得风风火火的。他说:赚钱不重要,但是赚钱很重要。爱妻,你等着吧,以后我来养你。
石毅没理他,什么都由着他去,总之,他开心就好。而石毅也很忙,家族里更多的事由他接手了,而他还得忙着学校里的一堆事。
真心建议,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不用太紧张,因为不管去哪个学校,你总会后悔的。
石昊说:“哥哥,你看起来像个忧郁的混蛋。”
“......忧郁就算了,混蛋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因为你很有钱?有钱人总是很混蛋的。”
“忘了提醒你。”石毅说:“你也是个有钱的混蛋。”
“你说得对。“石昊笑嘻嘻的,”但就算是混蛋,我也是最有才华的混蛋。“
石毅顺着他说:”嗯,也是最好看的那个。“
”哇,你是在和我调情吗?“石昊揪着他的领口,眨着眼睛看着他。
石毅笑了一下,”我开玩笑的。“然后拿着文件出门了。跟石昊耍了这么多年,怎么也得学到他厚脸皮的本事。
和少时老师的相遇也在意料之外。他们是在一个书画展碰到的,是某个国学大家办的义展。十几年过去,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她还像过去时这般美丽,石毅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而她也还记得石毅。”这么多年,你也长大了。“
展厅外下着暴雨,许多人都没带伞,都被困在这个展厅里了。石毅陪她逛了一圈。她说:“你看起来比小时候高兴了不少,那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她看石毅有些愣的样子,就说:”你小时候不爱说话,也总是一个人待着,后来才好了一点。“
这引起了石毅的回忆,但他觉得他也没有很不高兴,当时就算父母不在身边,石昊总是和他在一起的。
然后雨停了,她也有了要走的意思。
石毅说:”我送您吧。“
”不用。“她摆摆手。
隔着段时间到了好日子,皮猴都结婚了,村里人结婚都挺早,按照传统在村里办酒席,他们肯定是要回去接亲的。新娘子是隔壁村的,人长得朴实漂亮,性格也豪爽。
办完婚礼了他们在村里住着,石昊闲着没事就帮别人家里带小孩。不知是何缘故,他孩子缘特别好,还在老柳树啊下面,他怀里抱着一个不会走的,旁边还有一群会走路的围着他。他们说,小昊叔,你能不能再带我们去镇上买零食啊,这次我们一定听话,肯定不会再乱逗狗了。
婶子都逗他说:“昊儿这么喜欢小孩,那什么时候也结婚啊?结婚了就生几个,婶子帮你带。”
石昊都有点汗流浃背了,他说:“哎哟,这,这还不急吧。”他眼神一转,然后手指指向石毅,“婶子你催他,他是老大,也得是他结婚了才到我。”
长辈们说:“说得也是啊。毅儿你......."趁他们抓着石毅不放,石昊拉着还一脸懵逼的秦昊跑了。
晚上的时候石昊说:”事实上,我觉得婶子说得有几分道理。“
石毅都懒得理他,这个卖哥的坑货。
“我确实挺喜欢小孩的。”石昊趴在石毅耳朵说:“哥哥,我们来造小人吧。”
秦昊洗完澡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呆呆地问:“你们在......?"
石昊说:”事实上,我们在做第一个五年计划。“他朝秦昊招招手,然后把人也扯进了被窝里。
”今晚月色很好,很适合干一些有趣的事。“石昊说。
石毅冷冷问:”比如?“
秦昊想了想:”看个电影?“
石昊说:”当然是睡觉啦!睡觉很好,所有人都喜欢睡觉。“
end

spideysosweet Tue 08 Apr 2025 05:16PM UTC
Comment Ac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