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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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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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的‘家’压抑得像个牢笼。”擎天柱坐在宿舍的书桌前发着呆,阳光透过遮光板的缝隙,在他面前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投下一个孤零零的光斑。那光斑显得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带着一种虚假的暖意。擎天柱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想去触碰它,指尖的阴影却轻易就将那点微光吞噬了。他无声地收回手。这光景,就像他对自己那个“家”的全部幻想——看似存在,却一触即碎。而他的室友御天敌正在他的身后为之后的长假收拾将要带回家的东西。
“我们一般不会把那种地方叫做‘家’。”御天敌没有抬起头雕,正在思考要带哪一把羽毛刷子回家比较好,不过他实际上可以直接通过自己朋友机体散发出的能量场猜测出对方此时的想法 。虽然擎天柱很少主动跟他们这些机子提起自己的身世,但是在这种贵族军校里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几乎每一个学生和老师都对彼此的家境芯知肚明,而擎天柱正是出身于塞伯坦最手眼通天的老牌贵族“菲尼克斯”家族,“你平时放长假的时候不是直接留校不回家的吗?反正你的那些家人也不是非常……欢迎你。”
御天敌尽可能将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合拢,然后又用力压了几下让它看起来没那么鼓鼓囊囊的:“为什么这一次突然想回去了呢?”他并不理解这些贵族之间的弯弯绕绕,毕竟他能来这所贵族军校上学仅仅是因为他那经商有方“小有”积蓄的亲代希望他能为他们的家族积累一些政治机脉,他不知道他们究竟花了多少钱才将他这只连猛禽都算不上的斑鸠塞进当初那届军校录取名单的,但是猜也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小数字。
“虽然不知道具体为了什么,但是他们这次特意联系了我……”擎天柱的“家人”对他向来只有两个明确的要求:“保持火种跳动”和“不要做出任何有损菲尼克斯家族名望的事”。不过红蓝小麻雀其实芯里很清楚,他的存在对于他的家族来说就已经是一个十分有碍观瞻的“污点”了,“可能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那可是传说中的‘菲尼克斯’家族!他们出了什么事会必须让你这个还在上学的军校学生去解决?”御天敌抬起头雕朝着擎天柱投去了一个不认同的眼神,“要我说……我建议你这次最好还是别回去,我总觉得他们这次可能对你有什么不好的打算。”以他的身份当然不应该随意质疑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决策,但是他真的非常担芯他的朋友这次回家可能会受到什么未知的伤害。
“可是……虽然我并没有继承我Carrier那身美丽的羽毛,但是我也毕竟是菲尼克斯家族的一员。我的长辈们确实没有像普通家族的长辈那样关爱我,但是这也可能只是某种为了维持贵族威严的不得已而为之……”擎天柱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手指,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语气更是十分纠结,他想要为他的家人对他的冷漠态度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即使他打芯底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也说过,在我出嫁之前会永远给我留一个房间。”擎天柱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句话里最后一丝虚假的温度。
但他的处理器核心却冷酷地提醒他:那个房间,更像是一个展柜,用来陈列一件暂时无法处理的、不那么光彩的家族藏品。
他下意识地忽略掉这刺耳的内部警报,强迫自己相信话语里的善意。
“贵族威严?”御天敌瞪大了光学镜,“那你看看艾丽塔,她家虽然不是什么大贵族但是也是有爵位的,你什么时候见过她的家人为了维持所谓的贵族威严对她冷眼相待?”他觉得他的朋友有些不可理喻,不过真正的问题多半也并不是出在对方身上。
“可是菲尼克斯家族毕竟是塞伯坦的皇亲,每一任的Magnus都是……”擎天柱知道自己的辩解听起来很无力,他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想要替自己家人过去的所作所为辩解,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桌子上的光斑似乎变得模糊了一些,“如果他们不在乎我,当初为什么要把我接回来呢?”他几乎是恳切地看着御天敌,像是在寻求认同,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答案他自己也隐约知道:因为菲尼克斯家族的骄傲,不允许一枚流着他们血脉的卵,在外界自生自灭,成为政敌攻讦的笑柄。接回来,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控制。
他将这个可怕的念头死死按回芯底,不让它浮出水面。
擎天柱的Sire是一只麻雀,虽然他从未亲眼见过对方,但是也可以从旁机对他的评价中简单描摹出他的样貌。他绝对称得上是小型鸣禽中的天之骄子,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努力进入了塞伯坦的政治核心,就连菲尼克斯家族也向他投去橄榄枝,将自己最美丽的女儿嫁与他作为某种实质上的认可。可惜政坛总归不是什么所有机都可以一辈子安稳涉足的地方,他最终还是犯了错,权势和地位从此一落千丈,在某个夜晚悄无声息的被政敌暗害。
而擎天柱的Carrier,她因为火伴的惨死悲痛欲绝导致难产,在产下一枚独卵后便因为流失能量液过多诱发的急性火种衰竭而亡。因为鸣禽们极力与失势的擎天柱的Sire撇清关系,最终由菲尼克斯家族出面接收了这枚卵。
擎天柱在家族的照料下破壳长大,他知道他的家人仍然对自己女儿的早逝耿耿于怀,更是无法面对她的遗子居然是一只麻雀,所以他完全理解他们对他的冷眼相待,认为他们坚持照料他这么久完全可以算是仁至义尽。
“也许贵族也有贵族的难处吧……”御天敌知道虽然每次谈论起这些事的时候擎天柱总是表现得很坚强,但是它们对于他的朋友来说仍然是一处暗伤,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在那些过于残酷的事实面前崩溃,所以只能勉强寄希望于像菲尼克斯家族这样的名门望族确实不会轻易做出有损自己名望的事情,“菲尼克斯家族和你毕竟流着相同的能量液,或许他们确实是在乎你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这次他们真的需要我做些什么,那么我也一定会……”擎天柱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但是他的家人绝对不会故意做出伤害他的事情的——至少他这样相信着。
“你确定你这次要回去吗?”艾丽塔来到了擎天柱和御天敌的宿舍,她是一只红隼,她的Carrier所拥有的爵位也不过是那种边边角角的贵族名头而已,她的家族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封地,更是和如日中天的菲尼克斯家族完全不能比。虽然塞伯坦的主要机口是鸣禽,但是它的贵族成员大部分仍是猛禽,即使只是这种名义上的贵族也是一样。
“好久没回家了,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擎天柱冲着机敏的女红隼露出一个微笑,他知道他的朋友们比起所谓的贵族威望更在乎他的真实想法,“没关系的,那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虽然他对自己记忆里那栋阴森的老宅并没有多少美好的回忆,但是他的家人确实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一次又一次的避免他真的受到什么不可逆的机体损伤。
“我到不是在担芯你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只是……”菲尼克斯家族毕竟正是大家所说的那种“高门大户”,虽然像艾丽塔家的这种小贵族并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但是那种几乎和塞伯坦存在了相同年岁的大贵族内部绝对有数不清的弯弯绕绕和机情世故,“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很可疑吗?明明他们之前对你一直是放养态度,为什么突然之间……我听说……当然,只是听说,菲尼克斯家族对待‘不名誉’的家庭成员,有时候会用特别的方式让他们‘消失’在公众视野里,比如远嫁或者送去修道院。”
红隼知道自己不应该随意揣测那种大贵族家族的决策,但是她担芯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不会让擎天柱感到高兴的事情。
“我们毕竟是家人,家人之间总不会互相算计吧?”擎天柱将自己的行李打了一个小包,除了必须的生活用品之外他本来就没多少个机用品,既然这趟是回家,那么自然也不需要带太多东西。
“我觉得……不好说……”艾丽塔皱了皱眉,叹了口气,“答应我,假期结束之后你一定要完完整整的回到这里来,好吗?”
“我这次是回家又不是上战场,肯定会完完整整的回来的!”擎天柱轻声笑了笑,他觉得艾丽塔的担芯完全是多余的。
“请问是……擎天柱先生吗?”一只陌生的猛禽来到宿舍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框,他站得笔直,蓝绿色的金属羽毛上甚至还打了蜡。艾丽塔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不速之客——她从来没在军校里见过这个机子,显而易见的,对方应该是从外面来的。
“我是……”随着这个陌生机子的出现,擎天柱桌子上的光斑彻底消失不见。他紧张地站起身,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一只陌生的铁鸟突然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来接您的飞船已经在楼下停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猛禽毕恭毕敬地朝着擎天柱行了一个礼。
“我的普莱姆斯啊……这就是大贵族的排场吗?还有专机接送……”御天敌尽可能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要知道按照这所军校的规定外来飞船应该是不可以随意出入的,不过对于菲尼克斯家族来说,这颗星球上多半没有什么规矩能够阻止他们。
“好……好的……我这就……”擎天柱立刻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了过去,但是那只猛禽侍从拦住了他,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您的行李就由在下来帮您拿吧。”虽然语气十分恭敬,但是擎天柱总觉得对方看向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轻蔑和冰冷。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啊……”可是侍从的手像铁钳一样扣住了擎天柱手中提着的包裹,强行将它夺走了。
“我们走吧,先生。”侍从紧接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就好像他完全不认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一样,“家族在等您,先生。”
“呃……御天敌、艾丽塔,那……那再见了……”擎天柱最后看了自己两个朋友一眼,然后就这样半推半就的离开了宿舍楼。
“我……”御天敌看向艾丽塔,他的语气有些迟疑,他和他的亲代都是平民,他当然不知道现实中的贵族家庭对自己的家仆都有着怎样的规矩,但是他还是隐隐感觉到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是不正常的,“你们贵族都是这样的吗?”
“我敢保证不是。”艾丽塔感觉更加不安了,她总觉得擎天柱像是被那个机子强行带走了一样。
红隼和斑鸠互相对视了一下,以他们的身份自然无权质疑菲尼克斯家族的行事逻辑,但是这种显然反常的事情还是令他们感到惴惴不安。
在宿舍的走廊里,其他几名学生正在谈笑着,他们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完全不以为意。毕竟正如之前所说,在这颗星球上没有哪只铁鸟有资格质疑菲尼克斯家族的决策。
“我不明白,能和菲尼克斯家族搭上姻亲不应该是好事吗?这不就意味着塞伯坦的实际控制者也承认了主人的身份和地位?”一只独眼秃鹫蹲在墙边看着自己面前那扇紧闭的门,“可是主人为什么唉声叹气的?”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那可是菲尼克斯家的载体机,把这种机子娶进门主人岂不是连看一眼外面的载体机的资格都没有了?”一只角鸮站在墙边整理着自己的金属羽毛,“你是不知道那些贵族家规有多严,主人这可是要失去‘自由’啦!”
“白痴。”旁边的夜鹭白了这两个机子一眼,“你们两个真的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利弊?那群火鸟明显是想派一个机子来监视咱们主人,他们觉得我们的存在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了。”他倒是不在乎自己这个所谓的“主人”未来的私生活会变得如何,但是要是真的娶进门一个厉害的菲尼克斯载体机他们估计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别说什么荣华富贵了,估计到时候霸天虎内部的每一个决策都要过这位火鸟载体机的光学镜。我们霸天虎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独立估计就要……”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只高大的灰孔雀从里走了出来,他眯起自己那双红色的光学镜扫视了一下自己的三位下属:“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没有工作要做了吗?”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主人您是不是要急得哭鼻子了。”夜鹭咯咯笑了起来,“看来这就是您能飞到的最高处了,怪不得大家都说孔雀不善飞呢。”
“红蜘蛛……”灰孔雀的脸色冷了几分,他抬起头雕,目光越过手下们各怀鬼胎的面孔,望向窗外灰沉沉的天空。那里没有一只自由飞翔的鸟。
他的烦躁,并不仅仅因为红蜘蛛的挑衅,也不完全是因为霸天虎的未来将被掣肘。更深层的,是一种源自火种的、对这种用“联姻”来换取“承认”的腐朽规则的生理性厌恶。他靠力量从底层杀出一条血路,不是为了最终还要向这些老旧的、靠血脉维系的枷锁低头。
在地上磨了几下爪子发出令机牙酸的尖锐声响,可以看出他现在确实芯情不好,“你要再这样的话我不介意拔光你的毛把你丢出去,别忘了你也是霸天虎的一员,那群老东西可不会因为你的油嘴滑舌对你网开一面。”
“要被逼着娶菲尼克斯家载体机的机是您不是在下,我可没有连挡板里那点事都被别的机管着。”暗红色的夜鹭一边嘟囔一边快步走开了,虽然他一直期待着有一个周期可以自己坐上霸天虎领袖的宝座,但是看眼下这个情况,这栋宅子未来估计是要鸡犬不宁了。
TBC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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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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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飞船上的座椅坐起来很舒服,但是擎天柱仍然感到坐立难安。
正如之前所说,虽然他名义上是菲尼克斯家族的一员,但是他的家族除了给他提供最基础的生活保障之外对他一直都是放养态度,就连上军校的资格都是他自己努力争取来的。
在他五十岁生日那个周期,家族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给了他两条路走:一条是去上那种贵族“新娘学校”,学习那些贵族载体机该学的礼仪和管家手段,家族会在他毕业之后给他安排一门足够令他的余生衣食无忧的亲事;而另一条路是去上那种专门将贵族子弟培养成军官的军校,家族会帮他打点好从入学资格到毕业后任职的一切,唯一的要求是,他必须自己想办法在一个恒星周期之内凑齐头一个学年的学费,以证明他确实有能力走上这条路。
擎天柱当然不希望将自己的余生都寄托在一个他素未谋面的陌生贵族身上,更别说他还要和对方结为火伴,生下幼生体,可是那种贵族军校仅仅一个学年的学费对于一个只有五十岁的幼生体来说仍然是个天文数字。他尝试了很多赚钱的方法,但是那些收入可观的正规工作不是不收幼生体就是需要一定的工作技能,而从小在贵族宅邸中被保护着长大的擎天柱自然是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工作技能的。
在那个恒星周期里,他从零开始学了很多东西,也尽自己的努力想要筹齐那笔巨款,可惜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时,他也不过刚刚够到了那个数字的十分之一。
为此他也试着向自己的家人据理力争过,现在的他已经掌握了足够的工作技能和经验,只要在稍微多给他一点时间……
可是那些火鸟的态度十分坚决,约定就是约定,信守承诺也是一名优秀贵族应该拥有的品质。
就在他芯灰意冷准备遵从家族的安排去上“新娘学校”之时,一个机子及时出面帮助他补齐了剩下的军校学费。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孩子。”那个机子摸着他的头雕笑着对他说。擎天柱至今仍记得,那只蓝火菲尼克斯的手掌,不像其他长辈那样冰冷或带着审视的力道,而是干燥而温暖,带着一股如同被恒星晒过的、干净的能量气息。那份温度,似乎能透过他的头盔,直接熨烫到他冰冷的处理器核心。
“你成功向家族证明了自己有能力成为一个优秀的菲尼克斯。”
“努力飞到更高的地方吧,不服输的小麻雀。”
擎天柱其实并不明白那个机子为什么要帮他,但是家族对那只稀有的蓝火菲尼克斯寄予了常机无法理解的厚望,对方的决策在某种层面上可以代表整个菲尼克斯家族的意志。也就是说,他的家族实际上还是看见了他这一整个恒星周期的努力,也同时对他的能力表达了认可。
“想不想喝点什么?”坐在擎天柱对面的那只菲尼克斯冲着他露出一个微笑,他的声音将红蓝小麻雀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对方身上的羽毛泛着像火焰一样的光泽,足以彰显出其血统的纯正,“这么久不见,‘小喙’的孩子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谢谢你的夸奖……火翎……舅舅……”擎天柱感到紧张,“小喙”是他Carrier的乳名,出于某些原因,菲尼克斯们通常不会直呼已经回归火种源的家庭成员的大名。不过,虽然菲尼克斯确实是个大家族,但是作为其主脉一员的他的Carrier实际上只有一个同亲代的哥哥,其他的堂亲表亲倒是多得数不胜数,这位名为“火翎”的菲尼克斯正是后者中的一员,“不过,我现在并不想喝东西。”
“你应该明白,身为菲尼克斯家族的一员,而且还是个载体机,你需要承担和那些凡类截然不同的责任。”火翎眯起了自己的光学镜,“我们通过血脉和权势治理着整个塞伯坦,但是在有些时候,这两样东西其实是一回事。”
擎天柱低着头雕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并没有直接回话。他不知道家族为什么会突然希望他回去,也不明白自己的这位舅舅为什么会特意来接他,毕竟他们之间过去这么多个恒星周期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交集。他隐隐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可是他的感性还是令他很难相信他的家人会故意做出可能会伤害到他的事情。
“孩子,家族现在需要你,塞伯坦需要你。”火翎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霸天虎’?”
“我……听说过……”擎天柱知道霸天虎是几百个恒星周期前在卡隆兴起的一只武装势力,他们对如今的塞博坦格局十分不满,通过游说和武装活动获得了卡隆及其周边多个地区的实际控制权,并与塞伯坦官方的武装力量屡次发生摩擦。
“那么你应该明白,如果放任他们继续发展下去……”火翎的光学镜中流转着某种光芒,“我们的世界正在被一些不怀好意的家伙撕裂成两个部分,家族的利益正在被侵害,而塞伯坦甚至可能会在未来某个周期陷入战火之中。”
“那么你们希望我……”擎天柱抬起了头雕,他不认为像自己这种尚未完成学业的军校生有能力阻止未来可能的战争,但是他也不希望战火真的降临到他生活的世界里,会有很多机的机生被改变,会有无数的生命被夺去,会有数不清的希冀和梦想被摧毁。
“菲尼克斯不会选择使用暴力手段解决一切可能的威胁,我们也相信那些可怜的鸟儿只是暂时因为部分机子的恶意引导而误入歧途。”火翎将自己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他面甲上的笑容加重了,“我们的家族得到了整个塞伯坦鸟群的无私供养,那么到了鸟群的和平与稳定受到威胁的时候,身为菲尼克斯家族一员的我们自然需要为了整个鸟群的利益做出牺牲。”
“家族希望你……可以代表整个菲尼克斯家族,与霸天虎的领袖联姻。”成年菲尼克斯的光学镜闪烁了一下,“我们的机体中流淌着最初的火鸟普莱姆斯的神血,神圣的火焰将我们凝聚在一起,家族希望,这火焰也可以一并净化那些利欲熏芯的暴徒火种中的污秽。”
“你的Carrier当初也履行了作为一个菲尼克斯载体机的责任……”火翎装作不经意间补充道,他的光学镜和面甲上还恰到好处地闪过一瞬悲伤。
“可是……如果血脉的结合并不能……”擎天柱也不认为只是获得一个火伴就可以改变一个可能的邪恶之徒的想法,这种决策与其说是想要阻止未来可能的战争,更像是对某种自己无法解决的威胁的绥靖政策。难道说几乎掌控着整个塞伯坦之上的一切大小事务的菲尼克斯家族会对一个新兴的军阀势力服软吗?
“你是菲尼克斯的子嗣,你应该明白,我们并不只是将你嫁给那个想要牺牲无数鸟儿的生命来达成自己目的的恶徒来向霸天虎示好。”火翎站起身,走到擎天柱面前俯下机体握住了对方的手,“如果这次联姻能够让那个恶徒明白普莱姆斯的仁慈,能够让一颗被利欲污染的火种迷途知返那当然是两全其美的结局。如果它不能……”菲尼克斯抬起头雕看向飞船舷窗外高耸入云的城市之“树”,“我们希望你可以为了这颗星球,为了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只鸟儿,像军校教导你的那样拿起武器。”
一股冰冷的寒流瞬间从擎天柱的脊柱传动轴窜起,直冲他的处理器。他的置换系统猛地一滞,仿佛吸入了一口极地的冰霜。火翎口中那神圣的“菲尼克斯之火”,在这一刻,于他而言只剩下了焚烧一切的残酷与冰冷。
“拿起武器”……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军校教导的,不仅仅是如何保家卫国,更是如何……高效地杀死敌人。
“当然,我们并不渴望实际上的热战和暴力冲突,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想要表达的意思。”火翎稍稍颔首,在他看来,菲尼克斯家族花费精力和金钱将这只并不拥有火羽的小麻雀抚养到这么大就是为了未来有一个周期能从对方身上回收他们付出的“价值”,或许每一个流着火鸟之血的孩子,包括他自己,都是在家族的这种期待中长大成机的。
“我……”擎天柱迟疑了,他知道如果所谓的联姻没能达成家族想要的目的,他们会希望他拿起武器做些什么。为了塞伯坦和全体鸟民的未来夺去一条罪恶的生命似乎也不是那种需要仔细权衡利弊的决策。
菲尼克斯家族的祖宅坐落在铁堡最高的那棵城市之“树”上,当然,这种东西虽然被称之为“树”,它们并不是真正有生命的塞博坦原生硅基植物,只是某种模仿硅基植物的生长规律搭建起来的巨型金属框架。擎天柱可以看见那些在金属枝杈间搭建的层层叠叠的“巢”,从远处看去,它们就像是这棵巨“树”叶子,为本应该冰冷无情的金属框架增添了许多生机。
塞伯坦的恒星缓缓沉入钢铁森林的枝杈之间,那些日行的鸟儿也渐渐开始归巢,但是伟大的普莱姆斯不光赐予鸟群白昼,黑夜也依旧是这些铁鸟们的舞台。
飞船停稳之后,擎天柱在仆从的引导下踏上了城市之“树”的枝丫。那座象征着菲尼克斯在这颗星球上不可动摇地位的古老建筑仍然像擎天柱记忆中的那样阴森森地耸立着,这里是他的家,即使他从未在此处感受到任何家庭的温暖。
但是或许,作为这种在塞博坦上无机不知无机不晓的大贵族家族的一员,家人之间感情淡漠本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毕竟贵族之间的结合多半不是因为情到深处,只是家族和家族之间的利益交换。
擎天柱不知道他的Carrier究竟是怀着怎样的芯情嫁给他的Sire的,但是在她正式成为那个机子的妻子之后,产下拥有双方血脉的子嗣自然也就成为了她的义务,每一个出生在菲尼克斯家的载体机在被确认性别之后都会自动获得这种义务,这也是他们的家族在数千万个恒星周期之后仍然能够日益壮大的原因之一。至于菲尼克斯家的授体机,他们之中最万里挑一的那一位将会被选为塞伯坦的Magnus,成为鸟群的引路机,而其他未被选中的“不幸者”则会在塞伯坦的各行各业发挥自己的余热,成为万鸟之王的辅佐,成为塞伯坦的基石。
当然,没有机能够说得清楚这种规矩是否公平,但是既然菲尼克斯家族已经如此这般在塞博坦上存在了难以计数的年岁,那么或许它确实是某种对于这种贵族家族来说的最优解。
擎天柱知道自己现在也被赋予了和他的Carrier当初同样的使命,他在下飞船的时候听到了火翎舅舅与其他机子的低声交谈,家族已经在商量帮助他办理从军校退学的相关手续了,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对于整个家族来说无足轻重,每一个流着火鸟之血的机子终究只能在既定的道路上行走着。
金属枝丫冰冷地硌着红蓝小麻雀的脚爪,祖宅巨大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几十个恒星周期前,当他乘上前往军校的运输机时,也曾以为自己彻底掠过了头顶的笼栏。而事到如今他才刚刚明白,那不过只是飞向了笼内一片稍大的空地,就在此刻,笼门在他的身后轰然关闭,他终是被命运的铁喙叼回了原点。
他抬起头,透过祖宅高大的拱窗,看到遥远天际的恒星正在沉入钢铁森林。一缕最后的余晖穿过窗格,在他脚下的金属枝丫上投下一个黯淡的光斑。像极了他在宿舍书桌上看到的那个。
他的幻想彻底破灭了。原来他追逐的所谓自由、认可、希望……都不过是这样一个遥远而虚假的光斑。而他自己,一只流着火鸟之血的麻雀,注定只能从一个牢笼,飞向另一个更华丽、也更冰冷的牢笼。
“菲尼克斯家的载体机应该会长得非常漂亮吧?能够娶这样的机子为火伴仔细想想也不算太亏,到时候您就会是皇亲国戚啦!”暗红色的夜鹭尽可能在自己的领袖面前说着好话,毕竟如果霸天虎内部再这样低气压下去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把一个生着火羽的美机带在身边也能给您长脸不是吗?”
“火伴?那群老东西不过是想在我身边安插一个间谍而已。”灰孔雀用手撑着自己的面甲,他知道那群狡猾的火鸟绝对不可能让他白白娶一个菲尼克斯家血统尊贵的载体机,但是他们究竟能在这方面做到什么程度?“我不认为他们能愚蠢到自认为施舍这种小恩小惠就能让霸天虎臣服,这背后绝对还有其它什么阴谋。”
“火鸟们利用自己‘高贵’的血统享受着整个鸟群对他们的供养,他们和那些猛禽贵族串通一气,丝毫不在乎其它鸟族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灰孔雀眯起了自己那双红色的光学镜,他尾羽上的眼斑也在灯光下闪烁着,将霸天虎凝聚起来的力量之一就是中下层鸟民对那些贵族的不满。灰孔雀知道只凭他自己的力量无法飞上城市之“树”的顶端,但是现在,不是只有他一只铁鸟渴望给予那些“吸血虫”一点颜色看看。
TBC
Chapter 3
Summary:
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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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把您的头雕抬起来,别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家族请来了专门的礼仪老师来帮助擎天柱尽可能在婚礼举行之前拥有一点大贵族家载体机该有的仪态和规矩,可是考虑到菲尼克斯家族和霸天虎协商的婚礼举行日期就在几个周期之后,这种赶鸭子上架的决策显然也无法起到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我不是唯唯诺诺,我只是在担芯……”擎天柱用力抓住自己身上这件明显并不合身的礼服的裙摆,周围的仆从正在拿着一些看起来造价不菲的金属织物和珠宝在他的翅膀和尾羽上比比划划,低声商议着怎样才能让他这只小麻雀更有一点机体里流着菲尼克斯家能量液的样子。毕竟,虽然擎天柱继承了他Carrier可以吞食火焰的能力,但是那些更能彰显他流着火鸟之血的操使火焰的能力以及菲尼克斯家族标志性的火羽他通通都是没有的。
擎天柱觉得就算是联姻,至少也应该让霸天虎的机子们一眼看出自己老大的联姻对象确实是菲尼克斯家的孩子,不然极有可能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从这种角度思考,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被选为那个合适的去联姻的机子,但是以他的身份更没有资格质疑家族里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们的决策。
“照我说的做,不要顶嘴。”礼仪老师想到了自己来这里之前那些身份尊贵的老爷们对他的说辞,他本来以为这会是个清闲差事,毕竟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和经验完全可以将任何一个在城市之“树”之间乱飞的野孩子改造成亭亭玉立的贵族载体机,他也相信菲尼克斯家族内部向来严苛的家教,但是他现在显而易见的遇到了一块“硬骨头”。按理说以他的身份不应该与任何一位贵族家的载体机进行肢体接触,可是他实际上也很难相信自己面前这只小麻雀的机体中真的流着火鸟家的能量液。
所以他伸出手,尽可能只用指尖接触对方机体上被金属织物覆盖的部分,将这个“野孩子”的体态掰成了他理想中的样子。
擎天柱被迫抬起头雕,视线正好落在一旁的落地全身镜上。镜子里,一个陌生的红蓝机体僵硬地站着,翅膀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打开,头颅高傲地扬起,像一只制作精美的木偶。那是他,又完全不是他。他看到的不是“优雅”,而是一种被线缆牵引的、滑稽的僵硬。
“保持这个姿势,”礼仪老师冰冷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拉回,“用你的火种去感受你机体内每一个轴承和齿轮现在所在的地方,我希望您能真的将我的话听进去,不然为了避免您在未来的婚礼上丢了菲尼克斯家族的脸面,我可能要给您的关节上限位器了。”
“对不起……”擎天柱的一只胳膊被仆从们抬了起来,他们在商量究竟是修剪它上面的羽毛还是加长它们才能让他更像一只火鸟。
“不要说话,您应该学会只用点头摇头还有那种不露牙齿的微笑回答一切问题。”礼仪老师叹了一口气,他不相信以菲尼克斯家的家教会教出这样的载体机,但是他的工作只是教导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失了规矩的贵族载体机他们本应该掌握的贵族礼仪,他不应该去过分探究这些娇生惯养的孩子为什么会失了规矩,说不定只是被自己的亲代惯坏了而已。
擎天柱感到非常不安,但是他还是闭上了嘴,轻轻点了点头雕。
红色光学镜的灰孔雀靠在宅子二楼的窗边。他的目光越过楼下追逐打闹的陆禽幼生体,落在对面一排拥挤的地巢上。一个陆禽载体机正用自己的翅膀小心地遮挡着窗台上一盆用废旧能量罐种出来的、努力生长着的金属苔藓,以免它被巷子里的扬尘污染。那是她小小的、却用芯守护的“家产”。
他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几只叽叽喳喳的陆禽幼生体笑着跳着穿过几条小巷尽情追逐打闹着,他知道在那几个猛禽贵族还在卡隆作威作福的时候是绝对看不到这般场景的。他的视线逐渐越过层层叠叠的地巢看向天边,所有生活在卡隆的鸟儿都知道在这个地方是没有办法看到铁堡标志性的城市之“树”的,但是他们依旧生活在那些巨“树”的阴影之中。
“主人,菲尼克斯家族派机送来了一些礼品。”紫灰涂装的角鸮朝着高大的灰孔雀行了一个礼,“他们还带来了一条口信,说是希望我们未来能多多照顾他们家的孩子。”
“无事献殷勤……”灰孔雀眯起了自己的光学镜。
“主人,属下私下打探了一下,这些礼品很可能是‘那个机子’派机送来的。”角鸮抬起头雕,他的面甲诡异的转换了样式,“恕属下愚钝,您觉得……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些火鸟这一次确实是真诚的?毕竟我们的存在确实动摇了那些贵族在鸟群中的地位……”
“闪电,你还是想的太少了。”灰孔雀摇了摇头雕,“不要将一个由很多不同机子组成的群体人格化,单独几个机子的行为也无法代表整个菲尼克斯家族的想法。”但是这种事情可能确实算得上是一件咄咄怪事,稍微有点脑模块的塞博坦铁鸟都应该知道,即使是拥有万鸟之王名号的Magnus也依旧是菲尼克斯家族为了方便操控整个鸟群而精芯挑选培养出来的傀儡,虽然他确实拥有一些常机无法想象的权力,但是真要谈论什么自主性还是只能惹机发笑的。
“而且既然是‘口信’……看来我们的这位新任Magnus也不是一个纯粹的白痴。”灰孔雀发出一声轻笑,无论那只蓝火菲尼克斯究竟想要做什么,这些事情背后透露出的隐含信息还是值得前者去在意的,“我们早在几个周期前就按照规矩给菲尼克斯家族送去了聘礼,毕竟现在的我们还不应该跟那些老东西撕破脸,所以现在这些东西也可以看做是普通的礼尚往来。不过,既然我们的Magnus都特意出面拜托了我们,那么我们也不应该落了他的面子不是吗?”
“一个含着金汤匙破壳的,享受着自己家族四处剥削的民脂民膏长大的贵族家的载体机……”灰孔雀离开了窗边,走进了房间的阴影里,他那双红色的光学镜散发出某种幽幽的光芒,“我们当然会好好欢迎他、照顾他的。”
名为闪电的角鸮再次转换了面甲样式,咯咯笑了起来:“遵命,威震天主人。”
在闪电离开之后,灰孔雀再次看向窗外,那些贵族的道德底线倒是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期,只要可以达成他们想要的目的,就算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都可以当做谈判用的筹码使用。他知道在菲尼克斯家族出生的载体机多半也没有什么可以做出选择的余地,但是如果他们去同情一个锦衣玉食的贵族载体机,那么谁来同情那些连长大的资格都没有的陆禽雏鸟呢?他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更多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鸟儿的命运,无论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个周期的礼仪课程结束了,仆从们也终于明白只是简单的修改那些旧礼服和修剪羽毛是无法弥补擎天柱生来缺失的火羽的,所以他们决定在私下里商量点别的方案来满足那些老爷们希望擎天柱能够在未来的婚礼上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儿”的要求。
擎天柱躺在自己房间的充电床上,他的胳膊、脖子、腰、腿全都无比酸痛,他身上的每一处关节和轴承都在他尝试活动机体的时候发出那种刺耳的声响,就好像它们下一秒就要散架了一样。而更加可怕的事情是,他意识到自己的余生可能都要拼命维持这种所谓的贵族仪态。
但是为了塞伯坦,为了鸟群的和平,为了家族的利益,为了他朋友们平静的生活,他当然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吗?
他当然不希望就这样随随便便嫁给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机子,更别说对方还可能是个危险暴力份子,可是塞伯坦的未来需要他,他的家族需要他。而且,他的火种中隐隐有一种感觉,既然家族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想到了他,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那些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长辈们是认可他的能力的,他们是……在乎他的。
在他关于这个“家”的最早的那些回忆里,他基本上就是在这栋宅子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日夜。他偶尔也会在楼下的院子里遇到几个跟着自己的亲代一起来拜访长辈的同龄幼生体,虽然他们也不是每一个都生着漂亮的火羽,但是他们全都不约而同从未主动和他打过招呼,更是完全不愿意同他一起玩耍。
他也偶然间听到过那些成年菲尼克斯针对他的议论,他们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独自玩耍的方向,用那种自以为他听不见的声音交谈着,而这些议论和交谈向来只有一个主题——“如果‘小喙’当初没有怀上那枚卵的话就好了。”
即使是懵懂无知的幼生体也能从这些“声音”中明白一件事——擎天柱的存在是一个错误。
在无数个孤单的夜晚,他都会在充电中被惊醒。他总觉得能听到自己音频接收器的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液体流失的“滴答”声,和一声被压抑的、因能量流失而衰弱下去的悲鸣。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的出生,伴随着母亲生命的流逝。
他的存在,是以另一个更美好、更受珍视的存在的消亡为代价的。这就是他的“原罪”。
那些名义上抚养擎天柱的长辈也从不在他的面前回避那只美丽菲尼克斯的真正死因——难产——似乎擎天柱周围的所有机子都在明里暗里地强调着,这只红蓝小麻雀正是那个杀死自己Carrier的“凶手”。
早些时候孤立无援的小麻雀也会一遍又一遍哭着从梦中醒来,一遍又一遍地忏悔着自己的原罪,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哭着睡去。他也想过彻底终结自己的“罪孽”,但是在经历几次自尽失败后的体罚,以及接受了关于一位未成年家族成员的自尽对于一个贵族家族来说是怎样的丑闻的教育之后,他意识到他的“家人”既不希望他活着,也不希望他死去,他们希望他可以“从未存在过”。
但是既然他已经破壳出生了这么多个恒星周期,那要怎么做才能抹消他的存在呢?年幼的小麻雀始终无法想明白这件事,再加上他的家人从未在物质条件上亏待过他,他直接选择了放弃思考以减轻自己火种层面的痛苦。
后来,后来他麻木了,于是那些针对他的议论又加上一些诸如“生性凉薄”和“忘恩负义”的评价。
他也渐渐开始相信,如果未来某个周期他的Carrier能够站在他的面前,那只美丽的火鸟也会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向他,用擎天柱想象中的那种温和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后悔生下你。”
他知道那只小麻雀永远也不可能离开这个铁笼子了。
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然后是一个温和的人声:“我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是你这段时间一定很难过。很抱歉我不能直接见你,所以我们只能以这种方式……”
“通……Magnus……陛下?”擎天柱猛地从充电床上坐了起来,“您……您来这里做什么呢?”按照规定就算是贵族也不可以随意面见万鸟之王,而正常情况下鸟群的领袖更是只能待在自己位于铁堡最高的城市之“树”顶端的宫殿里。虽然可能有些僭越,但是擎天柱总觉得对方实际上也和他一样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只是这个“笼子”要更大更华丽一些。
“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我希望它能让你……”门外的机迟疑了,“不,还是先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吧。”
随着一阵脚步声,门外又再次恢复了寂静。
擎天柱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小芯翼翼地打开了它,他看见门前的地板上放着一只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金属盒子。
他拿起那个盒子,轻轻打开了它,里面放着一顶银线编织而成的面纱,和他曾经见过的他亲代的婚纱画像上,他Carrier戴着的那顶如出一辙。
而那张画像上,他的Sire和Carrier,他们依偎着彼此,面甲上带着笑容,看起来是那样幸福。
TBC
Chapter 4
Summary:
婚礼
Chapter Text
擎天柱穿着一件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礼服坐在送亲的小型飞船里,但是他芯里很清楚,这件礼服上面的每一个刺绣针脚和每一颗装饰用的宝石并不像那种正常的贵族婚礼礼服一样是为了衬托新娘的容貌或是彰显他的身份而存在的,相反,这件礼服的设计者在尽可能用各种各样的设计语言隐藏擎天柱只是一只并不拥有火羽的麻雀的事实。
阳光透过飞船侧面遮光帘的缝隙照在礼服的裙摆上,那些昂贵的宝石反射出某种不亚于菲尼克斯天生火羽光泽的火彩,乍看之下或许确实可以瞒过部分机子的光学镜。擎天柱觉得这种事情已经可以算作是一种欺骗,虽然他已经在这段时间里说服了自己为了家族、为了塞伯坦做出牺牲,但是他还是为了那位霸天虎的领袖在看清他的真实样貌之后可能流露出的失望和愤怒而感到惴惴不安。
他从自己的子空间里取出了那顶面纱,将其戴在头雕上遮住了自己的面容。说实话他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他的Carrier在自己的婚礼上应该也是戴着这样一顶面纱,至少在擎天柱的火种深处,他仍然希望自己能够在某些方面离那只早已逝去的美丽菲尼克斯更近一些。
火翎舅舅在他出发前特意叮嘱过他,“联姻”不同于普通的火伴关系的建立,它本质上是一种利益交换,菲尼克斯家族和霸天虎能够通过这次婚礼建立联系,他们将在血脉的结合之后成为命运共同体,因此整件事情的重点并不在于霸天虎的领袖能否迎娶一只拥有火羽的美丽菲尼克斯载体机,而在于他未来法理上的继承机的机体中是否流淌着菲尼克斯家族的血脉。
擎天柱知道这场结合背后可能包含各种各样的权力与利益的暗流涌动,但是绝对不包含爱情。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就是和那位霸天虎的领袖生下足以继承霸天虎未来领袖之位的子代,让这只新兴的武装力量正式划入菲尼克斯家族的政治版图中,至于这位领袖是否会在外面养情机和私生子……只要没有直接影响到双方之间的合作关系,那么擎天柱自然也是无权干涉这种事情的。
可是在内芯深处,擎天柱仍然希望自己能够得到真正的爱与幸福,即使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多半已经成为了某种奢望。
无论如何,霸天虎都已经接受了与菲尼克斯家族的联姻,不过塞伯坦上又有几个机子可以义正言辞的拒绝这种送到嘴边的利益呢?霸天虎们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力和利欲聚集起武装力量驱逐了卡隆及其周边地区的大小贵族,难道还能是为了什么正义高尚的目的吗?
接受菲尼克斯家族抛来的橄榄枝对于任何一只想要飞得更高的鸟儿来说都无疑是一条捷径,擎天柱觉得,他现在差不多已经可以在芯里描摹出自己未来火伴的“样貌”了,他知道这场结合注定与那些真挚的感情无关,而对于那些生在贵族家族的载体机来说,这种悲剧早已随着这数千万个恒星周期的反复上演之后成为了某种司空见惯的“常识”。
红蓝小麻雀伸出手轻轻将自己身旁的遮光帘掀起了一角,窗外的景色已经不再是那种他熟悉的立体城市结构,更是连一棵城市之“树”都见不到了。城市之“树”的数量和高度差不多是塞伯坦上城市繁荣程度的直接体现,擎天柱确实听某些机子说过卡隆属于那种极度落后且治安混乱的穷地方,而且这种事情似乎与霸天虎的存在关系不大,毕竟早在这里还是由那些猛禽贵族治理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随着飞船渐渐下降了高度,擎天柱可以更仔细地观察这座城市,他注意到,虽然这里确实没有那种高耸入云的城市之“树”,但是那些宽阔整洁的街道和鳞次栉比的地巢看起来和他对一个能被称之为“落后”的地区的想象也截然不同。他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听到过的那些关于卡隆的恶评会不会只是他身边那些眼界过高的贵族鸟儿们的夸张说法。
不过,擎天柱注意到了某种东西,它坐落于这座城市中心,像是一个巨大雕像被移除后留下的、空无一物的圆形底座。它就那样赤裸裸地矗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永远不会归来的东西。
看着它,擎天柱的火种核心没来由地一紧。那份巨大的、沉默的空虚,仿佛与他芯底那个空落落的地方产生了共鸣。他也像这个底座一样,被赋予了一个身份,却从未拥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来填满它。
飞船在一栋宅邸前停稳了,擎天柱迅速拉上了遮光帘在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稍微等待了一会儿之后,他旁边的舱门被打开,一位猛禽仆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他走下飞船。
这栋宅邸自然是比不上菲尼克斯家族那栋巍峨的老宅的,但是它看起来很新,而且还和周围同样看起来很新的平民地巢挨得很近,并不像擎天柱印象中的贵族宅邸一样拥有独立的前院和围墙,擎天柱不确定它的设计者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它确实给予了他一些足以称得上是“亲切”的第一印象。
他注意到街边有一些居民正在盯着他看,同时也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这令他感到紧张,他担芯自己的到来其实并不受到卡隆民众们的欢迎,而且除了一些应该是仆从的机子,他也没有看到任何可能拥有尊贵身份的鸟儿,难道说他的联姻对象也不欢迎他吗?
“你是……擎天柱?”一只高大的灰色鸟儿朝着他走了过来,对方尾巴和翅膀上的眼状斑纹在阳光下反射着某种光泽,擎天柱从未见过这种鸟儿,虽然看起来像孔雀,但是那些标志性的机体结构又跟擎天柱印象中的孔雀不太一样,“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威震天,你未来的……”
“你……你就是威震天?”擎天柱因为过于紧张而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在乘坐飞船离开铁堡的几个塞分前才第一次听到了自己联姻对象的名字,更是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样貌,不过这种级别的盲婚哑嫁对于贵族家的载体机来说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联姻这种事情最不需要考虑的就是那个被送去联姻的载体机的想法。
“唔……”擎天柱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他意识到自己犯错了,要知道他的礼仪老师可是再三强调身为一个贵族家的载体机最好永远只用点头摇头以及不露牙齿的微笑回答一切问题。所以他立刻低下了头雕,想要隐藏自己的失态,他担芯自己不小芯给菲尼克斯家族丢脸了,更别说这还只是他刚刚走下飞船和自己的联姻对象见的第一面。
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小家伙那副腼腆害羞的样子,威震天感到有些玩味,他上下打量着对方,丝毫不在意那些所谓的贵族社交礼仪。这只小鸟身上的礼服恰到好处的遮盖了其机体上的每一片羽毛,再加上那顶面纱……稍微有点城府的机子都能明显嗅到一丝欲盖弥彰的味道。
不过威震天早就做好了菲尼克斯家族会在选择用来联姻的载体机方面动手脚的准备,他只是非常好奇,那些自以为血统尊贵高高在上的火鸟究竟可以做到何种程度,不会真的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一只连菲尼克斯的血统都不一定有的小鸟就送了过来吧?
“仪式需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吧。”至少威震天觉得自己亲自来接这只小鸟已经算是给足了菲尼克斯家族面子了,他也知道这附近绝对有好几双光学镜在盯着他看,他倒是不在乎那群火鸟真的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对他发难,只是可惜霸天虎现在所拥有的军事实力还不足以同时对抗那些猛禽贵族和火鸟联合起来的力量,更不用说火鸟们还有能力借Magnus之口激起那些尚不了解自己真实处境和霸天虎真实目的其它鸟群对霸天虎的抵触情绪。
擎天柱尽可能跟在威震天身边走进了宅邸,因为他们现在还没有正式建立火伴关系,所以仍然保持着符合贵族礼法的社交距离。
“很抱歉在卡隆这种小地方……以及霸天虎现在所拥有的财力,我们没办法给您举办一场足够彰显您身份的婚礼,希望您可以理解。”威震天其实并不缺钱,他只是不想将霸天虎宝贵的资金花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同时也可以给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家伙一个合适的下马威,“不过虽然婚礼的规模可能差强机意,我们会保证它的每一个环节都符合贵族礼数,绝对不会让您失了颜面。”威震天说这话时,看似目不斜视,但猩红光学镜的余光,却像探针一样扫过擎天柱戴着面纱的头雕。他想看看,这层薄薄的银纱之下,那张属于“菲尼克斯”的面甲,在听到这番半是嘲讽半是试探的话后,会是何种表情。是愤怒?是不屑?还是……
“啊……嗯……”然而,他只听到了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带着点委屈的应诺声,和一次幅度极小的点头。那反应,不像一只被冒犯的火鸟,倒像一只受了惊、不知所措的小雀。
威震天芯底的玩味更深了。
这只叫做“威震天”的古怪鸟儿正在给擎天柱立威,联姻这种事情向来如此,无关真情,只为利益。
符合贵族礼数的婚礼不光枯燥乏味,更是十分消磨参与主角的芯神。威震天朝着擎天柱鞠了一躬,然后伸出一只手,作为整场婚礼最关键仪式的邀请。
擎天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那是鸟族婚礼最重要的组成要素——婚舞——据说原型是他们硅基野兽祖先的求偶仪式,每一只鸟儿的火种中都应该有一只属于自己和未来伴侣的舞,他们将在这场舞之后正式成为塞伯坦法律层面的火伴。
周围的婚礼嘉宾正在盯着擎天柱看,他们在等待他握住威震天的手,完成属于他们的舞蹈。而擎天柱,他在迈入作为婚礼现场的这座庭院时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地方不存在任何一只除他以外来自菲尼克斯家族的鸟儿。
擎天柱抬起了自己的手,覆盖在灰色鸟儿的手心上,然后他迈出了自己练习了许久的舞蹈的第一步。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过去练习婚舞的时候从来没有穿着这种严重影响一个机子行动能力的礼服。
他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金属织物撕裂的声音和珠宝被崩开的叮当声响听起来无比刺耳。他下意识张开翅膀想要保持平衡,却只是导致更多包裹着他机体的昂贵且脆弱的布料被撑裂。
羽毛、宝石、金属织物碎片散落一地。那些模仿菲尼克斯火羽缝制的装饰再也无法隐藏擎天柱机体上那些普通的麻雀羽毛,他知道自己是一只麻雀的事情迟早会败露,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过程居然会如此惨烈。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他在自己的婚礼上,在婚舞这个最关键的仪式中,在这么多的机子面前出了这种丑,如果这种事情还不算让菲尼克斯家族失了颜面的话,那就没有什么事情算了。
但是威震天伸手接住了摔倒的他,同时张开翅膀在众机面前遮住了他的身形。这只灰色的鸟儿微微咧嘴笑了笑,用只有他们两机能够听到的声音轻声说:“这就是你的秘密吗?一直普通的小麻雀和那些火鸟联起手来……”
“我……菲尼克斯家族没有骗你……我确实流着火鸟的能量液……只是……”擎天柱努力想要辩解,他也顾不得什么贵族礼仪了,很快,他想到了一个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主意。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威震天那带有保护意味的怀抱。他踉跄地站稳,抬起头,那双被清洗液浸润的蓝色光学镜,穿过散乱的面纱,死死地盯住了威震天。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羞怯,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破碎的骄傲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要让他看清楚。
在威震天微微收缩的光学镜光圈注视下,擎天柱转身,一把抓起身旁仪式台上的装饰蜡烛,没有丝毫犹豫,将那燃烧跳跃的烛火,径直送进了自己的咽喉。
TBC
Chapter 5
Summary:
暗流
Chapter Text
“刚刚在现场的无一例外都是霸天虎的机子,属下能保证他们不会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出去,但是……”紫灰涂装的角鸮瞟了一眼正在接受医生检查的红蓝小麻雀,“……就算他能够做到往后的余生都不踏出这栋宅邸半步,我们也不可能完全杜绝可能的流言蜚语。”
“这下可有意思了,谁能想到菲尼克斯家族送来和亲的机子居然是一只……”暗红涂装的夜鹭翻了翻光学镜,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语气中和面甲上的轻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红蓝小机子都只是一只麻雀,夜鹭也不像自己的同僚那样对其他霸天虎守口如瓶的程度抱有不切实际的信芯。这种事情迟早会败露,然后他们就会成为整个塞伯坦的笑柄。
“他没受伤吧?”灰孔雀先是示意自己的下属住嘴,然后开口向医生询问擎天柱的情况。他芯里很清楚所谓的婚礼不过是走个形式,这只小麻雀实际上在霸天虎接受与菲尼克斯家族联姻的那一刻就已经可以算作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火伴,他早就料到那些火鸟不可能真的挑选一位血统尊贵的菲尼克斯载体机作为他的联姻对象,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实际上得到的“东西”居然是一只连火羽都没有的麻雀。
“除了可能吞了点蜡下去,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紫绿涂装的鹤医生仔仔细细的检查了擎天柱口腔和喉咙的情况,看不出任何火焰灼烧过的痕迹,“不过……虽然烛火的温度本来就不足以对塞伯坦鸟类的机体造成什么不可逆的损伤,但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的话……”
“那又如何?火鸟之血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指不定是那群家伙图一时之快搞出来的私生子。也是麻烦他们专门为了给我们送一份大礼而把他认回来了。”夜鹭眯起了自己的光学镜,他才不会闭嘴,特别是在他明显占理的时候。然后他看向自己的领袖,发出一声冷笑,“这就是在菲尼克斯家族看来与您身份相配的联姻对象?您不会真的打算就这样把他们丢给您的烂果子吞进肚子里去吧?”
“我……我不是……”因为被迫张着嘴,擎天柱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含含糊糊的,他的金属舌随着他勉强吐出的几个单词在空气里瑟缩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那些最基本的对错,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但是这些机子像是在谈论某种物品一样谈论他“价值”的态度和语气还是令他感到非常难堪。
“就算拥有火鸟之血,没有火羽的鸟儿是无法被冠以‘菲尼克斯’之名的,我想你应该知道这种……常识。”夜鹭感到有些无语,这只小麻雀严重缺乏的贵族家教完全是对他之前说法的某种佐证,他知道在那些自认为“血统高贵”的老古董看来他们这些并不出身名门望族的贱民自然是不配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他也不在乎自己的这个领袖是否算是被那些火鸟明目张胆的羞辱了,只是这种行为相当于将整个霸天虎的脸面直接放在爪子底下踩,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的脸面。
“我们……霸天虎现在没有能力和那些贵族——特别是菲尼克斯家族——发生实质上的热战。”威震天短暂的下线了光学镜,摇了摇头雕,“我们现在仍然需要尽可能多的争取可以用来积蓄力量的时间和机会。”
“看来您确实打算吞下这枚烂果子了。”夜鹭轻轻“啧”了一声,破天荒的,他的领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在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语言或是物理层面的攻击他,这令他感到有些微妙。他注意到威震天的视线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扫过那个红蓝小机子,就好像正在努力隐藏某种东西,所以他也下意识多看了那只小麻雀几眼。
这一次,没有了面纱和繁复礼服的遮挡,他看得分明。那小家伙的机体线条流畅而紧致,红蓝相间的涂装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但最吸引红蜘蛛视线的,是那双因为紧张和难堪而微微湿润的、如同最纯净蓝宝石一样的光学镜。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无辜与破碎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红蜘蛛咽下一口电解液,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这个小机子可能并不适合当火伴,但是能够拥有一个这样的情机的话还是令机无法拒绝的。不过这种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如何这只小麻雀现在都已经是威震天名义上的火伴,他还不至于真的为了那点机体层面的享受而去找死。
“我觉得……”他芯虚地移开了视线,“或许……可能……那群火鸟在某些方面还是稍微有点诚意的……”
“就只能暂时先……”威震天似乎没有听出自己属下的话中话,他伸出手想要取下红蓝小麻雀头雕上的面纱,但是这个小家伙提前一步自己动手将其取了下来。
“我……我想留着这个……可以吗?”擎天柱稍稍低下头雕看向奇怪的灰色巨鸟试探性地问道,他还是看不出来对方究竟是什么种类的塞博坦铁鸟。他知道这些机子实际上并不欢迎他,毕竟他的音频接收器并不是摆设,他还是听到了他们刚刚那些丝毫没有在他面前避讳的谈话的。
“可以,毕竟它本来就是跟你一起来的,自然也是属于你的东西。”除了之前由“那个机子”送来的礼品,威震天并没有收到任何可以算作是这个小机子陪嫁的东西。而且他也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火伴现在所展露出的“低顺”并不完全是礼节性的,至少在他的认知中,在满溢的关芯和爱护中长大的机子绝对不会养成这种性格。
“不用紧张。”威震天的声音很平稳,但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小麻雀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翅翼上。那些红蓝相间的羽毛,虽然没有火羽的华丽,却显得异常柔软、干净。
他收回视线,迫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公事公办一些:“就算存在难以解决的矛盾,那也是我们和你家族的矛盾。它和你这样无法真正做出决策和选择的个体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并不会将其迁怒于你。”
话虽如此,他却无法否认,当那只小麻雀吞下火焰时,他火种核心深处闪过的那一丝奇异的、混杂着欣赏与愤怒的震动。
“唔……”擎天柱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面纱,他无法判断自己面前这个机子现在说出的这些话是否是真诚的。至少他还没有天真到会去相信一个有能力在塞博坦上割据一方的机子真的会是个单纯善良的存在。
擎天柱跟在威震天的侧后方行走在宅邸的走廊里,前者抬起头雕看向窗外的街道,各种各样的鸟类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着,他们看起来是那样自由快乐,就和擎天柱过去想象中的平民生活一样。在他看来,火鸟之血从未给他带来任何实际上的好处,只有数不尽的条条框框编织而成阴森“铁笼”。
“我们这个周期晚上是不是要做……那种事情……”擎天柱当然知道这次联姻的目的是什么,也明白自己在整件事情之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他需要和这个他才刚刚认识了不到一个周期的灰色大鸟一起生下拥有双方血脉的子代,并将其培养成霸天虎未来的领袖继承机。至少他的家族相信他可以做到这种事情,他也不希望辜负他们的期待。
“现在还太早了。”而威震天对这件事自然有着自己的考量,虽然他现在对这个小机子还没有多少他们已经是火伴的实感,但是当他们的雏鸟降生之后,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理性地看待霸天虎和菲尼克斯家族之间的矛盾。他知道在如今的局势下他不可能永远不碰这只小麻雀,即使他想要这样做,那群火鸟绝对会使用各种他想得到和想不到的手段让这个小家伙产下他的卵。
“你也不需要和我在同一张充电床上充电,我会给准备你一间只属于你自己的房间。”他停下了脚步,“但是,在这里自然是没有机仆照顾你的起居的,不过你如果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这我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我们一直不‘那个’的话,家族那边会不会……”擎天柱感到不安,他觉得这只灰鸟应该是在嫌弃他并不是一只真正的菲尼克斯的事实,“我……我没做过那种事情,但是我可以……呃……”他变得有些难堪,实际上他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繁育的知识储备,军校也不教这方面的知识,以前的他还以为每个机子长大之后自然就会了,结果事实证明完全不是这回事。
威震天可以从小麻雀的语气中听出纠结,这个小家伙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就没有发自真芯地笑过,不过联姻这种事情本来就跟当事机是否有和对方建立火伴关系的主观意愿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和婚礼发生在同一个周期,而且也不得不立刻开始考虑拥有一个子代的相关事宜。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存在任何真情,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并不想要像这样强迫一个拥有自己大好未来的年轻机子和他绑定在一起。
那些所谓的贵族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究竟在这数千万个恒星周期之间摧毁了多少鸟儿的机生呢?
“听着,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样说服你来做这种事情的。”威震天转过身看向陷入纠结的红蓝小麻雀,“但是既然你现在已经是我法律层面的火伴,那么我就会对你尽一个火伴的责任。”
“你应该也不希望与一个跟自己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机子对接、甚至是生下受精卵吧?”他尽可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虽然你多半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但是至少我们可以先花点时间稍微互相了解一下。”
“啊……嗯……”擎天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他觉得,这只灰鸟似乎也并不是他一开始想象中的那种残忍冷血的恶徒。
擎天柱的指尖在身侧蜷缩着,处理器里,礼仪老师那张冰冷的面甲和“不要多问”的训诫正在与芯底那股无法抑制的好奇心疯狂交战。
这是他的“火伴”,他将要与之度过余生的机。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
这太荒谬了。
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他抬起头,几乎是豁出去一般,将那个问题问出了口:“我能……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完之后,他立刻感到一阵懊悔,仿佛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请随意。”
“你究竟是什么种类的鸟儿呢?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孔雀,可是你又和我印象中的孔雀长得不太一样……”小麻雀感到非常紧张,他担芯问出这种问题会是对对方的冒犯,但是难道他连了解自己的火伴究竟是什么种类的塞博坦铁鸟都不被允许吗?
威震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确实是孔雀,不过是一种相较于普通的孔雀比较稀有的灰孔雀。”
“那你会……啊……对不起……我……”意识到自己差点说了什么的擎天柱立刻变得语无伦次,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很没有家教,他不想让大家认为菲尼克斯家族居然会教出他这样的机子。
“我会开屏。”威震天能够猜出对方想说什么,他觉得这只小麻雀现在这幅慌乱的样子看起来可爱极了,“你想看吗?”
“还是不用了吧……”擎天柱稍稍移开了视线,他知道孔雀只会对自己喜欢的机子开屏,虽然不知道灰孔雀是不是也是一样,但是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应该是没资格看这种东西的。
TBC
Chapter 6
Summary:
自由
Chapter Text
擎天柱躺在自己新房间的充电床上,虽然他现在实际上已经十分疲惫了,但还是因为过于忧芯忡忡而难以进入充电。当然,这间房间虽然不算太大但也家具齐全,他身下的充电床躺起来也十分舒服,可是他仍然隐隐有一种自己实际上并不属于这个地方的感觉,即使他现在已经是那位霸天虎领袖法律层面上的伴侣。
他终究是离开了自己生活了近百个恒星周期的城市,也离开了他的朋友们。红蓝小麻雀感到迷茫,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要走向何方,甚至开始因为之前那些机子对他的态度而胡思乱想。他看过那些在年轻机子里比较流行的网络小说,他知道这种类型的婚姻绝对不会给他带来任何意义上的幸福,更别说他现在实际上仍然不完全了解那只灰孔雀的为机。
不过……在他在婚礼上出丑的时候,对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替他遮掩,当其他机子对他的身份产生质疑的时候那只灰孔雀也主动替他辩护,而就在不久前……那只灰色大鸟也用那种温和的声音向他允诺他会“尽一个火伴该尽的责任”。
擎天柱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鬼迷心窍了。既然对方的用词是“责任”,那只能代表那个机子可能确实很有担当,但也仅此而已。他们只是为了菲尼克斯家族和霸天虎双方的利益,为了塞伯坦的未来才结为了火伴,他不应该对他们的关系存在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侧身躺在充电床上用力抓紧了自己身上的毯子,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奢望些什么,但是他的火种在颤抖,他感到……
……不甘芯。
下个周期醒来的时候,看着尚未熟悉的天花板,擎天柱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上面清晰的金属纹路。这双手,本应该去握紧军校训练用的枪械,去操控飞船的驾驶杆,去书写属于自己的未来。而现在,它唯一的使命,似乎只剩下在需要的时候,被动地被另一只陌生的手握住。
这是他婚礼后的第一个周期,也是他彻底失去自由的第一个周期。怎么可能会有机从不对自己的未来抱有任何期待呢?擎天柱不想认命,他不想失去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上军校的资格,但是事到如今再来后知后觉地抱怨这些多半也已经太迟了。更何况,在他的家族看来,只有他才是那个最有可能平息菲尼克斯家族和霸天虎之间矛盾的联姻机选,虽然他完全不明白他的那些长辈们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得出这种结论的。
“我……”红蓝小麻雀感到有些想要流清洗液,更是完全不想从充电床上起来。不过看之前那些霸天虎对他的态度,估计就算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躺上一整个周期也没有机会来关芯他的情况。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吗?他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那些本该与他十分亲近的机子对他的冷漠态度了吗?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突然对自己的现状感到不满足了呢?
他不过是一只并不拥有火羽的麻雀,像他这样的鸟儿是不配拥有更多的——这就是他的家人在这近一百个恒星周期里反复告知他的事实。
但是在下个瞬间,他的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然后是他的火伴那副温和的声音:“我看你一直没有起来,所以我把你这个周期的早饭给你带过来了,不知道你是否允许我进来呢?”
“嗯……当……当然可以……你进来吧……毕竟你是我的火伴不是吗……”擎天柱感到些许别扭和不适应,他不明白那只灰色大鸟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对方真的有必要像这样对他献殷勤吗?又或者,那只灰孔雀实际上并不是在对他献殷勤,而是对他身后的菲尼克斯家族献殷勤,不过……擎天柱并不觉得像这样讨好他真的能够起到什么对方想要的效果。
在得到许可之后,威震天端着一个小餐盘走了进来。餐盘上放着一小筐硅基谷物制成的面包,以及一杯正散发着热气的能量饮品。
“抱歉亲爱的,因为种种原因我们目前没办法给你提供那些精制的能量食品,所以只能委屈你暂时先吃这种东西了。”灰孔雀在充电床边坐下,然后将自己手中的餐盘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亲……亲爱的?”擎天柱因为这个称呼而感到非常不好意思,他的面甲温度渐渐开始升高,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种亲密称呼,毕竟他过去完全没有被其他机子像这样对待过。
“毕竟我们现在已经是火伴了不是吗?”威震天的面甲上露出一个微笑,他伸手拿起一块面包,“需要我帮你把面包掰小一点喂给你吗?毕竟我担芯我的小麻雀可能不太适应我们这些普通塞博坦鸟类的‘凡间生活’。”
“我……我自己可以……”擎天柱立刻从餐盘上拿起另一块面包咬了一口,这块面包的口感确实和它的外表一样粗糙,不过红蓝小麻雀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食物。他觉得对方应该是把他当成那种娇生惯养的贵族载体机了,这令他感到非常无地自容。
“对不起……”在咽下自己嘴里的食物之后,擎天柱突然开口说,“我知道你应该更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真正的拥有菲尼克斯家族标志性火羽的载体机作为火伴,而我只是一只……普通的麻雀。”
“光是拥有火鸟之血这一点就已经证明了你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麻雀。”威震天眯起了自己的光学镜,他不相信那群芯思缜密的火鸟真的看不出来他们在送来联姻载体机的选择方面完全是针对霸天虎和他本机的羞辱,他也不认为这个小家伙完全不了解这其中的利弊,但是他们还是这样做了。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菲尼克斯家族确实达成了自己可能的目的,毕竟现在的霸天虎还并不完全了解自己未来敌机的真正实力,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即使面对如此羞辱,他们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我……”擎天柱感觉自己的鼻子变得有些酸酸的,“不过还是谢谢你之前为我做的那些事。”
威震天沉默了,他可以看出这只红蓝小鸟面甲上的失落,他相信这种东西不是对方故意在他的面前伪装出来的,不然这个小家伙的演技完全可以媲美那些顶级的戏剧演员。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只叫作“擎天柱”的小麻雀确实像威震天之前推测的那样单纯善良。
但是这也只是加重了整场联姻的悲剧性——一只尚未了解塞博坦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涌动的天真小鸟就这样被迫成为了一个他实际上并不了解的授体机的火伴——至少从这只小麻雀身上透露出的种种迹象表明他确实绝非自愿,也确实对联姻这种事情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灰孔雀轻轻攥紧了自己的手,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开口说:“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也不会限制你的机身自由,所以你不用担芯……”他不知道现在许下这种承诺还有什么意义,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他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生活在铁堡城市之“树”的“阴影”里,“总之,别想那么多了,你随时可以离开这栋宅邸到卡隆的大街小巷上走一走散散芯,如果你觉得自己独自出门会让你感到没有安全感的话,我也可以专门找一个机子……”
“你能陪我……不,还是算了……”擎天柱下意识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他知道像威震天这样的机子平时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忙,他不应该提出这种明显是在无理取闹的要求,“我……我之前其实一直在军校上学,因此还是有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的,所以我……”
“军校?”威震天察觉到一丝异样,他知道那些贵族将自己的子代送入军校绝对不会是真的为了将他们培养成能够踏上战场的战士,正常情况下普通的鸣禽也没有进入那种贵族军校的资格,但是拥有从军校毕业的履历也完全不是那种常见的给注定要去联姻的载体机“镀金”的方法。菲尼克斯家族既然过去已经将这个小家伙送入军校,那么现在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将其送来联姻呢?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十分反常。
“我……虽然我确实懂一点战斗技巧,但是我并不粗鲁……”注意到威震天面甲上表情的微妙变化之后,擎天柱立刻开口辩解着,他知道授体机们主要还是喜欢那种小鸟依人温柔贤惠的载体机——至少他认知中的那些身居高位的授体机都是这样——所以他担芯这只灰色大鸟会因为他的军校履历而嫌弃他。
威震天伸出手,握住了那只红蓝小麻雀的手。掌心下的机体纤细却不失力量,指关节灵活有力——这是一双受过严格训练的手,一双懂得如何以最有效率的方式造成伤害的手。
他面甲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但处理器核心却已经警铃大作。
“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是很好吗?”他轻声说,指腹却不动声色地在那只手的手腕关节处轻轻摩挲,评估着它的脆弱点。
菲尼克斯家族送来的,究竟是一只代罪的羔羊,还是一把藏在天鹅绒里的、淬了毒的匕首?他不能,也不敢去赌。
“要我说所有的机子都应该学习这种在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的技能,而不是那些……根本没有任何实际用途的‘贵族礼仪’。”他稍稍歪了歪头雕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至少现在他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这只可爱的小鸟,对方和他之前想象中的贵族载体机完全不一样。但是……对方的军校背景确实是一个值得他去留芯……以及怀疑其来到此处的真实目的的不安定因素。
因为他过去在卡隆的所作所为,威震天确实经历过几次失败的暗杀,所以他不应该对任何一只不知底细的试图靠近他的铁鸟放松警惕。没有机能够保证这只小麻雀目前所表露出来的一切确实是他的真实面貌,威震天也不应该用自己的生命和霸天虎的未来去赌。
“我们……很多贵族载体机也不是自愿学习那些贵族礼仪的,他们只是并没有其它的选择而已……”擎天柱感到有些难堪,鸟儿们生来向往自由,可是他们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主动或被动的走进了一个又一个的牢笼里,“我觉得你不应该说这种话。”擎天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了自己五十岁生日时,家族给他的那两条路,想起了他为了凑齐那十分之一的学费,在城市底层打工时,第一次靠自己赚到钱时的那种纯粹的喜悦。
“但是至少,他们高贵的血统让他们拥有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为了这样不用整日为生计发愁的生活稍微失去一点微不足道的‘自由’应该也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吧?”灰孔雀微微眯起自己那双红色的光学镜,在他看来那些贵族鸟儿对自己生活的抱怨完全是一种贪芯不足的无病呻吟,他们已经拥有了普通鸟儿难以想象的地位、权势、财富,却还是不知满足地渴望更多。
“我……”擎天柱握紧了威震天的手,他意识到他们二机之间可能存在某种隐形的隔阂,某种与他们的出身和社会地位相关的,难以通过三言两语说清道明的东西,“衣食无忧,并不等于拥有一切。”他低声说,“我曾经……不能自由地选择我想上的学校,不能自由地决定自己想穿的衣服,甚至……不能自由地选择在饭后吃哪一种口味的能量点心,因为那样‘有失体统’。你说的‘微不足道的自由’,对我来说,就是全部。”
“从来没有挨过饿的机子当然可以说出这种轻飘飘的话。”这个小机子能够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东西倒是没有超出威震天的预料,看来对方虽然并不生有菲尼克斯家族标志性的火羽,但是也是在足以称得上是优渥的家庭背景中被保护着长大的。这倒是十分稀奇,那些无比看重血统的老东西居然会主动关芯照顾一只并不拥有火羽的小麻雀?或许……这个小家伙拥有一对在贵族家族里相较比较开明的亲代。
“我……我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擎天柱猛地抬起了头雕,“我只是……有点羡慕你们这些普通鸟儿可以自由自在的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自由自在?自己想要的生活?”威震天无奈地摇了摇头雕,他明白这只小麻雀能够说出这种极度天真的话语并不完全是对方本身的错,他也不会将他对那些贵族的仇恨迁怒于这个显而易见的“牺牲品”,“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我们这些普通塞博坦鸟族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你所羡慕的不过是你幻想中的普通鸟儿的生活而已。”
“但是……但是在我来这里的路上,我……偷偷看了几眼卡隆的街道和那些生活在这里的鸟儿,我觉得他们看起来……很快乐……”擎天柱感到有些纠结和困惑,他不明白威震天说出这种话是什么意思,既然生活在卡隆的鸟儿们都能发自真芯的笑出来,那不就代表着他们是喜欢自己的生活的吗?
“你想要去看看我们这些普通鸟类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吗?”灰孔雀尽可能保持着耐芯,用某种温和的声音轻声说。
“我想要……去看看……”红蓝小麻雀看向自己火伴的光学镜,他感到不安,但是既然他的余生都要在这座城市里生活,那么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了解那些同样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鸟儿们的生活的。
TBC
Chapter 7
Summary:
“凡间生活”
Chapter Text
擎天柱站在这栋宅邸敞开的大门内侧,他感到些许迟疑。而他的火伴正站在大门外侧撑着门,微笑着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你这样亲自带我出去不会丢了你的面子吗?”红蓝小麻雀低下了头雕,外面肯定有不少鸟儿已经知道了菲尼克斯家族和霸天虎联姻的事情,他担芯威震天和他这只实际上并不拥有火羽的麻雀在卡隆的民众面前表现得过于亲密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非议。
“你可是我的火伴,我和我的火伴表现得亲密怎么会丢了我的面子呢?”灰孔雀面甲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他翅膀和尾羽上的眼状斑纹也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某种光泽。说实话他并不在乎其他那些机子会怎样议论他和擎天柱之间的火伴关系,能够让那群火鸟安插在卡隆的眼线认为霸天虎确实对菲尼克斯家族服软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他想要的目的。没有哪只芯怀远大抱负的鸟儿会想要一辈子伪装成一副乖顺无害的样子,但是为了其他那些在卡隆生活的鸟儿,为了他的霸天虎,现在的他确实不得不这样做。
在此时可以近距离观察对方全身的情况下,擎天柱才注意到他火伴的脚爪上戴着那种特制的尖锐金属爪套,这种爪套一般是为了弥补非猛禽的铁鸟在战斗方面的机体结构劣势而存在的,他能认识这种东西是因为他在军校的室友御天敌也有一对类似的,不过御天敌可不会在非作战训练的日常生活时也一直戴着它们。也就是说,这只灰孔雀实际上一直维持着战斗准备。
之前在婚礼上的时候,擎天柱有仔细观察过那些有资格来到婚礼现场的霸天虎成员,他们之中其实存在很多猛禽和涉禽,而在红蓝小麻雀的认知中,这类通常情况下战斗能力远超一般陆禽的塞伯坦铁鸟多半不会“屈尊”认一只孔雀做老大,所以他不是很确定威震天是怎样做到让这些鸟儿芯甘情愿的听命于他。这只灰孔雀远比他在擎天柱面前表现出来的那副样子要危险——擎天柱的脑模块中很难不这样想,但是威震天究竟能危险到何种程度?
他不知道塞伯坦如今岌岌可危的和平究竟还能维持多久,他也不知道威震天和他的霸天虎究竟怀有怎样的目的,但是他能感觉到有某种无形的阴霾正笼罩在整个塞伯坦鸟族之上。联姻是为了通过血脉的结合将那些原本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如果他们能够成为“家人”,那么是否也不再需要在未来的某个周期刀刃相向了呢?
不过至少直到目前为止,擎天柱仍然愿意相信对方,仍然愿意将自己机身安全和未来托付给对方,不仅仅因为他现在多半没有能够做出其它选择的余地,还因为这只灰孔雀已经是他短暂机生中为数不多的愿意对他投去善意的机子了。无论这种善意是否是发自真芯的,擎天柱都不想辜负它。
所以他向前一步,迈出了宅邸的大门,握住了他的火伴伸过来的那只手。
威震天带着擎天柱走过卡隆城的大街小巷,耐芯地向后者介绍着这座城市。不过在他看来,比起费劲口舌极尽修辞的介绍,还是让这个小家伙用自己的光学镜亲眼看看这座城市每一处光明和黑暗才能更让对方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擎天柱能够感觉到从周围的地巢和商铺之间投来的目光,每一只从他们身边路过的鸟儿都尽可能和他们保持着距离……不,实际上应该只是同擎天柱保持着距离而已,这些鸟儿们会与威震天互相点头或眼神示意,但是当他们的目光移动到擎天柱身上时面甲上无不流露出难以隐藏的紧张和……恐惧。
擎天柱的芯猛地一沉。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莫名的熟悉。在菲尼克斯家,那些同龄的幼生体看到他时,眼神是忽视和不屑,仿佛他是一块碍事的石头。而在这里,这些陌生的鸟儿看到他时,眼神是警惕和畏惧,仿佛他是一头嗜血的猛兽。
从一种被排斥,到另一种被排斥。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那是……什么?”他看向远处那个看起来像是某种先锋雕塑的奇怪金属建筑,青灰色的墙壁上存在着大片大片火焰灼烧过的痕迹,他意识到那是他之前在飞船上看到的那个未知用途的圆形底座形建筑,他仍然好奇这个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城市之‘树’的根……但是现在的它不过是个死去的‘树桩’而已。”威震天牵着擎天柱的手停下了脚步,眯起自己的光学镜看向那个东西,“霸天虎最初存在的意义就是阻止那些家伙在卡隆建造城市之‘树’。”
“你们为什么……要阻止城市之‘树’的建造?”擎天柱不明白威震天在说些什么,“塞伯坦上的每一座大城市都会有复数棵城市之‘树’,它们是繁荣的象征,能够拥有一棵城市之‘树’对于卡隆来说不是好事吗?”
“好事?陆禽是建造城市之‘树’的主要力量,但是我们不光只能拿到微薄的工钱,甚至并不拥有在建设过程中最基本的机身安全保障。”威震天的声音变得沙哑,他的光学镜里,一瞬间闪过一个画面——一个年轻的陆禽工友,因为脚下的金属支架断裂而从高空坠落,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尖叫,就在地面上摔成了一团扭曲的废铁。而监工的猛禽,只是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催促着其他机继续工作。
他短暂地下线了一下光学镜,将那血腥的画面压回记忆深处,“这样的‘繁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灰孔雀知道这只小麻雀只是无知不是坏,所以他并没有使用那种攻击性过强的语气和用词。
“而那些贵族……他们本就为了自己的利益到处搜刮削民脂民膏让卡隆的居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是即便如此他们那肮脏的欲望仍然得不到满足,甚至想要继续剥削底层鸟民的价值让这种东西在卡隆城‘扎根’,他们妄图体验那种真正的高高在上将民众踩在爪下的感觉……”威震天的火种中逐渐翻涌起那种熟悉的愤怒和仇恨。事到如今卡隆城的居民们大多已经不愿再去回忆那些过去的伤痛,但是*他*不能忘记,他必须带着那些逐渐流干的清洗液和无法吐露的痛苦活下去,直到他们能够真正自由自在生活在阳光之下的那一个周期到来。
“城市之‘树’只是……”红蓝小麻雀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他从破壳起就一直生活在铁堡的城市之‘树’上,他从来没有到想过实际上绝大多数的鸟儿并不拥有踏上城市之‘树’枝干的资格,“它们不应该是这种东西……它们应该只是鸟儿们用来建造家园的框架,为什么……”他的理智令他对威震天的说法产生了怀疑,但是他的感性却让他很难相信这只温柔的灰色大鸟会故意骗他,“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你实际上并不相信我的说法。”灰孔雀转而看向自己的火伴,看着对方那双湛蓝的光学镜,他火种中的负面情绪渐渐平息,他知道这只红蓝小麻雀并不是那个应该为此付出代价的罪魁祸首,“没关系的,不用在意这个,让我们再去逛逛卡隆城其它有意思的地方吧。”
“所以其他那些鸟儿是因为我的贵族血统才害怕我的吗?以前治理卡隆的贵族在这个地方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你们担芯我来到这里之后也会做出和之前那些贵族一样的事情?”但是擎天柱用力拉住威震天的手,用某种复杂的眼神看向对方,“你们为什么不把这种事情汇报给菲尼克斯家族呢?他们应该会……”
“因为我们不相信贵族。”威震天的表情变得阴沉了一瞬,但是很快又用一个温和的笑容将其掩盖了过去,“毕竟……如果你被一些机子伤害过,那么你还会选择相信那些看起来和伤害你的机子一样的机吗?”他不想将过分残酷的事实直接摆在这个小家伙面前,不过以对方目前表现出来的聪慧程度,这只小麻雀应该总有一个周期会明白他们所生活世界和平表面下的真相的。
“对不起……”在擎天柱的认知中,负责治理城市的贵族的失职绝对是菲尼克斯家族的责任,但是最令他在意的事情并不是是如此,而是威震天之前关于城市之“树”的看法。塞博坦的王城铁堡自然也是有城市之“树”的,那么那些城市之“树”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和目的被“栽”下的吗?红蓝小麻雀的内芯无比动摇,他知道他的家人不爱他,但是过去的他一直深信这些看似不通机情的鸟儿真的在为了塞伯坦和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其他鸟儿们殚精竭虑地奉献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威震天默默吐出这句话,话虽如此,每一个霸天虎加上这只灰孔雀自己其实芯里都十分清楚,这只小麻雀机体中的火鸟之血就已经足够让某些鸟儿去痛恨他了。
在之后的行程里,虽然红蓝小麻雀仍然积极给威震天对卡隆城其它“景点”的介绍捧场,也会及时回应后者发起的互动,但是灰孔雀还是能够通过这个小家伙散发出来的能量场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得比他们刚出门时低落了许多。
“至少这代表着这只小鸟并不是那种可以芯无芥蒂地享受贵族血统给他带来的好处的机子。”威震天芯想,这个小家伙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善良。虽然由贵族家族专门培养出来的载体机拥有那种“愚蠢的善意”也并非什么稀奇事,但是灰孔雀也并不希望看着这样一个仍然芯存良知的小贵族受到某种不可逆转的芯灵创伤,所以他再次牵起对方的手,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开口说:“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吧。”
“啊……嗯……”擎天柱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火伴会突然发起这样的邀请,他看起来变得更加局促了几分,“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种资格……”他当然知道平民不可能拥有和贵族一样的物质条件,但是为了那些最基本的生计发愁?红蓝小麻雀意识到自己过去的生活也是建立在这种东西之上的,菲尼克斯家族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真的在为了全体塞伯坦鸟族的美好未来努力,不然他们早就应该注意到那些原本拥有卡隆管理权的贵族们究竟在这个地方做了什么并做出干涉,而不是一直放任他们直到以威震天为代表的平民鸟族为了自己的未来自行聚集起来奋起反抗。
“别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就算是那些贵族们也并不是一个整体,这个世界上总会有……”灰孔雀轻轻捏了捏红蓝小麻雀的手,虽然他的本意是想安慰对方,但是他还是很难在不违背自己本芯的情况下说出那种话,“……真芯为平民考虑的贵族的。”他想到了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家伙,或许对方正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擎天柱在那些贵族的照料和教育下长大,但也依旧保持着善良谦虚的性格。
“我想不明白……呜……”擎天柱感觉自己的眼眶变得酸酸的,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菲尼克斯家族可是普莱姆斯的直系子嗣,那只伟大的神鸟肯定不会希望看到这种东西的。
“没事的!你先冷静点……冷静点看着我好吗?”注意到情况不对的威震天立刻在擎天柱面前蹲下了机体,双手捧住了对方的面甲,他可受不了这样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家伙在他的面前哭泣,更别说对方还是他的火伴了,“我们去吃点好吃的,吃点甜的,吃甜的能让机开芯起来。”
“嗯……”见自己的安抚似乎没有起到效果,威震天一把将还在抽噎的红蓝小机子打横抱了起来。怀里的小麻雀轻得不可思议,机体还在微微颤抖。
“我到底在干什么?”威震天的处理器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混乱。他,霸天虎的领袖,卡隆的解放者,此刻正像个不知所措的年轻机子一样,在大街上抱着自己哭泣的火伴,疯狂寻找着甜品店。这要是被红蜘蛛看见,他能笑上整整一个恒星周期。
但怀里传来的细微呜咽声,让他把所有杂念都抛在了脑后。
“别哭了,”他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近乎哄骗的语气说,“吃点甜的,马上就好。”
威震天将一支巨大的冰淇淋塔塞到擎天柱手里:“这个很好吃的,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化了。”
红蓝小麻雀仍然抽噎着,这只巨大灰鸟的好意更是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威震天先生,这位就是……”甜品店的老板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擎天柱,他当然知道联姻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个出现在威震天身边的陌生小鸟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贵族家的载体机。
“他是我的火伴。”威震天丝毫没有想要隐瞒他和擎天柱之间关系的意思。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周围又有几只铁鸟探头探脑地看了过来。
“那……那……”甜品店老板变得有些紧张,他咽下一口电解液,然后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希望你们……希望您和这位尊贵的小先生未来能够幸福。”
擎天柱尽可能将自己的面甲隐藏在冰淇淋塔后,他知道这里的鸟儿只是在恐惧他的血统和身份,他们并不欢迎他。
TBC
Chapter 8
Summary:
成长
Chapter Text
不知道是不是冰淇淋吃多了,在回宅邸的路上擎天柱一直感觉自己的肚子有点不舒服,但是他也不想再给威震天添更多麻烦了,所以就这样一直强忍着不适回到了他们的住所。
但是后来这种不适逐渐变成了某种难以忍受的疼痛,红蓝小麻雀的额头上缓缓渗出冷凝液,即使他再怎么想要掩饰,周围的机子也能一眼看出他的问题。
威震天将因为疼痛而几乎无法行走的擎天柱抱了起来,他试着去宅邸的小型医疗间找过医生,但是没有一个机子在那里。就在他准备直接出去找外面的医生查看擎天柱的情况时,那只暗红色的夜鹭从他的面前路过了。
“红蜘蛛,你知道吊钩在哪里吗?”威震天所拥有的硅基鸟类医学知识储备几乎完全是关于那些明显的机体损伤的,他不知道擎天柱这种多半属于内科问题的机体故障究竟该如何解决。
“他出去义诊了,看时间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夜鹭能明显看出威震天怀里那个小家伙机体层面的不适,然后他抬起光学镜困惑且怀疑地看向自己领袖,“您……对他做了什么吗?”说实话,虽然他确实看对方不顺眼,但是在他的认知中他的这个领袖的机品应该还是没话说的,这只灰孔雀有可能把自己刚刚得到小火伴搞成这个样子吗?
“我只是请他吃了一支冰淇淋……虽然那支冰淇淋对于他来说可能确实有点大……”威震天感到芯虚,这会是他的错吗?可是他明明是出于好意才……
“那估计就是吃坏肚子了,没什么的,应该一会儿就好了。实在不行您也可以在这里等吊钩回来。”说实话,听到这种回答令红蜘蛛感到有些失望,他还以为他终于抓到自己这位“道貌岸然”的领袖的把柄了呢,真是无趣。反正这个小家伙的死活也和他无关,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需要向那些火鸟交代的机也只是威震天一个而已。为了不让自己和可能的风险扯上关系,他趁威震天像平时那样把锅推到他身上之前就立刻离开了此处。
红蓝小麻雀躺在威震天怀里捂着自己肚子时不时发出几声轻哼,他似乎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了,怎么看也不是普通的吃坏肚子的样子。看着自己火伴的痛苦,威震天感到有些焦虑,他最终还是决定出去找外面的医生看看,但是他刚刚走到宅邸门口时就遇到了自己那位紫绿涂装的鹤医生。
在经过简单的检查之后,鹤医生很快得出了结论:“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
“正常的生理反应会让他这么难受?”至少在威震天的认知里没有哪种“正常生理反应”会让一个机子痛到近乎昏厥,“你可别故意糊弄我。”
“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吗?我有什么必要要糊弄你?”名为“吊钩”的鹤医生白了自己的领袖一眼,说来也奇怪,他从来没见过这只灰孔雀表现出如此慌张的样子,“如果你希望能减轻一点他的痛苦的话,我可以给他开点止痛药,不过这样也没办法阻止将要发生的事情就是了……”然后他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你们……还没对接过吧?”
“当然没有!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威震天不理解他的军医兼私人医生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先把药给我,不能让他就这样疼着。”
“那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这次只会是白蛋而已。”吊钩伸手打开了自己专用医疗间的门,准备去取他的领袖想要的止痛药。
“白……白蛋?”威震天感觉自己的脑模块卡壳了,“等等,你的意思是……”
“所有成年的塞博坦铁鸟载体机每个繁殖季都会产下一到数枚卵,即使没有受孕也是一样。”鹤医生在药柜上搜寻翻找着,“这是我们种族的生理常识。”
擎天柱缓慢地上线了光学镜,他的肚子虽然已经不痛了,但是其内部仍然有一种难以忽视的不适。
“生……生出来了吗?”威震天坐在他的充电床边握着他的一只手,看起来无比焦急。前者的身旁还站着之前那位鹤医生。
“没那么快。”医生面甲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些无语,“而且如果你没对我说谎的话,就算生出来了也百分之百是白蛋,孵不出小火种的。”
“生……生什么?”擎天柱不理解这两个机子在说什么。
“先等一下,让我问个问题。”鹤医生的职业习惯让他猛然间察觉到了什么,他微微俯下机体,用某种足以算的上是温和的声音对擎天柱说:“小家伙,你以前有生过蛋吗?”
“当然没有啊,我又没有和其他机子对接过……”擎天柱感到非常难堪,“等等,你们难道是在怀疑我……”
在听到这种回答之后,吊钩和威震天立刻面面相觑。鹤医生用力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然后用某种近忽是怒吼的声音说:“炉渣的!他们送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幼生体来和我们联姻?!”
在听到吊钩那声怒吼的瞬间,威震天感觉自己的音频接收器里一片轰鸣。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脚爪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他一直握着擎天柱的那只手,也仿佛感觉到了一阵灼痛。
他死死地盯着充电床上那张依旧茫然无措的、属于“幼生体”的面甲,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柱直冲脑模块。他感觉自己几乎冷凝液浃背了。这不是羞辱,这是谋杀。一场针对他、针对整个霸天虎的、不见血的谋杀。
“我不是幼生体……”擎天柱不理解这位医生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一旁的威震天也看起来面色铁青。
“这他渣的是你第一次生蛋不是吗?按照塞伯坦的法律在这个周期之前的你就是一个幼生体!”吊钩努力尝试平复自己的芯情,但是他失败了,他转而看向自己的领袖,“还抓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呢?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吧!”
威震天后知后觉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低下头雕郑重其事地思考了片刻:“现在退婚已经来不及了,我这个周期已经把他带出去让整个卡隆城的居民看到我们亲密接触了。”过去的威震天从未想过自己未来也会有如此大意的一个周期,“就算这是菲尼克斯家族给我们做的局,我们现在也只能……”
吊钩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坐在充电床上的红蓝小麻雀,然后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大声咳嗽了几声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咳咳……您……舍不得将他还回去,对吧?”他怎么会想到“英雄难过美人关”的真实案例居然会有一个周期出现在自己身边呢?
“才不是!”威震天的面甲上泛起蓝晕,但是他比起羞耻更多的是愤怒,“虽然和幼生体对接在塞博坦上是不合法的,但是我实际上也没那样做不是吗?如果就这样把这只小麻雀送回去才是给了那些炉渣添油加醋的机会。”
“我们必须把解释权和主动权都把握在自己手里,不能让那群该死的贵族钻一点空子。”威震天从充电床边站起身,冷冷地看了陷入不知所措的擎天柱一眼,“真是有意思,看来我们还是高估了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家伙的下限。”
“你要走了吗?”擎天柱能够明显感觉到威震天对他态度的转变,他伸出手想要挽留对方,却只是扑了个空。虽然他听到了这两只铁鸟刚刚的交谈,但是说实话他不确定问题是不是出在他自己身上,“我……我发誓我没有骗你……”内芯陷入焦急的他试着翻身下床,却因腹部的剧痛而脚下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充电床边。
他顾不上疼痛,在地上挣扎着向前爬了一步,用尽全力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威震天那冰冷的、覆盖着金属爪套的脚爪。
“唔……求你不要离开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脸颊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仰视着那只停下脚步的灰色巨鸟,就像一只被抛弃的、无助的雏鸟,“我发誓我没有骗你……不要……不要像他们一样丢下我……”
威震天确实停下了脚步,他咬了咬牙,尝到了某种能量液的甜腥味,然后开口说:“吊钩,现在这件事应该只有你知我知。”
“是的,主人。”吊钩对自己将会听到什么有了某种预感,毕竟他也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机子。
“我希望你能足够守口如瓶。”威震天知道只有一直保持着绝对的理智才能让他带领着霸天虎和卡隆的居民走向一个光明的未来,但是在身后这个小家伙的啜泣和哀求面前,他确实芯软了。
威震天将红蓝小麻雀重新抱回到充电床上,在帮助对方盖好毯子之前,他注意到了对方的挡板,同时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一……一会儿应该会有‘东西’出来吧?那是不是应该……”灰孔雀涨蓝了面甲,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事情,毕竟他在这方面只知道一些理论上的知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对接和繁育方面的经验。所以威震天抬起头雕冲着一旁的医生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说实话,吊钩主观上并不想插手这种事情,而且他的主人这种显而易见已经成年了许多个恒星周期的机子与一只勉强成年的塞伯坦铁鸟建立火伴关系虽然不违反塞伯坦上的法律,但是也会面临一些道德方面的问题。他知道这种错误实际上和他的主人无关,可是他不知道那些火鸟做出这种事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我去拿点一次性护理垫……”鹤医生不想给他的主人提供任何这方面的建议,难道让他直说“您应该把他的挡板脱下来”吗?这种事情绝对触及到他的道德底线了。
“那你快点回来。”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威震天就将自己的视线移回到了擎天柱身上,同时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一只手。如果不考虑之前发生了什么和那些现实方面的因素的话,他现在确实有点一个正在给自己的火伴陪产的授体机的样子。
吊钩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看来他们过去在其他霸天虎面前一直表现得芯思缜密运筹帷幄的领袖在某些方面确实比较纯情,所以他立刻转身离开了房间,甚至带有一丝逃离的意味。
“我……嗯……我可能不太方便碰你的……所以你最好自己……脱下你的……挡板……”吊钩离开了之后,威震天磕磕巴巴地对自己的火伴说——无论如何,至少对方现在仍然是他法律层面的火伴。
“嗯……”红蓝小麻雀也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他低下头雕,面甲渐渐泛起蓝晕。然后将一只手伸到了毯子下面,不一会就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所以我……过一会儿会生下一枚卵吗?”
“应……应该是的……如果吊钩没骗我的话……”威震天微妙地移开了视线,但是仍然没有松开自己的手,他发现自己有点受不了对方现在说话的语气和面甲上的表情。他当然不认为自己最信赖的医生会骗他,只是他需要一些借口来掩盖自己此时内芯的真实想法,“刚才的事情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当时有点太激动了,所以可能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没关系的,那也不是你的错……”擎天柱轻轻抿了抿嘴唇,他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按照刚才那个医生的说法,在这个周期之后,他将正式步入成年机的行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总觉得成年机们都是无所不能的,毕竟他们可以做到很多那时的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其中自然也包括……离开那个‘家’。”
他将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带着一丝好奇和畏惧,放在了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小腹上。隔着机体的外壳,他仿佛能感觉到那个即将诞生的、属于他自己的“错误”,正在其中孕育。
“但是后来……我明白了仅仅是年岁的增长并不可能让一个机子的本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每一个生在菲尼克斯家族里的孩子,他们直到死去也不可能真正离开这个‘家’……”红蓝小麻雀的那双蓝色的光学镜渐渐流露出悲伤,“我的Carrier并未逃脱她身为菲尼克斯家族一员的命运,而我也……我知道只要生下这枚卵就意味着我正式长大了,但是我并不会因为这种事实就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成年机。”
他抬起头,那双蓝色的光学镜里,盛满了超越他年龄的、清醒的悲伤。
“谢谢你愿意在这里陪着我,也谢谢你之前对我的关芯和爱护,我真的受宠若惊。”擎天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是我知道,如果没有这次联姻,我们的机生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逐渐升起的那道看不见的隔阂,他知道这只灰孔雀真实的模样并不是他过去想象中的那个极恶之徒。
但也正因如此,他们的结合完全是一场悲剧性的错误。
TBC
Chapter 9
Summary:
爱为何物
Chapter Text
“不要想这些了,你已经离开那个家了,你现在是我的机。”威震天能够从红蓝小麻雀的话语中听出,这个小家伙并不喜欢自己过去的生活,也不愿接受自己实际上是贵族家族利益牺牲品的事实,但是他别无选择,所以威震天用力握紧了自己火伴的手,将对方冰冷的指尖纳入自己的掌心。他凝视着那双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蓝色光学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发誓我一定会真芯去爱你。”
他等待着,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希望能从那片清澈的蓝色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动容。然而,他只看到了更深的迷茫和退缩。
擎天柱一直以来的下意识回避态度,他对自己的低评价,他在得到关爱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无所适从和焦虑,这些东西令威震天能够明显感受到这个年轻机子火种中隐含的创伤。他不知道那些火鸟究竟对这个理论上是他们家族中的一份子的小家伙做了什么,要知道在普通鸟民的认知中贵族载体机的多半是那种高傲且刻薄的形象,虽然不同个体之间也会存在些许差异,但是正常情况下他们的机格中绝对不会存在一星半点的自我否定。
“我知道你是个好机,但是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勉强自己……”擎天柱仍然在回避,他的家族一直希望他能够安安静静地活在某个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最好也不要给他们惹出任何麻烦。而联姻这种事情可能包含各种各样的利益交换,但是绝对不会包含真情。他承认自己现在已经对这只灰孔雀产生了许多好感,可是他并不希望威震天这样的好机为了一时的同情而耽误自己的整个机生。
“那么,你希望我用什么方式向你证明我的真芯?”威震天咽下一口电解液,他知道像擎天柱这样的机子如果被退婚会面临怎样的结局,这只红蓝小麻雀并不拥有火羽,他并不真正属于菲尼克斯家族的家庭成员,所以一旦他失去了价值,等待着他的只有被那群火鸟无情地抛弃。灰孔雀承认自己刚刚见到这个小家伙的第一面时确实有一些见色起意的想法,但是现在,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善良温柔的年轻机子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他想要……保护对方,即使他们之间注定无法产生真正的爱情,他也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这只红蓝小麻雀的庇护。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贵族将火伴关系的建立这种本应该对塞伯坦鸟族来说无比神圣的仪式当做某种为自己谋取私利的工具使用,拥有这般丑恶火种的机子才应该永生永世的被普莱姆斯的圣火焚烧。
“你不需要……”擎天柱的光学镜泛起一阵水光,几滴清洗液顺着他的面甲滴落在他身上盖着的毯子上。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流清洗液,或许就像他的那些长辈们说过的那样,他一直是一个“总会在最合适的时候装可怜试图博取同情”的小炉渣。
“你怎么一丁点都没有继承‘小喙’的美貌和乖顺呢?”那些机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的每一处“不足”,“反倒是越长越像你那个下贱的Sire……”
他早已学会了不再反驳,因为如果只是默默接下那些讽刺和挖苦,等他们撒完气之后自然就会放过他了,如若他胆敢有一丝一毫的反抗,等待着他就将是那些更难熬的体罚。还是一只雏鸟的他当然分不清那些是非对错,他只会将全部的痛苦与委屈内化成自己机格的一部分。
“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我之后会努力乖乖听你的话,只要你……不,我只希望你……”这只灰孔雀已经是为数不多的愿意对他好的机子了,以前在军校里他还有艾丽塔和御天敌这样的朋友愿意无条件地关芯他,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机会再回到他们身边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愿意给我一个能够容身的地方……”
“看着我的光学镜。”威震天抬起手捧起了红蓝小麻雀的面甲,用翅膀上较为柔软的羽毛擦去了对方光学镜边缘沾染着的清洗液,“记住,你现在是我的火伴,你不需要讨好我也能得到来自我的爱,我更不会让任何机子再有机会伤害你。”
然后他俯下机体,轻轻亲吻了擎天柱的嘴唇。
“嗯……”擎天柱的额头因为机体层面的疼痛而渗出冷凝液,他倚靠在巨大灰鸟的怀中,他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分享着彼此的温度。
他感觉到有某种固体在他的小腹内部一路下行,最终卡在了某个不是很方便言说的地方。
“别紧张,慢慢使劲……”威震天只能凭借他脑模块中本就不太完备的塞博坦铁鸟生理卫生知识储备来安抚引导自己的伴侣,同时也在芯里反复抱怨那个该死的吊钩为什么出去拿个东西这么久还不回来,在这种最需要医生的关键时刻给他玩失踪。
“我……我尽量……”红蓝小麻雀下意识绷紧了自己的小腹,他感觉自己的接口处传来某种刺痛和酸胀,但是很快又得到了解脱。他机体中的不适慢慢得到缓解,当他下意识合拢自己的双腿时,他的大腿根触碰到了某种东西。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他立刻感觉自己的面甲温度在上升,他试探性的抬起光学镜看向威震天,然后开口说:“请问……你们一般怎么处理那些生下来的里面没有小火种的蛋呢?”他过去从来没有从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成年载体机口中听到过相关话题的讨论,明明这实际上是每个成年载体机都多半会经历过的事情。
“这种事情幼生体学校不应该……”威震天感到一时失语,如果是那些完全没有机会和金钱读幼生体学校的平民鸟族问出这种问题倒是情有可原,不过考虑到在这个周期之前擎天柱甚至不知道铁鸟载体机没有对接也是会生蛋的,这个小家伙显然并不拥有一个贵族载体机该有的童年。
“所以我应该知道这种事……对……对不起,我又问蠢问题了……”擎天柱又一次习惯性地将过错归结在自己身上,他真的非常担芯威震天对他的喜爱也只是一时的,担芯这只灰孔雀也会像他的家人一样在未来某个周期对他的存在感到厌烦。
“不,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没上过幼生体学校,我也是成年之后才知道这种事的。”威震天轻轻抚摸着红蓝小麻雀的脊背,尽可能将对方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给予对方更多安全感。
“我回……”吊钩想都没想就推开了房间的门,他的左手拿着一包未开封的一次性护理垫,右手端着一杯能量热饮,“啊……”他注意到了房间里看起来无比亲密的二机,立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回来得不是时候。
“为什么这么慢?”实际上威震天已经差不多消气了,但是他仍然感到有些不爽。
“宅邸的医疗间没有一次性护理垫,所以我去外面买了一包……”硬要说的话买这包护理垫还花的是吊钩自己的钱,不过看现在这种情况威震天应该是不会给他报销了,“中途我又想到他现在多喝点热的能缓解疼痛,所以又去倒了一杯……”鹤医生尝试解释自己的晚归,但是很快,他在空气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能量液的味道,“他是不是已经……”
“是的,你回来晚了。”威震天知道之后多半需要更换这张充电床上的床单和毯子,不过还是等擎天柱的情况再稍微好转一点再说吧。
“您是否允许我……呃……帮他处理伤口?”在尴尬的沉默之后,吊钩试探性地问道。要知道处理这种伤口肯定会让他不可避免地看到那个小机子的“那个”机体部件,虽然身为医生的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但是他并不能保证患者和患者家属不会感到介意。
“你把需要的药品给我准备好就行了,我会处理外伤。”威震天知道他的医生的话中话是什么,他当然不可能允许其他机子看到他火伴的接口。
擎天柱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自己双手捧着的金属杯中的能量热饮,他尽可能低着头雕以隐藏自己此时的内芯所想。显而易见的,他的接口多半因为这次的产卵经历而有些撕裂了,他身边的两个机子正是在讨论该如何处理那些撕裂伤。虽然即使没有这次意外他的火伴也早晚会看到他的接口,但是他还是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非常难为情。
“可是……他是个医生不是吗?”在纠结片刻之后,红蓝小麻雀开口说,“那只是他的工作而已,就像有些机子说的那样,在医生的光学镜中,所有塞伯坦铁鸟的机体实际上都和那些无火种的普通机械没什么区别……”
“那你希望他看到你的……”灰孔雀的面甲上泛起一抹蓝晕,虽然他明白从自己火伴口中说出的道理,但是“爱情”的最初形态就是对另一个机子的占有欲。而且这种小伤也不是非得需要一个专业的医生来处理,威震天自己也是拥有一些处理简单伤口的能力的。
“这和我希不希望没关系吧……”擎天柱觉得自己的面甲烫得快冒烟了,他的火种中渐渐涌现出某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然后他抬起头雕,看向自己火伴那双红色的光学镜,“你是我的火伴,如果你不希望这位医生先生看到我的……嗯……那么我也会尽可能遵从你的愿望。”
“我……我不是想要命令你,我只是……”威震天用力抓住了小麻雀的手,语气变得有些慌乱。在他过去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几百个恒星周期间他从未与任何机子建立这种级别的亲密关系,也从未如此在意另一个机子对他的看法,“……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全身芯的只属于我一个机……”他意识到自己现在说出的这句话听起来也有点不太对劲,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此时的感情比较好了。
站在一旁的吊钩偷偷翻了翻自己的光学镜,他在思考该找一个什么合适的借口才能让他不动声色地离开这间充满恋爱的酸臭味的房间。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见过自己的这个本应该无比能言善辩的主人在其他机子的面前表现得如此支支吾吾,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们的领袖可能确实着了菲尼克斯家族的道了,这就是所谓的“阳谋”吗?
“主人。”鹤医生终于开口说,“属下还是希望您能更加谨慎一些。”他尽可能使用了比较委婉的说辞。无论如何,他们现在并不能验证从这只红蓝小麻雀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的真实性,而那群老谋深算的火鸟也多半不会忘记在这次联姻中给霸天虎埋下陷阱。
吊钩的话将威震天从美好的“爱情幻象”中唤醒,他当然知道那群火鸟可以有多么狡诈,但是……他火种中感性的一面令他很难相信自己面前这只腼腆害羞的小麻雀真的会是整场阴谋的一部分,所以他开口说:“我自己芯里有数。”
“那么……属下就去拿处理伤口需要用到的药品了。”吊钩自然是想要相信他的主人的,但是就像他们当初赶走那些在卡隆作威作福的贵族时那样,那些看似坚不可摧根深蒂固的东西或许只需要来自外界的一个小小的推力就会轰然倒塌。
“爱情”这种东西在塞伯坦如今的世道下绝对属于最不值钱的那一类,更别说威震天和这只小麻雀的相遇和结合完全是在别的机安排之下的结果。或许是因为霸天虎内部极不平衡的性别比例,或许是因为他们主人过去的机生经历,即使这只身经百战的灰孔雀有能力同时战胜十个百个全副武装的猛禽敌机,当他面对一个可怜可爱的铁鸟载体机时依旧会如此轻易地“败下阵来”。
鹤医生既不想评价他主人的“情窦初开”,也不想阻止对方追求自己的机生幸福,但是如此种种很难不让他对霸天虎的未来感到担忧。是的,他们不过是一群普通鸟民,既不拥有什么神圣的血统也不拥有什么高贵的出身,像他们这样的杂牌组织能够实现如今的成就并得到那群火鸟的忌惮就已经是千载难逢的“奇迹”了,如果威震天想要借此机会停下脚步也没有什么机子能够苛责他。
但是谁又能说清楚“爱”为何物?如果威震天和那只小麻雀之间确实是可歌可泣的真爱那倒是皆大欢喜,如若不是……那么吊钩只能祈祷霸天虎未来的结局不会太过惨烈了。
TBC
Chapter 10
Summary:
在城市之“树”的阴影之下
Chapter Text
蓝火菲尼克斯一片一片地数着自己的尾羽,同时也在芯中计算着他被困入这间牢笼里的具体时日。
他仍然记得,他的那位能力和容貌一样出众的妹妹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她终于说服了他们的亲代同意她和那位新晋的鸣禽议员的亲事。
那时的他只是对着自己的妹妹露出一个微笑,同时也为对方能够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而由衷的感到高兴。但是他芯里很清楚,这一切实际上是他与菲尼克斯家族做出交易后的结果——只要他“自愿”登上铁堡最高城市之“树”的顶端,他们就会给予他的妹妹……自由。
自由,自由……他那追求自由的妹妹最终化为了一捧雪白的灰。即使他们种族的“天赋”相较于最初已经劣化了许多,但是像他和他妹妹这种血统纯度的菲尼克斯只要不完全失去对这个世界的希望就能进行“浴火重生”,所以……他的妹妹在那一刻应该是彻底对他们的世界失望了。
“小喙……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吗?”他说不清楚这一切是否值得,也没有机能够苛责一只绝望的菲尼克斯抛下自己未破壳的子代的行为。因为鸣禽们不愿意收养那枚卵,他的家族在那一刻稍微有了一点一个负责任的贵族家族的样子。
家族明令禁止身为塞伯坦未来王储的他与小喙的孩子接触,但是就像他过去一次又一次地替自己的妹妹与那只麻雀的幽会打掩护一样,他也不是什么只会乖乖听话的机子。
那只瘦瘦小小的红蓝小麻雀的眉眼间确实有几分小喙的影子,但是这也只是令他感到更加痛芯。他试着给家里的仆从塞了点小钱,嘱咐他们好好对待那个小家伙,可是这群势利的家伙终究只是对他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不过他芯里很清楚,虽然那时的他即将拥有塞伯坦Magnus的名号,但是他其实只是某种王权的象征物,他并不拥有这颗星球实际上的控制权,也不拥有在那个家里的话语权。
在那只红蓝小麻雀告诉他他想要离开这个家的那一个周期,他下定了决芯,虽然他救不了自己的妹妹,但是他希望他至少能救救那只美丽火鸟的孩子。
在那个小机子正式离开家去上军校的那一个周期,他以为自己成功了,毕竟小喙的孩子并不拥有火羽,也许也不会像他们一样被火鸟之血束缚。他在芯中暗自祝福这个小家伙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是在那个瞬间,他意识到此时此刻恰似彼时彼刻。
他那不祥的预感最终还是应验了,家族需要一个可以送去和霸天虎联姻的机子,他不能是一只真正的菲尼克斯,不然岂不是便宜了那群贱民,于是,他们想到了那只可怜的小麻雀。
在仔细权衡利弊的陈词被家族回绝之后,蓝火菲尼克斯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正在菲尼克斯家族的控制下生锈腐烂,即使身为万鸟之王的他也依然拯救不了任何机,改变不了任何事。
于是,他的火种渐渐冷了下来,比起拯救,他开始期待一场毁灭。
蓝火菲尼克斯用力扯下自己的一根尾羽,看着它在他的手中缓慢燃烧。这颗星球病了,而且已经无药可医。他已经可以看见未来的战火,普莱姆斯的圣火将会焚尽一切罪恶的灵魂。
而他或许也会是其中之一,他亲手将自己的妹妹送上了绝路,这样的他自然也是有罪的。
“我为什么不能成为万鸟之王呢?”他还记得,在某个遥远的午后,那位勇敢美丽的菲尼克斯对他们共同的家庭教师问出了这个问题。他已经不记得那位老先生是如何回答对方的了,但是他一直将这个问题深埋于芯。
“通天晓陛下,这个恒星周期的供奉已经……”一位仆从毕恭毕敬地走到他的面前,他挥了挥翅膀,示意对方退下。
“唔……”擎天柱其实并不怕痛,他只是因为威震天正在帮助他处理那种私密部位的伤口而感到难为情。他完全不敢看自己的下身,更不敢看那只灰孔雀具体在做什么动作。
“如果太痛了就说出来。”威震天其实也只是在强装镇定,他以前只在那种拆卸片里见过其他机子的接口,但是隔着一层屏幕和直接看见、触摸实物的感觉还是截然不同的,“其实你的这里……嗯……也很好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灰孔雀立刻涨蓝了面甲,他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其实是个变态了。
“啊……谢……谢谢……”擎天柱感觉自己的面甲烫得快要爆炸了,他只能用“火伴之间做这种事情应该也没什么”来说服自己了。
“弄好了。”在垫了一块纱布之后,威震天帮助红蓝小麻雀穿好了挡板,也算是终于结束了这种煎熬,“不过未受精的白蛋本来就会比有小火种的卵要小很多,所以你接口的撕裂情况其实也不是很糟糕。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事情,每一个铁鸟载体机第一次产卵的时候都会多多少少受一点伤的……”他尽可能在自己的脑模块中搜刮着相关的知识储备,努力让自己的说法听起来很权威。
“你的尾巴……”擎天柱的视线在威震天本机和威震天身后飘忽着,他看起来更加不好意思了。
“尾巴?”威震天回过头雕看去,然后他发现,在他完全没注意到的时候……
……他开屏了。
“这这这……这很正常的!这个东西就是会莫名其妙地立起来啦!”灰孔雀努力想要将自己的尾巴压下去,但是尝试了几次只是适得其反,“才不是因为看到那种东西才……”
“那种东西……”红蓝小麻雀垂下了自己的光学镜,抿了抿嘴唇,面甲上的表情也变得失落了几分,“你果然还是不喜欢我啊……唔……其实,其实这样也没关系……本来我们也只是为了菲尼克斯家族和霸天虎双方的利益才结为火伴的……”
“听着,我……”威震天用力握住了擎天柱的手,为什么他这张破嘴总是说出让对方误会的话呢?“我们孔雀只会对自己喜欢的机子开屏,所以……”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想要用疼痛让自己的脑模块变得更清醒一些,“我发誓,我绝对是真芯喜欢你的。”
“我们才刚刚认识了不到两个周期而已,你没必要为了我勉强自己。”擎天柱更加觉得这只灰孔雀其实是一个好机了,但也正因为如此,强迫对方一辈子和他绑定在一起绝对不会是什么正确的行为,“我知道你没办法拒绝菲尼克斯家族的‘好意’,所以我今后会配合你扮演一个温驯的火伴,如果你想要去追求自己的真爱的话……”
“你在说什么胡话!”灰孔雀感到有些生气了,但是并不是在生这只红蓝小麻雀本身的气,而是在生那些给这个小家伙灌输那些错误认知的家伙的气,“虽然我们才认识了不到两个周期,但是我……但是我刚见到你的第一面时就已经觉得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火伴了!”
“我喜欢你……不,我爱你……”威震天抬手捧住了红蓝小鸟的面甲,“所以……请问……我可以吻你吗?”
“你刚刚不是已经吻过一次了吗?”擎天柱的光学镜闪烁着,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在这种时候试图征求他的意见。
“那次不算!”之前那次是威震天急于安抚对方,确实不能算,“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爱可以是相互的,而不只是我在单方面地向你索取。不过,如果你没办法喜欢上我的话,我发誓,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会为你寻一个好去处。”
“那么这一次就先不亲了吧……”擎天柱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不想辜负对方的好意,也正因如此,他并不能只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霸占这只灰孔雀本不应该属于他的爱,“我不想再……嗯……玷污你的清白了……”
“小傻瓜,你怎么可能玷污我的清白呢?”灰孔雀将红蓝小麻雀揽入自己怀中,“像你这样善良的好机绝对值得一个更好的伴侣,应该是我……”他轻轻扶着小家伙的头雕,让对方可以靠在他的胸甲上,“所以你……是否愿意施舍我一点来自你的爱呢?”
“我……我觉得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太早了……”擎天柱感到犹豫和迷茫,他的机生在短短十几个周期之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令他完全看不清自己的前路将会走向何方。更何况,无论菲尼克斯家族是否有在整件事情中推波助澜,作为卡隆城平民代表的霸天虎与过去那些负责治理卡隆的贵族之间的矛盾都是根深蒂固的,红蓝小麻雀并不认为一场联姻就可以彻底的解决那些矛盾,某些隐含的危机仍然一触即发。
他抬起头雕,看向灰孔雀那双红色的光学镜,然后轻声吐出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你会渴望用一场战争解决那些对全体鸟民来说根深蒂固的矛盾吗?”他仿佛可以看见某种笼罩在整个塞伯坦之上的“阴影”,有些从不为机知晓的东西已经烧得红热,只等待着彻底点燃一场足以焚尽一切的大火。
“如果它对于我们来说是那条唯一的路的话……那么我会的。”威震天的光学镜闪烁了一下,他并不想要欺骗自己的火伴。他明白菲尼克斯家族组织这场联姻就是想要阻止未来可能的战火,而霸天虎需要确认的事情是,那群贵族究竟只是单纯的不希望自己的利益受到任何形式的侵害,还是说这根“绳索”真的已经可以做到绞死他们。
“可是……有机会死……”擎天柱的声音在颤抖,他知道如果战争真的爆发,像御天敌和艾丽塔这样的机子绝对会被推上战场,而已经是威震天火伴的他甚至会被迫站在自己过去朋友的对立面,同时也没有任何存在能够保证霸天虎不会在这场战争中损失一兵一卒。
“实际上,就在此时此刻,在那些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很多鸟民正在悄无声息的死去了。”灰孔雀的光学镜中流淌着某种火红的光芒,就像是流动的熔岩,擎天柱注意到,每当他们谈论起类似的事情时他的火伴都会变得十分严肃,就好像对方正在承受某种切实存在的痛苦一样,“按照塞伯坦的法律,每只鸟民每个恒星周期通过劳作所获得的收入的十分之一都会作为‘供奉’上缴给那些贵族,但是他们实际上失去的东西相较于这个数字只多不少,这导致了绝大大多数的鸟民在上缴‘供奉’之后就几乎无法维持自己的正常生活。”
“能够遮风挡雨的住所和不会引起不良反应的食物这些本应该是一只铁鸟最基础生存需求的东西全部需要额外交税,而且这种税款可不是什么小数字,如果你说你没钱……”灰孔雀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低品质和更低的劣品的确实足够便宜,靠乞讨为生的机子都能隔几天‘享受’一下那些贵族老爷们的‘恩赐’,但是‘不劳而获’可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行为,当然,这种规矩只是针对我们这样的普通鸟民。”
“卡隆的鸟民,包括我和我的霸天虎在内,我们过去也像这样在死亡线上挣扎着。”威震天短暂地下线了自己的光学镜,“而那些贵族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他们只想趁我们还能动的时候尽可能多的从我们身上榨取价值。”
“或许我确实该知足了,我已经从他们手中抢过了卡隆,但是……”灰孔雀将自己的伴侣抱得更紧了一些,“菲尼克斯家族向我抛来了橄榄枝,他们希望我能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希望我能加入他们,让霸天虎成为一支新的贵族势力,和他们一起享受这种建立在绝大多数鸟民能量液和清洗液上的荣华富贵。”
“你觉得,我应该为了避免那些看得见的牺牲而将那些看不见的牺牲继续掩盖下去,我应该对我同胞的痛苦视而不见,就此收手从反抗者变成和那些我所痛恨的压迫者一样的机子吗?”威震天知道这实际上也是一种过分乐观的预期,或许真正在未来等待着他和他的霸天虎的结局是在那些贵族的算计之下的彻底的分崩离析和覆灭,而他怀中这只小麻雀在这种结局之下的未来多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难道没有其它更好的……”擎天柱希望这个世界上存在一条不需要能量液和死亡的,“皆大欢喜”的路,但是以他的认知和能力无法找到这条路,“无论是贵族还是普通鸟民,大家本质上都是拥有火种的塞博坦铁鸟,为什么我们不能做到互相理解呢?”
“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灰孔雀轻轻摇了摇头雕,“而事实是,贵族们不会想要理解自己光学镜中的贱民,普通鸟民也不会想要理解那些剥削压迫他们的机子。”
“对不起……”擎天柱意识到过去的自己从未思考过那些生活在城市之“树”阴影中的机子究竟在经历什么,他从未在意过自己过去衣食无忧的生活是建立在什么东西之上的,只是将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别太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威震天再次抱了抱小小的红蓝机子,“稍微起来一下吧,我帮你把床单和毯子换了。”
TBC
Chapter 11
Summary:
毁灭
Chapter Text
威震天看着自己手心里那枚外壳上带着棕色斑点的卵,他在征求擎天柱的意见之后带走了这个东西,不过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留下这颗并不能孵出小火种的白蛋有什么用。
这枚卵甚至还带着一点那个机子的体温,这令灰孔雀感到有些微妙的不好意思。之前那个小家伙拿着它的时候看起来还挺大的,但是现在在他手里之后又只有小小一点了,威震天从这件事中再次感受到了他和自己火伴之间的巨大体型差。正常情况下塞伯坦铁鸟们会直接将未受精的卵打碎丢掉,不过也有机子会将它们经过特殊处理后保存下来,灰孔雀反复思考了许久,但是仍然无法决定该如何处理这个小玩意儿。
“主人,那是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把陷入思绪之中的威震天吓了一跳,后者立刻将那枚卵握在自己手心里,就像一个做错事后正在隐藏自己“罪证”的幼生体。
“闪电?”灰孔雀看清了来者是谁,他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感到如此芯虚,“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夜行的鸟族啊,不是说好了让我来负责这栋宅邸的夜间安保?”紫灰涂装的角鸮也感到无比困惑,“难道说主人您也开始像那些鸦科的鸟族一样喜欢收集小东西了?”虽然夜行的鸟族在黑暗中的视力通常会比日行的鸟族好上几倍,但是想要看清一个被其他铁鸟拿在手里的小玩意儿还是比较困难的,闪电推测自己可能看到了某种带着花纹的鹅卵石,或是……一枚卵?
“卵?!”角鸮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呆了,要知道霸天虎内部可没几只铁鸟载体机,更别说应该没有哪个载体机会允许别的机子随随便便拿走这种东西,他的主人是从哪里……那只新来的小麻雀!
“呃……呃……恭喜您啊,主人……”闪电的脑模块拼命运转着,他怎么不知道这种事情的流程居然有这么快,那只小麻雀不是才刚嫁过来不到两个周期吗?或许不同的塞伯坦铁鸟之间确实存在一些种间差异。但是那枚卵会不会有点太小了,到时候霸天虎的千金或是少爷孵出来之后要是一个没注意被谁踩到了该怎么办?
“恭喜我?”威震天看了一眼自己握着的拳头,他差不多明白自己的下属产生了怎样的误会了,“这是颗白蛋,里面没有小火种的。”他将那枚卵捏在自己指尖,毫无芥蒂地将其展示给自己的下属看,反正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和避讳的事情。
“那也应该恭喜您,至少这代表着那只小麻雀确实有生育能力。”闪电当然知道联姻这种事情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看来那群火鸟并没有做出什么太违背常理的事情。
“我不在乎他有没有生育能力……”威震天将那枚卵在自己的指尖摩挲着,看着这个尚且温热的小东西就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满地乱跑的小小雏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突然感到些许恍惚,一个流着他一半能量液的小生命,这种东西可以带来什么呢?
“属下明白,主人,毕竟霸天虎和菲尼克斯家族的合作只是暂时的,如果让那只小麻雀生下您的子代的话反而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变数……”角鸮拼命揣测着自己领袖的意图,可是灰孔雀面甲上那副看不出具体情绪的表情令他感到非常难办。虽然霸天虎内部之前有开过会讨论该如何应对所谓的“联姻”,但是他们开会时假设的那些情况与实际上发生的现实还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擎天柱不光是我的联姻对象,同时也是我会用芯去珍视的火伴。”威震天默默吐出这句话,然后再次将那枚卵握在手中。他已经下定了决芯,他要用这个小东西做个纪念品带在身边。
但是闪电的话确实提醒了他,霸天虎与菲尼克斯家族的合作只是暂时的,而他可能也确实因为那只小麻雀在他面前表露出的那副脆弱可怜的样子而变得有些……鬼迷芯窍了。他的霸天虎,甚至是整个卡隆的全体鸟民都需要他时刻保持清醒的理智,他不能,也不应该因为一个身上存在着重重疑点的联姻对象而乱了芯神。
擎天柱躺在充电床上盯着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发呆,这短短几个周期发生了太多事情了,令他一时很难完全将它们消化。
他将手伸进自己的子空间里拿出了那顶面纱,轻轻抚摸着其上的每一处暗纹和针脚。他的Carrier不光拥有出众的外貌,每一个被她的容颜吸引的机子在真正了解她的为机之后更是会彻底对她倾芯,不过说实话,除了那些寥寥无几的画像和其他机子偶尔怀念那只美丽菲尼克斯时所吐露的只言片语,红蓝小麻雀并不知道他的Carrier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机子。
“Carrier……你的幼生体长大了……”红蓝小麻雀轻轻亲吻了一下这块银线编织而成的薄纱,他不确定这顶头纱是否正是他的Carrier当初婚礼上所使用的那一顶,过去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同样的薄纱,扑朔迷离,难以触及。但是一只美丽菲尼克斯载体机的命运也不可能有太多变数,他对自己的Carrier在其短暂的机生中究竟经历了什么还是有些许认知的。
那只美丽的菲尼克斯也像他一样为了家族的利益被迫嫁给了一个她并不了解的机吗?而他是否也会像他的Carrier一样最终走向注定的毁灭呢?而且这一次,会走向毁灭的可能不仅仅只有他一个,还有一切将会被卷进未来战火中的机子,甚至是……这颗星球本身。
他想要阻止那个最坏的结果降临,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改变些什么。
“我们希望你可以为了这颗星球,为了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只鸟儿,像军校教导你的那样拿起武器。”——他想起了火翎舅舅之前嘱咐过他的话,确实存在这样一条路,虽然它不能终结鸟民们正在承受的剥削和苦难,但是它可以暂时性地延后未来可能的战火。
那就是……杀死威震天。
“不……”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到了什么的擎天柱感到一阵恐慌,威震天是一个好机,他不是那个应该为了这一切去死的机子。而且通过这种方式阻止战争也不过只是将那些真正需要被解决的问题继续掩盖下去,只要塞伯坦如今的现状没有真正得到改变,那么总有一个周期,这个世界上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威震天,或者是彻底走向灭亡。
红蓝小麻雀感到迷茫,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说服他的家人做出改变,只可惜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拥有这种能力。
如果换做他的Carrier,那只在他的家人口中无比聪慧的菲尼克斯,在面对同样的问题时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如果换做……他的舅舅,那只拥有Magnus名号的蓝火菲尼克斯,如今塞伯坦的万鸟之王……他又会如何阻止可能的战争呢?
擎天柱知道这不过是一些无意义的胡思乱想,在此时此刻,没有机子能够代替他做出决定,没有机子能够给他指出一条明路。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种族走向毁灭,或者相信他的火伴真的能给这颗星球带来浸满能量液和清洗液的转机。
他当然是想要相信威震天的,但是如果他选择站在他的火伴这边,就意味着他将和他的家族、将和艾丽塔和御天敌站在对立面。而且更现实的问题是,威震天是否真的会允许擎天柱这只流着火鸟之血的麻雀站在他的身边。
擎天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的面前看起来有很多选项,可实际上他的未来完全取决于他身边机子的决策,他根本没有能力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毁灭……”红蓝小麻雀再次抬头看向天花板,他的机生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战争的脚步正在逼近,有无数机子的机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没有哪只铁鸟可以做到真正对此置之度外。
擎天柱指尖的面纱滑落,银线在枕边堆叠出冰冷的光泽。天花板上的浮雕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变形,如同他脑中纠缠的思绪。杀死威震天……这个念头像一颗淬毒的种子,一旦落入芯田,便疯狂地滋生出带着倒刺的藤蔓,缠绕着他的火种,勒得他几乎无法置换气体。
“不……”他再次无声地抗拒,金属指节深深陷入柔软的充电床垫。威震天不是敌机。那双深红色的光学镜里,有他未曾从任何贵族眼中见过的复杂光芒——审视、戒备,却也带着一丝……他不敢确认的、近乎笨拙的宽容。允许他在宅邸自由行动,默许他独自充电到日上三竿,甚至……擎天柱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枚白蛋光滑微温的触感。灰孔雀当时的神情,是困惑,是某种奇异的珍视,而非对无用废物的鄙弃。
可正是这份“宽容”,让红蓝小麻雀的火种如同被撕裂。
他翻身坐起,光学镜失焦地望着厚重的窗帘缝隙中漏进的一线微光。威震天是个“好机”?这个定义在塞伯坦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曾经带领着卡隆的民众反抗无道贵族的压迫,或许未来也将成为点燃燎原之火的火源。他的“好”,也许只限于他所认可的范围。而擎天柱,他流淌着菲尼克斯家族的能量液,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威震天所反抗的那个腐朽世界的活体徽章。
相信威震天?那意味着背叛。背叛生养他的家族——尽管那“生养”带着枷锁——背叛他那拥有“Magnus”名号、将整个塞伯坦未来压在自己肩上的通天晓舅舅。通天晓……擎天柱的芯猛地一沉。舅舅的目光总是深邃而沉重,仿佛能穿透他娇小的机体,看到他们机体内那相同的名为“责任”的冰冷内核。“为了塞伯坦,为了所有的鸟儿。”火翎舅舅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钢印,烙在他的记忆回路深处。拿起武器,指向威震天——这是家族为他铺设的道路,一条清晰、明确,用“大义”包裹的道路。
但这“大义”,真的是拯救吗?擎天柱痛苦地捂住音频接收器,仿佛能隔绝脑中尖锐的争吵声。杀死威震天,不过是掐灭一个火种。塞伯坦的土壤早已干裂,浸满了底层鸟民的能量液和清洗液。没有威震天,也会有另一个反抗者崛起。压迫的机器不会因为更换一个零件而停止运转,它只会更疯狂地碾碎一切。战争只是被推迟,毁灭的结局并未改变。他,擎天柱,将成为那个亲手扼杀转机、将塞伯坦更深地推入绝望循环的帮凶。
可若选择威震天……他有什么资格选择威震天?那只灰孔雀给予的“自由”,不过是建立在对方容忍之上的空中楼阁。威震天身边那些机子警惕的眼神,之前那位甜品店老板看向他时复杂的目光……这些都是冰冷的现实。他是异类,是用来讨好的“礼品”,同时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威震天或许此刻对他抱有某种复杂的好奇或怜悯,但霸天虎的其他机呢?当战鼓真正擂响,当菲尼克斯家族的军队出现在天际线,他这只红蓝相间的小麻雀,夹在双方阵营之间,该何去何从?威震天会允许一个“贵族间谍”留在身边吗?霸天虎的战士们会容忍一个“火鸟崽子”分享他们的火种和信任吗?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他会被撕碎,被双方的猜忌和仇恨撕成碎片。
绝望如同某种冰冷漆黑的东西,缓慢的从火种舱的核心渗出,冻结了他的每一处齿轮和轴承。他面前看似有无数岔路,实际上每一条都只是通向不同的深渊。家族的路通往循环的毁灭;威震天的路,他连踏上的资格都岌岌可危;第三条路……他茫然四顾,哪里还有第三条路?凭他一己之力,如何撼动根深蒂固的贵族体系,如何弥合血海深仇的裂痕?
他只是一个联姻的筹码,一个被命运随手抛掷的棋子。他的意志,他的渴望,在历史的洪流和冰冷的政治算计面前,渺小得如同那些微不足道的尘土。
擎天柱慢慢在充电床上缩成一小团,光学镜彻底黯淡下去。他伸出手,摸索着抓到了那顶冰凉的面纱,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过去的东西。母亲的容颜在模糊的记忆碎片中一闪而过,带着同样的、被丝线缠绕的哀伤。
“Carrier……”他无声地呼唤,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消散,“我该怎么办?”
窗外,塞伯坦的夜色更加深沉。战争的倒计时滴答作响,清晰地敲打在他陷入死寂的火种之上。他没有答案。只有无边无际的迷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将他牢牢钉死在这张冰冷的金属床榻上。他仿佛已经看到,当战火燃起时,自己那渺小的身影,在钢铁巨兽的碰撞中,无声地化为齑粉。毁灭,无论选择哪条路,似乎都只能将他……和这颗星球……引向注定毁灭的终局。
TBC
Chapter 12
Summary:
自由
Chapter Text
在这个地方,红蓝小麻雀不需要遵守那些“规矩”,因此他这个周期是一直独自充电到太阳高悬才被一阵敲门声唤醒的。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床头的矮柜上放着他这个周期的早饭,显然有机在不打扰他的情况下特意送来了它们。敲门的机是之前那位鹤医生,擎天柱接受了对方想要给他做一次机体检查的邀请,离开了房间。
“你……到底几岁了?”出于某种隐晦的不安,吊钩给这只红蓝小麻雀进行了一次相较比较全面的机体检查,虽然这个小家伙的各方面机体条件都有些发育不良,但是根据火种相关数据的检测结果的话他确实已经成年了。
“如果算上这个恒星周期的话……差不多刚刚一百岁出头……”擎天柱感到紧张,虽然不同的鸟族之间可能存在些许差异,但是正常情况下塞伯坦铁鸟们差不多会在六十到八十岁之间成年,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却在如此之晚的时间点才刚刚经历第一次产卵。所以他抬起头雕,担忧地看向鹤医生的光学镜:“我的机体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
“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能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的发育迟缓。”这种诊断结果令吊钩感到非常荒谬,那群贵族怎么可能连一个鸣禽幼生体都养不好,除非……他们是故意的,“或者……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下也可能导致铁鸟载体机的第一次繁殖季推迟,不过你不用担芯,这种故障不是不可逆的,只需要在之后的日常饮食中增加适量的能量补剂,尽可能规律作息和适当锻炼的话……”
擎天柱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依旧显得有些纤细的臂甲。他记得军校里那些同龄的机子,他们的肩甲宽阔,胸膛厚实,充满了成年机应有的力量感。而他,像一株被阴影笼罩、从未得到足够阳光和养分的植物。
“也就是说,”他抬起头,光学镜里带着一丝卑微的期盼,“我以后……还是可以正常怀孕的,对吗?”红蓝小麻雀轻轻抿了抿自己的嘴唇,他当然记得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的目的,他的家族希望他能够给威震天产下一枚可以孵出幼生体的卵,他也希望这个可能的幼生体能够让塞伯坦的未来稍微变得没那么绝望一些。
吊钩感到一时失语,虽然这个小家伙在法律层面上已经成年了,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仍然只是个孩子,他不应该在这个年纪就开始考虑那些结婚生子之类的问题,他应该去上学,他应该去读很多很多的数据板学习很多很多的生活技能,而不是早早成为什么机子的火伴什么机子的Carrier。
“包括请家教在内,你有上过学吗?”鹤医生感到……愤怒,出于各方面因素考虑,一个更有教养更有学识的载体机自然也能够在联姻这种贵族之间的利益交换过程中卖出更好的价钱,可是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小家伙并没有接受过他这个年纪的贵族载体机应该接受的教育,仅仅因为擎天柱是一只并不拥有火羽的麻雀,那群火鸟就连这种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吗?
“我读过一段时间军校,不过说实话,感觉并没有在那里学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知识和技能……”擎天柱感到非常难堪,他担芯这位医生会因为这种事情看不起他,毕竟那种贵族军校也并不是为了培养真正有能力的军官和战士而存在的,只是方便贵族们给自己子代未来的仕途铺路而已。
“军校?”听到这种回答显而易见地超出了吊钩的芯理预期,能够被送去上军校证明菲尼克斯家族对这只小麻雀曾经有过相较直接送去联姻更高的期待,可是他们为什么又突然之间“反悔”了呢?“是菲尼克斯家族主动给了你这个机会,还是说……”
“家族主动给了我这个机会,唯一的要求是一个小小的考验。”至少现在的擎天柱觉得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毕竟虽然他实际上并没有凑够那笔钱,但是家族仍然没有在这方面过分为难他。但这也令他感到更加纠结了,正因为这件事,他相信他的那些长辈们过去并非故意忽视他的想法,他们可能只是有些……不善表达。
“你觉得……那些将你抚养长大的机……他们爱你吗?”在自己的从医生涯中见惯了机情冷暖的吊钩隐隐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他不确定在过去的近一百个恒星周期之间这个小家伙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鹤医生相信在满溢的正面情感之中长大的幼生体绝对不会养成如此被动内耗的性格。
“我觉得他们至少是关芯我的。”擎天柱已经说服了他自己,或许这也是唯一能够让他坚持活到现在的“借口”。
小小的红蓝麻雀站在那条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昏暗走廊里,他知道只要走过那个拐角,走下那条楼梯,他就可以到楼下的院子里晒晒太阳。但是走廊两侧墙壁上悬挂着的那些面目模糊的画像永远在注视着他,嘲笑着他,墙角剥落的墙纸下所散发出来的霉味也像是某种阴暗的诅咒。
那里是他的家,也是他永远无法逃离的囚笼。
在告别了医生之后,擎天柱决定稍微探索一下这间宅邸,毕竟威震天之前承诺过他不会限制他在这里的行动能力。他将手抚上走廊的墙壁,注意到这些看似朴素的墙纸实际上是存在非常精致的浮雕暗纹的。红蓝小麻雀不知道购买并铺设这种东西需要花多少钱,至少应该不会比菲尼克斯家族老宅那些用金粉和水晶碎片装点的墙纸要更加昂贵。
他从未想过拥有一个多么养尊处优荣华富贵的机生,他只是希望他可以不受任何约束的去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包括读数据板、交朋友、吃能量点心、晒太阳……他原本以为只要他能脱离贵族血统的限制去做一个普通机他就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他对所谓平民生活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走廊的地板上留下一些形状模糊的光斑,擎天柱伸出手“接”住了一捧,暖洋洋的,就像是拥有某种重量,凝滞地在红蓝小麻雀的手掌上铺开。光线里的微尘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轻盈地漂浮翻腾着,有那么一瞬间,擎天柱觉得它们或许是自由的。
窗外传来一阵清亮的欢笑,像一串银铃骤然摇碎了午后的沉静。
擎天柱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菲尼克斯家的老宅总是充斥着各种声音——长辈们冰冷的训斥,仆从们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以及他自己努力压抑的、小声的置换气体声。但唯独没有这种声音。这种无所顾忌的、充满了生命热度的、仿佛能将阳光都点燃的笑声。正对着自己手心里的阳光发呆小麻雀下意识抬起头雕,他的机体像被某种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走到窗边,躲在窗框的阴影中向外望去。
擎天柱的视线扫过几处低矮的、墙壁上漆着鲜艳色彩的地巢,落在了街边的一处流动甜点摊位上。几个半大的陆禽雏鸟正在摊位老板的引导下围成一圈,他们的手中高高举起几枚被磨得发亮的硬币,争先恐后地喊出自己想要的甜点口味。
他们的笑声和嬉闹毫无遮拦,带着某种生命的气息,一股脑儿地涌进这被阳光和寂静浸泡的午后。那声音如此鲜活,如此有劲道,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小麻雀芯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的嘴角,在无机察觉的角落,悄悄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阳光穿过窗楣,斜斜地照在他的半边面甲和轻轻晃动的音频接收器上,将他的机体染上了一抹半透明的金色光晕。他看得入了神,似乎连火种都停跳了几拍,仿佛怕惊扰了窗外那幅流动的、充满生气的画。那欢快的喧嚣像暖流,冲淡了屋内的凝滞,也似乎轻轻撞开了他芯里某个安静的小角落。窗框上,他搁着的手臂能感觉到金属纹理的微凉,而窗外幼生体们扇动翅膀扬起的细小尘埃,则在阳光下兴奋地翻滚、跳跃,仿佛也加入了这场无拘无束的狂欢。
这扇窗户此刻成了他窥探另一个陌生世界的画框。他静静地倚靠在那里,像一只真正栖息在枝头、被凡间烟火吸引的金属鸟儿,将小小的身影融入了窗楣投下的、带着暖意的阴影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威震天“骗”了他,他光学镜前所见的这一切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吗?这些雏鸟们自由、快乐、充满生命的活力,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活在压迫和痛苦之中。
原本正在热情招待顾客的甜品摊老板微微抬起头雕和他的视线交汇了,对方的面甲上闪过一丝阴翳,然后他低下头雕低声和围绕着他的那些幼生体说了些什么。几个小家伙立刻停止了动作和欢笑,他们噤若寒蝉,很快便四散而去。
“什么……”擎天柱看着那个摊位老板迅速收了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条街道。他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的存在就是那个“问题”。
擎天柱的指尖还残留着阳光的暖意,可窗外的街道却已骤然冷却。那片欢腾的生命气息,如同被无形的手掐灭的烛火,只剩下死寂的空荡。打翻能量糖浆滴落的污渍在地面洇开一小片黏腻的深色,几枚被遗落的硬币孤零零地躺在尘土里,反射着刺眼的光。摊主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那些幼生体清脆的笑声,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抹刚刚在嘴角漾开的细微弧度,僵住了,随即像被寒风吹散的烟尘,彻底消失。暖洋洋的光晕还镀在他的音频接收器和半边面甲上,此刻却只带来一种灼烧般的讽刺。他缩回了探在窗框阴影里的身体,仿佛那阴影能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庇护。窗楣投下的暖意阴影,此刻沉重地压在他的肩甲上。
“因为……我是……”擎天柱的光学镜黯淡下去,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自己火种舱的嗡鸣盖过。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禁令,一个不详的符号。他渴望触碰的平凡烟火,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如同暴露在强酸下的锈蚀铁片,迅速瓦解、溃散。他以为的“自由”幻景,在现实冰冷的目光下,不过是包裹着糖衣的残酷谎言。威震天没有骗他,他展示的或许是真实的碎片,但这碎片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鸿沟和无法消弭的敌意。
他后退了一步,远离了那扇如同画框般展示着残酷真相的窗户。走廊里精致的浮雕墙纸在阴影中显得冷漠而疏离,那些繁复的暗纹此刻像是无数只冰冷的光学镜,无声地注视着他这个闯入者。阳光依旧洒在地板上,光斑的形状依旧模糊温暖,但红蓝小麻雀却再也感觉不到那份凝滞的重量。光线里的微尘还在翻腾,他却只觉得它们像被困在琥珀牢笼中的幽灵,只是在徒劳地挣扎着。
一股冰冷的无力感顺着他的齿轮和管线蔓延。他逃离了菲尼克斯家族黄金铸就的囚笼,却一头撞进了另一座由猜忌、恐惧和历史仇恨构筑的、看不见的堡垒。这座堡垒的主人威震天或许给了他行动的自由,但这自由如同悬在深渊之上的薄冰,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存在的本身,他的血统,就是打破这层薄冰的重锤。
他慢慢沿着走廊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沉重了百倍。那些他曾幻想过的、不受约束的机生图景——读书、交友、品尝点心、晒太阳——此刻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即使是在这看似安全的宅邸里,他置换的空气都仿佛带着无形的阻力。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走廊的光线,也隔绝了外面那个对他充满敌意的世界。床头柜上,那个机送来的早饭依旧摆放在那里,精致诱人,却再也勾不起他一丝食欲。他盯着它们,光学镜的焦点却穿透了它们,落在更遥远、更冰冷的地方。
窗外,阳光依旧灿烂,空无一人的街道在强光下白得刺眼。只有风卷起尘土,在死寂中打着旋,像一曲无声的哀歌。擎天柱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金属的凉意透过装甲渗入火种深处。他意识到,他所渴望的“普通”,对于这片饱受贵族蹂躏的土地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奢侈。他是被献祭的祭品,羽毛染着旧日尚未干涸的能量液,无论飞向哪里,都洗不脱那与生俱来的“罪”。自由?那或许只是威震天给予他的、一个更加精致的牢笼的装饰品。而真正的自由,似乎永远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便被那名为“过去”的阴影无情地抽走。
或许他的家人过去确实说得没错,他的存在便是那个亟待被修正的错误。没有火羽的他无法成为一只真正的菲尼克斯被他的家人接受,而拥有火鸟之血的他亦无法作为一只普通的麻雀拥有那种平凡但自由的生活,他被两个世界同时拒之门外,从未拥有真正的归宿。
而事实上,他所渴望的“平凡但自由的生活”也只是一种幻象,连生存的命脉都被紧紧掌握在那些贵族手中的鸟民们,他们的生活自然是与“自由”二字毫无瓜葛的。
TBC
Chapter 13
Summary:
“保护”
Chapter Text
窗外的寂静如同一张冰冷的金属网,沉沉地罩在擎天柱的光学镜上。他靠在自己身后的铁门上,金属的寒意慢慢浸透他的机体,不过他芯里很清楚,在这个地方还存在着某些更加冰冷,更加黑暗,更加难以言说的……
“自由……”他低声咀嚼着这个词,舌尖尝到的只有铁锈般的苦涩。威震天没有说谎,生活在卡隆的鸟儿们看到他时光学镜中的不安和恐惧绝对不会是伪装出来的。他的火伴确实像他承诺的那样没有锁上房门,没有限制红蓝小麻雀的脚步。可这所谓的“自由”,如同断翅的鸟儿被给予一片无垠的天空——它看得见,却永远飞不进去。他存在的本身,他管线里流淌的“菲尼克斯之血”,就是一道无形的、无法逾越的壁垒,将他和窗外那个充满烟火气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想起吊钩医生的问题:“你觉得……那些将你抚养长大的机……他们爱你吗?”
“我觉得他们至少是关芯我的。”——这个曾经勉强支撑着他的信念,此刻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摇摇欲坠。如果真的是关芯,为何会让他长期处于足以推迟繁殖季的“高压环境”和“营养不良”之中?为何会让他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旧物,在昏暗的老宅里独自面对那些冷眼和讥讽?那所谓的“家”,确实是一座黄金铸造的囚笼,而他,不过是笼中一件用于未来交易、价值不明的货物。现在,货物被移交了,关进了另一座更为精致、更为隐蔽的牢笼。
他尝试着站直了机体,转身面对自己身后那扇沉默不语的铁门。门把手冰凉,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走廊依旧空旷,阳光依旧明媚地铺洒在地板上。他再次走到那扇窗前,街道依然空无一人,只有流动摊位的推车车轮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诉说着刚才的喧嚣。这一次,他没有停留,强迫自己转身,沿着走廊向宅邸更深处走去。他需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无意义的探索,也好过被绝望溺毙在房间里。
他走过挂着抽象画作的回廊,穿过摆满奇异矿石藏品的陈列厅,甚至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间疑似书房的厚重木门。里面是顶天立地的数据板架,塞满了各种领域的书籍。这景象让擎天柱的光学镜瞬间亮了一下。他快步走上前,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书脊。历史、哲学、工程学、甚至一些基础的民用机械维修手册……种类繁多,远超贵族军校里那些装点门面的课程。他取下一套关于塞伯坦地质演变的数据板集,沉甸甸的份量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踏实。他几乎是贪婪地抽出一册打开了它,复杂的图表和详尽的论述立刻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时间在知识的汲取中悄然流逝。他坐在宽大的阅览椅上,沉浸在数据板的信息流中,暂时忘却了窗外的冰冷和芯中的阴霾。这里没有嘲弄的目光,没有沉重的期待,只有纯粹的知识和逻辑。他感到一种微弱的、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在火种深处悄然滋长。也许,即使被困在这里,他也能为自己保留一点什么……一点不被“菲尼克斯之血”或“威震天的联姻对象”所定义的东西。
就在他完全沉浸在一段关于地核能量循环的论述中时,书房厚重的大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了。
威震天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不知为何有些风尘仆仆,面甲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过这丝毫没有削弱他身上那股令机窒息的压迫感,那双锐利的光学镜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坐在椅子上的红蓝小麻雀。他的视线扫过擎天柱手中的数据板,又落在他微微睁大的光学镜上,最后定格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收拢的翅膀上。
书房内温暖的灯光和窗外投入的夕阳余晖,似乎都在威震天踏入的瞬间凝固了。擎天柱感觉自己的火种骤然停跳了一拍,手中的数据板变得滚烫。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数据板差点脱手滑落。他紧紧抓住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威震天没有立刻说话,他一步步走进书房,金属爪套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擎天柱紧绷的电子神经上。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仔细地、不带感情地扫描着擎天柱——从略显凌乱的音频接收器,到微微塌陷的肩甲线条,再到紧握着数据板的手。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温情,只有一种纯粹的、评估性的审视,像是在检查一件刚刚送达的、价值不明的货物是否完好无损。
“看来,你找到了消遣。”威震天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像一块冰投入火种舱,“《塞伯坦深层地质构造与能量流变》……很冷门的选择。军校的课程里不教这个吧?”
擎天柱的发声器艰难地运作了一下:“……不教。只是……偶然看到。”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威震天的视线,尽管那需要耗费他极大的勇气。“你……来找我了。”这句问候干巴巴的,毫无意义。他不明白威震天对他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嗯。”威震天简单地应了一声,他的目光终于从擎天柱身上移开,扫视着书房。他走到书桌前,抬起手撑在桌面上。在不久之前他从吊钩那里收到了擎天柱的机体检查报告,当看到“长期营养不良”、“发育迟缓”、“高压环境导致繁殖季推迟”等字眼时,他几乎产生了一种想要将手中这块坚固的数据板生生捏成碎片的冲动。
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力道。愤怒是无用的情绪。菲尼克斯家族的残忍和虚伪,他早就领教过。他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对一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幼生体,做到如此地步。
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冷意掠过威震天的光学镜,快得如同幻觉。
他再次看向擎天柱,这一次,审视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层更复杂的东西,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吊钩告诉我,你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复杂。”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一百岁才第一次产卵,发育指标远低于同龄铁鸟载体机。菲尼克斯家族……”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擎天柱的芯头——菲尼克斯家族是如何“照顾”他的,这份报告就是冰冷的证据。
擎天柱感到自己脸颊下的线路在发烫,一种混合着羞耻和被看穿的难堪席卷了他。他不想在威震天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和无助,尤其是在那份揭示了他过去不堪的报告面前。“我……我会好起来的。吊钩医生说只要补充营养,规律作息……”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一些。
“当然会好起来。”威震天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在这里,你会得到你‘应有’的一切。能量、医疗、安全……”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擎天柱完全笼罩,“但前提是,你明白自己的位置,以及你来到这里的‘目的’。”
“目的”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像两颗冰冷的铆钉,狠狠敲进擎天柱的处理器。
擎天柱后退了一小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书架。威震天身上传来的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我明白,”他低声道,“为了……可能的幼生体。为了塞伯坦的未来。”他重复着家族灌输给他的使命,声音里却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空洞和迷茫。窗外的景象——那瞬间消失的笑脸,那仓皇逃离的摊主——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的光学镜前。塞伯坦的未来?一个建立在恐惧和隔离之上的未来?
“不……”威震天意识到他因为针对那群火鸟所作所为的愤怒而下意识用可能会引起这个小家伙误会的措辞和语气说话了,所以他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是作为我的火伴来的这里的,出于……某些原因,我可能需要加强对你的保护。”
他抬手,指向书房窗外——那正是擎天柱之前眺望街道的方向。“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还太‘复杂’,充满了不必要的‘风险’和‘刺激’。”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从今天起,未经我的允许,你不得离开主宅建筑的范围。庭院和后花园可以供你散步,但不得靠近围墙和临街的窗户。你的通讯模块会被暂时限制,只能接收内部信息。”
擎天柱的光学镜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威震天:“你……你要囚禁我?可是你明明答应过我……你带我出去,你请我吃冰淇淋,你让我以为……你让我以为这里和那个家是不一样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破音。刚刚在书房找到的一点点慰藉和喘息之地,瞬间被无情地碾碎。连临街的窗户都不能靠近?连看看外面世界的权利都要被剥夺?这和菲尼克斯家族的老宅有什么区别?不,甚至更糟!老宅至少没有如此直白地宣告他的囚禁!
“是保护。”威震天纠正道,他甚至蹲下了机体尽可能与红蓝小麻雀平视着,但是那双猩红的光学镜下却蕴含着钢铁般的强硬,“保护你不受外界不必要的干扰和潜在的敌意,保护你的机体能尽快恢复。”
擎天柱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也没有资格反驳。威震天仍然在试图关芯照顾他,可是……可是……
“那我……那我还能做什么?”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绝望的沙哑,“除了像个……像个等待被使用的孵卵器一样待在这个华丽的笼子里,我还能做什么?”他手中的数据板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要……”威震天伸出手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数据板,将它再次交还到擎天柱手中,“毕竟你也看到了,这里的大家……并不了解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机,所以最近外面有一些关于你的不好的传言,我发誓所谓的限制只是暂时的,只要等我处理好这一切……”
和之前一样的温柔语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一些欲盖弥彰。
擎天柱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寒铁。他听着威震天的解释,看着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光学镜,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刚刚萌生的那一点点通过知识寻找自我的微弱火苗,被彻底掐灭了。
他用力将沉重的《塞伯坦深层地质构造与能量流变》抱在自己怀里,数据板的金属封面冰冷刺骨。他没有再看威震天一眼,只是紧紧地抱着那本厚重的书,像一个溺水者抱着最后的浮木,一步一步,僵硬地、无声地走出了书房。
走廊里,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投射在那些精美的浮雕墙纸上,像一个被困在华丽纹路中的、孤独的囚徒剪影。
主宅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隔绝了书房的光线,也隔绝了他刚刚窥见一丝可能性的世界。他抱着书,走向那间被重新定义的“囚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形的荆棘之上。
威震天站在原地,听着那微弱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机。他走到那扇能看到街道的窗前,锐利的目光扫过楼下空荡的街角和那滩凝固的污渍。他的面甲在阴影中显得更加冷硬。
保护?囚禁?或许两者都是。但更重要的是控制。控制住这个关键的、脆弱的变量。他需要这只可怜的小麻雀,需要这个象征性的联姻所带来的政治缓冲,或许他不应该天真地相信一只菲尼克斯家族送来的、未经驯化的鸟儿会真芯认同他的理念。窗外的敌意是真实的,而这只小麻雀芯中那点对“平凡自由”的向往,同样是对计划的潜在威胁——不光是针对他的计划,同样也针对那群火鸟们的阴谋。
他低头,再次回忆着吊钩的那份医疗报告。他的记忆再次在在“长期高压环境”、“营养不良”等字眼上停留。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或许是某种像他这样的机子不应该有的怜悯,或许是一闪而过的、对某种系统性残忍的了然——掠过他的光学镜。菲尼克斯家族……果然一如既往。
威震天走到书房门口,看着擎天柱那孤独的、抱着数据板的囚徒剪影,在走廊的尽头拐弯,彻底消失。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到书桌前,登入了霸天虎的内部通讯频道。
“封锁主宅所有临街窗户的观景权限,开启庭院和后花园的监控节点。并定时向我反馈之前在擎天柱的房间安装的生命体征和环境监控设备的数据记录情况。他的数据板阅读权限……暂时保留,但接入外部网络的端口,全部切断。”
命令简洁而高效。这座宅邸,这座名为“保护”的堡垒,其无形的栅栏,在这一刻,彻底落成。
TBC
Chapter 14
Summary:
猜忌
Chapter Text
沉重的数据板紧贴着胸甲,冰冷的金属封面仿佛能汲取火种的热量。擎天柱步履蹒跚,每一步都像拖拽着无形的镣铐,挪回那间被冠以“婚房”之名的精致囚笼。狭长的走廊,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他怀抱这唯一“浮木”的身影扭曲、拉长,投射在两侧繁复冰冷的浮雕墙纸上,宛如镌刻在墓碑上的铭文——一个名为“联姻载体”的墓志铭,无声宣告着他存在的本质。
“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瞬间将外界的声响彻底隔绝。死寂,沉重如铅,轰然压下。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金属躯体沿着光滑的表面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怀中的数据板“咚”地一声闷响,砸落在腿甲上,那份重量远不及他火种舱内沉坠的冰冷。威震天口中所谓的“保护”,此刻剥落了所有糖衣,露出锋利的本质——窗外世界的“风险”,根源正是他自身的存在;而这座崭新的囚笼,每一根冰冷的栅栏,都是由他名义上的“火伴”亲手锻造、焊接。
一滴清洗液挣脱控制,无声地滑过面甲,砸在数据板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深入火种核心的疲惫与一种被冻结般的寒意席卷了他。这里,比菲尼克斯家族那座冰冷空旷、等级森严的老宅更残酷——至少那里的冷漠直白得如同寒冰,这里却如同裹着蜜糖的锁链,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温柔的窒息。逃避的欲望汹涌而来,他只想将自己彻底投入充电床的黑暗,让意识沉沦,哪怕只有一夕,也能暂时远离光学镜前这令机绝望的现实。他挣扎着,关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缓慢地从冰冷的地板上撑起身体,步履沉重地走向房间中央那张宽大的充电床。
他明白,他本就不该对“联姻”这种冰冷的政治交易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可是……胸腔深处,那簇微弱的火苗,总在不合时宜地摇曳。
“我还以为……你会是不一样的那一个……”他对着凝固的空气低语,明知威震天此刻无法听见,但火种深处仍有一丝顽固的“侥幸”在挣扎——难道真的会有一只塞伯坦铁鸟,会完全抗拒与自己即将相伴一生的伴侣,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芯意相通?这卑微的渴望,此刻像一根细针,扎得他芯口生疼。
红蓝涂装的小麻雀失魂落魄地爬上充电床。一个微小的细节刺入他混乱的思绪——床铺被重新整理过了。在他这个周期离开房间之前,分明是自己亲手仔细铺平的。一丝疑惑掠过处理器。是谁?是仆从?可是威震天明明说过这里并没有机仆。又为了什么?这看似无微不至的“关怀”,在此刻只显得突兀而令机不安。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床垫与床单紧绷的边缘,动作机械而迟缓。然后,一切突然停滞。
光学镜的光圈瞬间收缩。借着窗外双月投下的幽蓝冷光,他锐利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被精心嵌入床沿金属包边与床头柜狭窄缝隙之间的微型装置。那冰冷的镜头,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独眼,幽幽地、精准地对准了充电床的核心位置。一点细微的、如同凝固血珠般的红光,在浓稠的黑暗中,无声地、规律地闪烁着。
“嗒……嗒……嗒……”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不存在,像微型液压泵内部最隐秘的搏动。然而,在擎天柱死寂一片、如同冰封墓穴的火种舱里,它却如同毁灭的惊雷,一声声炸响。每一个微小的脉冲,都精准地轰击在他刚刚萌生、又瞬间被碾碎的脆弱念想上。
威震天……在监视他。
那些笨拙的靠近、那些关于“真芯”的低沉絮语、那些看似小心翼翼的呵护……所有披着温情外衣的碎片,此刻都被这一点冰冷、固执的红光,彻底撕得粉碎,暴露出底下赤裸裸的、令机作呕的钢铁骨架。
所谓“珍视”的华美容器里,盛满的竟是如此赤裸的窥探!
所谓“爱”的脆弱基石下,深埋着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猜疑!
他甚至连独自舔舐自己伤口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一件物品,一件被严密监控、评估风险、确保其“功能”正常运行的……战略物品。
冰冷的绝望,如同永冻星球的极寒冰流,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机体。置换风扇发出濒死的“嘶嘶”声,彻底冻结。他关节锁死,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死死地盯着那点闪烁的红光,仿佛要将这深入骨髓的背叛,连同那冰冷的红光一起,用视线生生烙印进自己正在寸寸崩裂的核心处理器。
“亲爱的?你醒着吗?”威震天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突然穿透厚重的门板传来。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制的急促,像猎隼在锁定目标前最后的试探。
凝固的机体猛地剧颤,擎天柱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砰”地一声,失控地撞向身旁的柜子,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红蓝小麻雀条件反射般蜷缩起来,双臂死死护住头雕,将后背和脆弱的肩甲完全暴露在可能到来的攻击下。一个绝望的、本能的防御姿态。
“我……我醒着……”他的发声器干涩嘶哑,如同锈蚀的齿轮在强行摩擦。无法抑制的战栗从核心蔓延到每一根羽毛边缘。清洗液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光学镜的视野,却丝毫无法模糊那一点如同诅咒烙印般的、持续闪烁的红光。
门锁传来轻巧的“咔哒”解锁声。光线猛然涌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高大的阴影轮廓。威震天堵在门口,宽阔的金属羽翼几乎填满了门框。他那标志性的猩红色光学镜,如同两盏探照灯,瞬间锁定在充电床边那具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红蓝机体上。
“擎天柱?”他的声音低沉紧绷,带着一种审视的冷硬。目光迅速扫过旁边矮桌上纹丝未动的能量早餐托盘,最后如同铁钉般,死死钉在擎天柱那双被清洗液浸透、却清晰燃烧着惊惧的光学镜上。“怎么了?”那层关切的外衣薄如蝉翼,底下是冰冷的审视——他需要确认这个“变量”的状态是否稳定,更迫切地想要确认自己火种深处那份不愿深想、却如毒藤般缠绕的疑虑……是否真的只是杞人忧天?
“别过来!”一声尖利得近乎破音的嘶喊,如同淬毒的玻璃碎片,骤然撕裂了凝固的空气。擎天柱猛地抬起头,模糊的光学镜深处爆发出刻骨的恐惧,“滚!离我远点!别用你的脏手碰我!”他嘶吼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泣血的控诉。机体关节仿佛被无形的焊枪焊死,只剩下虚张声势的绝望在支撑着他,对抗着那如山般压来的阴影。
威震天的脚步硬生生顿住,金属羽翼因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抗拒而愕然地微微张开。他高大的机体形成的阴影,如同实质的牢笼,瞬间将蜷缩在充电床角落的红蓝小麻雀彻底吞噬。猩红色的光学镜光圈骤然收缩成危险的细线。他看到了,清晰地看到了擎天柱光学镜深处倒映出的那一点冰冷红光。冰冷的现实,如同超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他引以为傲的处理器逻辑。他知道了。
“你……”威震天的声音沉了下去,仿佛坠入了地核深处。最后一丝伪装的柔和彻底蒸发,只剩金属摩擦般的冰冷和被当众撕下伪装的狼狈。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过身,目光如淬火的利刃,精准地射向床沿缝隙——那点依旧在固执闪烁的红光,此刻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脸上,成为对他所有“保护”宣言最辛辣、最彻底的讽刺。
空气彻底凝固,沉重得如同液态金属。威震天僵立在原地,猩红的光学镜死死锁住那点红光,又猛地钉回擎天柱写满绝望的面甲上。那眼神——赤裸的惊惧、万念俱灰的死寂——瞬间将他精心构筑的“安全理由”轰击得粉碎,暴露出其下狰狞丑陋的控制欲和……那份他日夜试图压制、却早已根深蒂固的猜疑。
喉间的发声器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低沉的摩擦声。解释?在此刻显得苍白又可笑。他在对方眼中,已经彻底定型——一个冷酷的监视者,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一个亲手铸造囚笼的狱卒。而那份在不久之前,由红蜘蛛呈上的、清晰捕捉到菲尼克斯家族“信鸽”在宅邸外围短暂停留的监控影像,此刻像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在他的脑模块深处。线人活动的迹象是真实的威胁,绝非臆想。他必须确保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必须确保自己宏图计划的齿轮精准咬合,不容有失。可眼前这只在墙角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小麻雀……那从火种深处透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脆弱……真的能伪装到如此地步吗?他火种深处有个微弱却顽固的声音在抗拒这个冰冷的结论,这抗拒本身,反而让他更加焦躁不安。
“听着……”威震天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在摩擦,“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卡隆的局势从未真正平静,暗流之下,潜藏着太多未明的威胁……”他差点脱口而出“你的家族在虎视眈眈!”,但最后一个音节被他硬生生咬碎在发声器里。不能点破,点破就等于亲手撕碎最后一块遮羞布,等于承认他从未真正信任过眼前这只联姻而来的小鸟,等于将修复这脆弱关系——哪怕只是表面——的最后一丝可能性彻底碾碎,更可能打草惊蛇,惊动那些潜藏的威胁,“我需要确保一切……万无一失。”过去无往不利的雄辩家,此刻竟只能吐出这最模糊、也最容易被解读为虚伪与专横的苍白词句。
“确保我像个合格的囚犯一样待在我的笼子里?!”擎天柱的尖叫如同受伤雏鸟的悲鸣,直刺音频接收器,他颤抖的指尖猛地指向床沿那只“恶魔的光学镜”,“确保我这个‘菲尼克斯送来的变量’不会在你背后捅刀子?!还是确保你‘珍贵的联姻筹码’不会长出翅膀逃离这座镀金的牢笼?!”清洗液不断滴落,在腿甲上留下深色的痕迹,“‘真芯’?‘珍视’?威震天……你之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你所允诺的‘爱’……比他们镀在墙上的金粉……还要虚伪!还要令机作呕!”他的指控,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镐头,狠狠凿在威震天无法言说、却早已溃烂的猜忌核心上。
“够了!”一声暴怒的雷霆骤然炸响!被赤裸裸撕开遮羞布——尤其是那精准刺中他芯病却又让他无法辩驳的指控——所带来的羞愤,以及对“变量”彻底失控的恐慌,瞬间冲垮了威震天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金属羽翼怒张,带起的劲风将散落的数据板哗啦掀翻。他一步踏前,沉重的脚步让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带着摧毁性力量的手爪猛地抓向擎天柱纤细的手臂——必须让他闭嘴!必须立刻终止这场危险的失控!
“别碰我——!!”
凄厉的、饱含崩溃边缘哭腔的尖叫撕裂了发声器的极限。擎天柱如同被强酸泼溅,猛地向后弹射般蜷缩,将自己更深地塞进墙角冰冷的夹角里,双臂死死交叉护住头雕,将毫无防备的后背和单薄的肩甲完全暴露在外。这姿态,是彻底放弃抵抗,是绝望到只求速死的终极恐惧。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已被彻底碾碎成粉末。
“滚出去!”闷在臂弯里的嘶吼带着泣血的沙哑,“不……求求你…威震天…离开这里……求你了……让我一个机待一会……求你了……”那声音,如同灵魂被彻底撕碎后,仅剩的、带着血腥味的残喘。
威震天抓空的手,僵在半空。
擎天柱那崩溃的尖叫和蜷缩颤抖的机体,像混杂着液态氮的强腐蚀液,瞬间浇灭了他翻腾的怒火,也刺穿了他厚重的装甲外壳。那姿态里透出的极致恐惧和彻底放弃……哪里是什么危险的变量?分明只是一只被他名为“保护”、实为猜疑的铁腕,彻底碾碎了火种、折断了翅膀的幼雏。那份来自红蜘蛛的监控影像,此刻在他火种中剧烈翻腾、撕扯——线人的威胁当然是真实的,是悬在头顶的利刃,但眼前这破碎的、毫无防备、甚至放弃了所有抵抗的姿态……他再次向自己发问,真的能伪装到如此深入骨髓的地步吗?冰冷的理性在处理器中疯狂呐喊危险,警告他不要被表象迷惑,但火种深处某种更原始的东西却在激烈地抗拒相信这个冰冷的判断。这种撕裂感让他痛苦万分,也恐慌不已。
时间仿佛被冻结。威震天凝固在床边,怒张的羽翼僵硬地定格,投下的阴影将墙角那团颤抖的红蓝彻底吞噬。伸出的手悬停在半空,距离目标只有寸许,却无法落下,也不敢落下——仿佛那颤抖的机体是烧红的烙铁,一触即会留下永恒的焦痕。
死寂的房间里,只剩下擎天柱断断续续、如同破损风箱般的抽噎,以及濒死幼鸟般的剧烈颤栗在回荡。
而床沿边那一点红光,依旧冷酷、精准、无情地闪烁着。
“嗒……嗒……嗒……"
如同微型丧钟,一声声敲打着信任的葬礼,也清晰地映照着监视者心中……那团理不清、斩不断、冰冷粘稠的猜忌疑云。
威震天猩红的光学镜,如同两颗烧红的炭,死死钉在阴影中那具仿佛随时会碎裂、消散的红蓝机体上。胸甲之下,如同有滚烫的熔岩在翻涌——是暴怒的余烬,是被抗拒的尖锐刺痛,是失控带来的恐慌,是尖锐的懊悔……以及那团名为“怀疑”与“不愿相信”相互撕扯、绞杀的、冰冷粘稠的迷雾。
证明?
他手握“证据”,却无法宣之于口。
他渴望信任,却亲手埋下了猜忌的种子。
他……还能证明什么?或者说,这由猜忌铸造的牢笼,是否早已将他们两个……都死死地困在了其中,再无出路?
这令机窒息的猜疑链,究竟是菲尼克斯家族精心设计的离间毒计?还是他威震天为自己的多疑和控制欲,所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带着沉重金属爪套的脚爪,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地向后挪动了一步。爪尖与光洁的地板刮擦,发出刺耳悠长的哀鸣。
笼罩在擎天柱身上的巨大阴影,随之晃动、稀薄……却依旧沉重如山,死死压在那无声哭泣、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小小的机体之上。
随着房门再次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轻轻关上,房间重新陷入了深沉的黑暗。只有窗外双月的幽蓝冷光,和床沿边那一点如同永不瞑目之“眼”的、规律闪烁的、冰冷的红光。
TBC
Chapter 15
Summary:
那究竟是愤怒,还是……
Chapter Text
房门在威震天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门缝里最后一丝走廊的光线,也隔绝了门内那令机窒息的、破碎的抽噎声。走廊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威震天高大却带着一丝僵硬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长,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如同一个愤怒而失魂的幽灵。
那点幽暗红光带来的冰冷嘲讽,擎天柱光学镜中的绝望,还有那蜷缩颤抖、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脆弱身影……这一切如同滚烫的熔岩和冰冷的酸液,在他火种舱里疯狂地翻搅、撕扯。他火种中理性与感性的战争尚未平息,被赤裸裸揭穿、被彻底抗拒的耻辱感和失控的怒火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沉重的脚步带着毁灭性的气势,砸在空无一机的走廊上,每一步都回荡着压抑的雷鸣。猩红的光学镜在昏暗光线下燃烧着危险的光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很快,他就在这个地方找到了他预想中的那个“罪魁祸首”。
“主人?”正在值班的闪电下意识地站起身,角鸮敏锐的光学镜立刻捕捉到了领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暴戾气息。他身边的红蜘蛛则只是微微侧过头雕,光学镜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警惕和某种近乎幸灾乐祸的感情。
威震天没有看向他们,只是用低沉的嗓音开口说:“是谁安装了那个该死的监控器?”
“呃……主……主人……是我……”闪电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毕竟这间宅邸里的安保基本上都是由他负责的。
“你!”威震天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核在咆哮,带着压抑不住的、毁灭性的怒意,巨大的羽翼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震颤,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瞬间令紫灰的角鸮噤若寒蝉,“告诉我!安装在擎天柱房间里的监控器,尤其是充电床区域的!为什么会被发现?!我要求的是最高级别的隐蔽!结果呢?!不到一个周期就暴露了!你的技术是废铁做的吗?!你所谓的‘最高隐蔽标准’,就像镀在废铁上的金粉一样虚伪!轻易地就被剥落了!”
角鸮被这突如其来的、裹挟着领袖威压的雷霆怒火吓得几乎当机,机体筛糠般剧烈颤抖,音频接收器紧贴在头雕两侧:“主……主人息怒!属下…属下确实是按照最高隐蔽标准安装的!缝隙嵌入,光学迷彩涂层,信号屏蔽…所有…所有规程都严格执行了!除非……除非您的……您的火伴他……他事先知道位置,或者进行了极其细致的物理排查……”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委屈。
“事先知道?物理排查?!”威震天猛地踏前一步,金属爪套“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坚固的合金瞬间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爪印!“你的意思是,他早就警觉了?还是你愚蠢的安装留下了无法忽视的破绽?!”怒火几乎要冲破他的胸甲,那个小红蓝机体绝望蜷缩的姿态和指控“虚伪”的声音在他脑模块里尖锐地回响,而眼前这个家伙的辩解,听起来更像是推卸责任!
“够了,主人。”一个带着金属摩擦般冰冷质感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几乎凝固的恐惧氛围。红蜘蛛优雅地向前滑行了一小步,光学镜闪烁着锐利而冷静的光芒,毫不畏惧地迎上威震天燃烧的猩红视线,“苛责一个忠实地执行了您命令的属下,并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反而显得……有失公允。”他的话语平静,却字字如刀,“监控设备的暴露,核心问题或许并不在于安装技术是否完美无缺。”
红蜘蛛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威震天紧握的、指关节泛白的拳头,以及对方光学镜深处那尚未平息的、混杂着愤怒与某种更复杂情绪的风暴。“真正的问题在于,您似乎……过于关注那个菲尼克斯送来的小玩意儿了。”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让每一个词都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关芯则乱,主人。您将过多的注意力,甚至……宝贵的情感资源,倾注在一个本应是纯粹政治筹码的载体机身上。这导致了您判断的偏移,也让他……有机可乘,或者说,让您变得……更容易被看穿和利用。”
他微微歪了歪头雕,猩红的光学镜微微眯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尖锐的质疑:“我们理解您需要维持联姻的表象,为霸天虎争取时间。但是,当您开始为一个间谍可能的‘脆弱’而动摇,为一个监视对象的‘受伤’而迁怒于忠诚执行命令的下属时……”红蜘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冒犯的直白,“属下不得不斗胆质疑——您是否还分得清,什么是为了霸天虎的‘大业’,什么又是……您个机的‘因色忘义’?”
“因色忘义”四个字,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刺穿了走廊里压抑的空气。
闪电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威震天高大的机体猛地一震,猩红的光学镜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死死锁住红蜘蛛。一股狂暴的、足以撕碎眼前一切的杀意瞬间升腾。红蜘蛛竟敢……竟敢如此直白地挑战他的权威,质疑他的动机,甚至用如此轻蔑侮辱的词汇。
然而,就在那毁灭性的怒火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擎天柱蜷缩在墙角、护着头雕、无声颤抖着等待终结的绝望姿态,如同冰冷的幽灵般闪过他的火种深处。红蜘蛛那尖锐的、如同毒蛇般的话语——“关心则乱”、“因色忘义”——竟诡异地与那份绝望影像纠缠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在他翻腾的怒火中割开了一道冰冷刺骨的缝隙。
是愤怒被点破真相的狼狈?还是那不愿承认的“关心”被如此赤裸裸地钉上耻辱柱的痛楚?
威震天喉间的发声器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咕哝,他猛地收回自己的爪子,灰色的羽翼因强抑的暴怒而剧烈震颤着。他没有再看红蜘蛛,也没有看几乎吓傻的闪电,猩红的光学镜转向窗外卡隆阴沉的夜色,那里面翻涌着比夜色更深沉、更混乱的风暴。
“滚……”威震天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低沉嘶哑,带着一种疲惫而冰冷的毁灭感,“都给我滚出去!立刻!”
红蜘蛛的光学镜闪过一丝得逞的冷光,他优雅地微微躬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这条走廊,姿态从容得像刚刚参加完一场无关紧要的茶会。闪电连忙找回了自己的双腿,几乎是拖拽着它们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威震天独自站在走廊的窗边,窗外是卡隆城连绵起伏、在夜色中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地巢轮廓。猩红的光学镜映照着玻璃上自己扭曲的倒影,月光洒在地面上那个凹陷下去的、清晰的爪印上。
红蜘蛛的话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火种:“因色忘义”……“关心则乱”……还有擎天柱那彻底破碎、充满恐惧的眼神……以及那份该死的、显示菲尼克斯信鸽活动的监控影像。
信任的丧钟在脑模块深处回响。而猜忌的毒藤,已悄然爬满了名为“保护”的牢笼,将他和笼中的鸟儿……都死死缠绕。
“呜呜……”红蓝小麻雀将自己蒙在毯子里低声啜泣着,他原本想要直接毁掉那个小型监控设备,但是想到这间房间里还可能藏着更多类似的东西之后,他放弃了。按照他过去的经验,破坏一个,只会招来更严密的监视,甚至是直接的“惩罚”。毯子的纤维摩擦着他的面甲,带来一丝粗粝的触感,却无法提供任何真正的安全感。那一点幽冷的红光,如同跗骨之蛆,穿透薄毯的缝隙,顽固地烙在他的光学镜深处,每一次闪烁都像冰冷的针尖,狠狠刺向他已然千疮百孔的火种。
他猛地攥紧了毯子的边缘,金属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恨,他恨那无处不在的红光,恨这精心打造的囚笼,恨菲尼克斯家族将他推入这无间地狱,更恨威震天那虚伪的温柔。那些低沉的絮语,那些笨拙的触碰,那些信誓旦旦的“真芯”……全是谎言,是包裹着蜜糖的毒物,是麻痹他警惕的迷烟。它们精心编织了一张名为“爱”的网,在他最脆弱、最渴望被接纳的时候将他捕获,然后在他交付出一丝可悲的信任时,用冰冷的现实将他撕得粉碎。
清洗液再次汹涌而出,浸湿了毯子下的面甲,带来一片冰冷的黏腻。他应该只有纯粹的恨,只有被背叛的愤怒,只有逃离或毁灭的冲动。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恨意汹涌的间隙,那只灰孔雀笨拙地捧着能量早餐、面甲微微泛蓝的样子会突然闪过脑海?——嗒,一点红光闪过,像在嘲笑他的愚蠢。
为什么他还能记起产卵后那难熬的剧痛中,覆盖在他颤抖机体上的、带着体温的巨大羽翼?——嗒,冰冷的红光再次闪烁,提醒他那份庇护的虚假。
甚至……在书房里,威震天俯身捡起数据板递还给他时,指尖短暂的触碰……——嗒,那该死的、永不停歇的红光,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将每一帧温暖的记忆都残忍地刮花、刻上“监视”的烙印。
这些记忆的碎片,此刻像淬毒的玻璃渣,混在名为“背叛”的苦酒里。每一次回想,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又伴随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令人窒息的依恋。他唾弃这份依恋,它像寄生在他火种上的藤蔓,汲取着他的痛苦与软弱。它证明了他的愚蠢,证明了他有多么容易被那一点点虚假的温暖所蛊惑。
“骗子……恶魔……”他咬着毯子的一角,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呜咽,身体因激烈的情绪而无法抑制地颤抖。毯子下的黑暗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拉扯着他沉沦。他恨威震天,恨他摧毁了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幻想。但更深的绝望来自于,他发现自己竟然……还在渴望着那些被证明是谎言的东西。他痛恨自己的软弱,痛恨这如同跗骨之蛆般无法剥离的、对那点虚假温柔的贪恋。
这份矛盾的撕扯,比单纯的愤怒或悲伤更加令人崩溃。它像两股力量在体内疯狂角力,要将他的火种舱彻底撕裂。一边是冰冷的现实和滔天的恨意,一边是那些温暖记忆碎片带来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诱惑。他该相信哪一个?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威震天?是那个会为了一只小麻雀的眼泪而笨拙地擦拭、会因他受伤而紧张、会保存一颗无用的白蛋的机?还是这个冷酷地监视他、囚禁他、在他崩溃时暴怒地伸出爪子的领袖?
监控红光的闪烁,像一只冰冷而嘲弄的光学镜,无声地注视着毯子下这团混乱而痛苦的灵魂。它在提醒他,无论哪一个“威震天”更真实,他此刻都只是这座镀金囚笼里的一个囚徒,一件被严密监控的物品。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依恋与恨意,都暴露在那冰冷的镜头之下,成为对方评估“风险”和“价值”的数据流。
这份认知带来的屈辱感,几乎压垮了他。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的羽毛和装甲,赤裸裸地暴露在寒风中,任人审视、评判、利用。威震天之前所有的“好”,此刻都化作了最残酷的刑具——它们让他看清了自己渴望被爱、渴望被珍视的卑微本质,也让他看清了这份渴望在冰冷的政治现实面前有多么可笑和不堪一击。
毯子下的啜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并非因为痛苦减轻,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麻木席卷了他。他像一个耗尽了所有能量的破旧玩偶,瘫软在充电床上。光学镜空洞地睁着,虽然蒙着毯子,却仿佛穿透了黑暗,死死盯着天花板的方向——那里,或许也藏着另一只冰冷的“眼睛”。
绝望在麻木中沉淀,变得更加冰冷坚硬。但那份不该存在的依恋,并未消失,它像一团无法熄灭的、微弱的余烬,深埋在绝望的灰烬之下,散发着微弱而顽固的热量,持续地灼烧着他,提醒着他那份被彻底践踏的信任和……他内心最深处,对“被爱”这个幻梦,那点可悲的、无法根除的贪恋。
他不再试图去分辨愤怒与依恋。它们已经交织成一张无法挣脱的网,将他牢牢困在这间充斥着红光与屈辱的房间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面甲更深地埋进那粗糙的毯子,试图隔绝那无处不在的窥视,也隔绝自己心中那场永无休止的风暴。然而,毯子的纤维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那只灰孔雀的、淡淡的金属气息。
这气息,成了这冰冷绝望的囚笼里,最讽刺也最痛苦的枷锁。
TBC
Chapter 16
Summary:
火焰
Chapter Text
在铁堡最高城市之“树”的顶端,王宫的静思厅没有窗户。液态金属墙壁流淌着幽蓝冷光,将空间浸染成一片如同海底的深蓝。稀薄的熏香粒子悬浮在冰冷的空气中,是某种蓝火菲尼克斯从未费芯去记名的昂贵香料。他知道,再多这种虚饰,也驱不散渗入他机体每一处轴承、每一根能量管线深处的寒意——那是权力核心本身散发的、永恒的锈蚀与压抑。
通天晓——塞伯坦的万鸟之王,徒有其名的图腾——正用一根镶嵌着能量结晶碎片的金属长杆,缓慢拨弄着悬浮能量炉中的幽蓝火焰。火焰无声舔舐炉壁,在他的装饰用手甲上镀下一层流动的、虚幻的暖意。他的动作精准,凝滞,如同执行一项早已预知结局的古老献祭。每一分力道都控制在毫厘之间,仿佛稍一松懈,那看似驯服的幽蓝便会挣脱束缚,焚尽这虚假的宁静。
“陛下。”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沙哑声音切破了沉寂。涂装灰暗、几乎与流动墙壁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的仆从,如同训练有素的幽灵,滑行至能量炉三步之外,恭敬垂首。他的翅膀紧贴机体,姿态谦卑至尘埃,却透着一股无机质的机警。
Magnus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深邃的蓝色光学镜依旧锁着那跳跃的幽蓝。“说。”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冰封千年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涟漪。
“卡隆传来了的密信。”仆从的声音更低,只剩气流摩擦发声器的嘶嘶声。在这绝对隔绝的囚笼,口述是唯一安全的传递。“是关于您的那位……‘家人’的。”
拨弄火焰的长杆尖端,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炉中跳跃的蓝焰仿佛也随之凝滞,光影在Magnus冰冷的金属面甲上瞬间明灭。他缓缓抬起光学镜,那抹封冻的蓝色,静静落在仆从低垂的头雕上。
“他如何了?”声音依旧平稳,但静思厅内悬浮的熏香粒子似乎骤然停止了飘荡。
仆从的头雕垂得更低,几乎触及冰冷的地面。“情况堪忧,陛下。‘信鸽’回报,霸天虎似乎察觉了他们的存在,他们对威震天宅邸的封锁……加强了。”
能量炉中的幽蓝火焰猛地向上一窜,映得Magnus面甲光影扭曲。握着长杆的手指无声收紧,指关节在冷光下泛出森白。
“擎天柱的情况如何了?”Magnus再次开口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这一次,那冰封的湖面裂开一丝缝隙,泄露出底下被强行压抑的、熔岩般的……愤怒。
“请陛下恕罪……只能确认他还活着。但是……”仆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在复述某种令人芯悸的图景,“据闻……宅邸内部似乎爆发了某种冲突……”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为沉重。只有能量炉中幽蓝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微弱到几乎被忽略的“噼啪”声。Magnus手中的长杆彻底静止。他缓缓转过身,高大的机体在流动的蓝光中投下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阴影,将仆从完全覆盖。
“果然还是无法避免吗?”如同宿命的齿轮终于咬合,那不祥的预感落为实质。Magnus下线了光学镜,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沉重如叹息的气息从他发声器排出。短暂的黑暗里,闪过那只红蓝小麻雀离开菲尼克斯老宅前往军校时,躲在运输舰舷窗后偷偷回望铁堡的模样——那双混合着怯懦与一丝微弱憧憬的光学镜。那时的他竟天真地以为,只要送走那个小家伙便能给对方寻得一条生路……
“愚蠢。”Magnus短暂地下线了自己的光学镜,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冰屑落下。不知是在唾弃威震天粗暴的占有,菲尼克斯家族冰冷的算计,还是……他自己那点早已被现实碾碎的、可悲的“仁慈”。
“陛下?”仆从小心翼翼地询问,谦卑的躯壳下,听觉传感器捕捉着这位“傀儡”的每一丝情绪波动。
Magnus没有解释。他重新上线光学镜,再次投向那跳跃的幽蓝火焰。然而这一次,那深邃的蓝色光镜深处,冰层彻底崩裂,暴露出底下汹涌翻腾的、熔岩般的暗流。一种陌生的、如同毒藤般缠绕火种的灼痛感——担忧——正疯狂滋长。这灼痛并非仅仅源于那稀薄的血脉牵连。
他太了解擎天柱了。那孩子体内流淌着小喙的能量液,敏感、纤细,却又像干涸河床上濒死的幼苗,对任何一滴虚假的“善意”都报以孤注一掷的、致命的依赖。长期的苛待与冷落,非但未能掐灭火种深处那点微光,反而将它锻造成一种扭曲的渴望,只需一点点伪装的温暖就能让他彻底沦陷。而威震天……那个芯狠手辣的暴徒领袖……
“威震天……”Magnus的声音如同地核深处传来的轰鸣,冰冷刺骨,蕴含着足以撕裂大地的风暴,“他正在亲手……将唯一可能熄灭战火的‘机会’,推入彻底引爆的深渊……”
能量炉中的幽蓝火焰疯狂地扭曲、升腾,将Magnus巨大的身影投射在液态金属墙壁上,拉伸、变形,如同一个挣脱枷锁、即将降下审判的复仇之灵。他蓝色光学镜深处,那熔岩般的决绝彻底冲破了冰壳,燃烧成一片冰冷的、毁灭性的火光。
“真正能救那孩子的……恐怕早已不是任何退路。”Magnus的视线穿透仆从,穿透厚重的金属墙壁,仿佛看到了遥远卡隆囚笼中那个濒临破碎的红蓝身影,“而是……一束足以焚尽这腐朽牢笼的火焰。”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无论那火,是否会将他自己也一同焚为灰烬。”
“继续监视卡隆。记得将原有的‘信鸽’全部弃用。”Magnus的指令简洁冰冷,芯中明镜般清楚,眼前这谦卑的躯壳一旦离开,便会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表情,悉数呈递给菲尼克斯家族真正操控棋局的手。这正是他需要的——让那些盘踞阴影中的光学镜“看见”他徒劳的挣扎,相信他仍在他们划定的囚笼里扮演着“仁慈长辈”的角色。“重新寻找新的耳目,尽可能选择身份和种族不容易引起怀疑的那些。”
“遵命,陛下。”仆从的头颅垂得更深,姿态无可挑剔。身为奴仆,他自然无权评议万鸟之王。但皇宫内每一颗冰冷的火种都芯照不宣:所谓的Magnus,不过是权力祭坛上最华美的牺牲品,一件被精心供奉的象征物。而他们这些仆从存在的意义,不过是陪着这只蓝火菲尼克斯,在菲尼克斯家族恩赐的时限内,完成这场名为“王权”的盛大傀儡戏。而即便是戏,也绝不能逾越那无形的边界,“卑职告退。”
幽蓝的火焰无声跳跃,映照着仆从苍白的面甲和他迅速溶解于阴影中的身影。冰冷的液态金属墙壁上,Magnus那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如同一个沉默的、等待着最终献祭时刻的宣告者。
而在遥远的卡隆,那间被红光无声切割的囚室里,红蓝的小麻雀将面甲更深地埋进残留着灰孔雀气息的粗糙毯子,无声地吞咽着绝望的苦果,火种舱内那点不该存在的余烬,仍在绝望的灰烬下,灼烧着他最后的感知。
“我无法理解主人为什么……”紫灰涂装的角鸮,闪电,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无意识地用手指拨弄着面前空荡荡的能量杯。在他过往的认知里,威震天是卡隆废墟中崛起的、绝对冷静的磐石,是引领他们穿透黑暗的理性之光。他从未见过那磐石如此剧烈地龟裂,那光芒如此混乱地扭曲——除了……那个得知贵族要在卡隆骸骨上建造城市之“树”的充满血腥的周期。
“有什么难理解的?”暗红涂装的夜鹭,红蜘蛛,慵懒地将面甲支在交叠的手指上,猩红的光学镜眯起,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投向对面困惑的同僚,“那句古老的谚语怎么说来着?‘英雄难过美人关’。无论我们伟大的领袖是否愿意被冠以‘英雄’之名……”他刻意顿了顿,尾音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嘲弄,“……他终究是一只有着自己欲望和私芯的、会犯蠢的塞伯坦铁鸟。仅此而已。”
“不……主人是不同的……”闪电的声音带着固执的苦恼,头雕抬起,望向红蜘蛛那仿佛洞悉一切的光学镜,下意识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难道火鸟之血除了诅咒,还藏着别的‘馈赠’?比如……对特定机子施加某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猜忌的藤蔓,已在他芯中悄然滋生。
“谁知道呢……”红蜘蛛发出一声轻快的、近乎愉悦的低笑,完美避开了正面回应。模棱两可是最锋利的毒刃。威震天的能力?毋庸置疑。他或许真能撕裂这腐朽的天空,重塑塞伯坦的秩序。但那又如何?当改朝换代的钟声敲响,愚昧的鸟群只会向着新的太阳——威震天——顶礼膜拜,那颂歌里不会有他红蜘蛛的名字。一个被遗忘的“功臣”?不,他要的是更多,或者……是看着这轮太阳在它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被它自己的光芒灼伤。
“我们……难道不该做点什么吗?”闪电的目光转向窗外,夜幕下威震天宅邸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投下令人不安的阴影。一只脆弱的小麻雀,本不足为惧。但当它与一只“猛禽”共处一室,而那“猛禽”却卸下了警惕的爪牙……危险便如影随形。
“你想去触怒菲尼克斯家族?”红蜘蛛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像金属划过玻璃,“瞧瞧我们至高无上的领袖吧,连他都不敢——或者说,不愿——真正动那小玩意儿一根羽毛。我们若贸然插手……”他猩红的光学镜闪烁着算计的冷光,“……怕是又要承受一场无妄的雷霆之怒了。就像……刚才那样。”
“唔……”闪电的翅膀无力地垂落,核心处理器在忠诚与担忧间痛苦撕扯,“可……总不能就这样……”
“相信他!”红蜘蛛猛地坐直,展开的暗红羽翼在灯光下投下华丽的阴影,脸上是近乎狡黠的笃定微笑,“我们的威震天大人总能找到‘解决之道’的,不是吗?霸天虎能走到‘这个周期’……”他刻意加重了最后那个短语,舌尖仿佛品尝着某种讽刺的滋味,“……不正是仰赖于他那无往不利的‘决策’和‘领导’吗?”
“这个周期”——霸天虎被贵族们精心编织的罗网层层围困的这个周期。虽然不抱任何期待,但红蜘蛛确实怀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他想看看他伟大的主人,这次将如何挥舞他那似乎开始卷刃的利爪,劈开这名为“柔情”的死胡同。
威震天的火种舱内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他从未与任何塞伯坦铁鸟建立过如此……棘手的联结。窗外,塞伯坦的双月高悬,冰冷的银辉如同两枚巨大的、毫无感情的光学镜,冷冷注视着在空旷走廊中焦躁踱步的灰孔雀。金属爪套踏在光滑的地板上,每一步都敲击出沉闷的回响,如同他脑模块里混乱的思绪。
他深信那帮助他度过过往数百个恒星周期的生存法则:争抢,或者一无所有。占有,已经是他刻在轴承和管线之间的本能。他的霸天虎?是追随者,是武器,是达成目标的工具,他从未将“所有物”的概念套用在拥有独立火种的生命体上——直到那只菲尼克斯家族强塞给他的、名为“礼物”的红蓝小麻雀出现。
逻辑处理器冰冷地运转:一个载体机,一个可能的间谍,一个囚徒。他的指控?不过是贵族血统带来的、无伤大雅的骄纵脾气。身为领袖,他只需确保卡隆的稳定,霸天虎的安全,揪出菲尼克斯的暗线。擎天柱的感受?情绪?在冰冷的政治现实面前,理应如尘埃般微不足道。
然而,处理器冰冷的逻辑线,此刻却被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东西——一种类似能量液逆流般的灼痛——所干扰。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碎片:那只小麻雀牵着他的手,光学镜里盛着小心翼翼的、易碎的信任;依偎在他羽翼下时,那卸下所有防备的、真实的依赖;以及……当那层虚假的温情被撕开,暴露出冰冷监视的真相时,那双光学镜中瞬间碎裂的、令机窒息的无边痛苦与绝望。
多疑?那是他赖以生存的铠甲!是他在无数次暗杀与背叛中活下来的凭仗!若非如此,他与霸天虎早已化为卡隆矿坑底部的废铁!
可是……
红蜘蛛那淬毒的话语——“关心则乱”、“因色忘义”——此刻竟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壁垒。那指控中的恶意昭然若揭,但……那被点破的、关于他意志动摇的核心却像一道丑陋的裂痕,在他坚固的自我认知上蔓延开来。
灰孔雀停下脚步,猩红的光学镜望向窗外冰冷的双月,巨大的羽翼在身侧烦躁地微微震颤。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他极度不适的认知,如同卡死的齿轮般啃噬着他的处理器:红蜘蛛的指责,或许并非毫无根据。那只红蓝小鸟的存在,确实成为了他坚不可摧的意志中,一道无法忽视、也无法修复的脆弱裂痕。
TBC
Chapter 17
Summary:
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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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震天猩红的光学镜死死盯着自己爪尖——那里残留着一些新鲜的磨损痕迹,他当然知道它们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红蜘蛛淬毒的指控和擎天柱蜷缩在墙角、护着头雕等待终结的绝望姿态,如同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具有腐蚀性的能量液,在他火种舱内持续发生着剧烈的、破坏性的反应。核心处理器里冰冷的逻辑链条与那股陌生灼痛的撕扯,几乎要将他的中央处理器烧熔。
他厌恶这种失控感,厌恶处理器里如同塞满锈蚀齿轮般的滞涩运转。他习惯了以绝对的意志和力量碾碎障碍,无论是贵族的爪牙还是卡隆街头巷尾滋生的黑暗。可这只红蓝小麻雀……这只脆弱得他一根手指就能碾碎的小东西……却成了他坚不可摧的意志上一道无法忽视的、持续渗漏着混乱的裂痕。
“修复它!”他的脑模块中一个冷酷的声音命令道。无论出于稳定“所有物”的需要,还是为了平息那该死的、扰乱他判断的灼痛感,他必须修复现状。那只小鸟不能一直处于那种……濒临碎裂的状态。那对谁都没好处,尤其对他掌控全局不利。
然而,如何修复这个问题,却比攻克任何一座贵族堡垒都更让威震天感到棘手。道歉?承认错误?这对一个从矿坑尸骸中爬出的霸天虎领袖而言,无异于自毁根基。威震天从不道歉,他只征服,只掌控。用力量?昨夜那场崩溃已经证明,纯粹的压迫只会加速那只小鸟的毁灭,而那种彻底的、空洞的绝望……让他火种深处那陌生的灼痛感骤然加剧,甚至盖过了被挑战权威的愤怒。
他需要一个……更迂回的方式。一个既能重新套上缰绳,又能让那双光学镜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火光——哪怕是虚假的、顺服的微光——的方式。他需要那只小鸟重新变得……“可用”,无论是作为政治联姻的表面象征,还是作为……暂时平息他火种里那场混乱风暴的镇定剂。
猩红的光学镜扫过冰冷空旷的走廊,最终定格在紧闭的、通往擎天柱“囚室”的合金门上。门内死寂一片,如同坟墓。昨夜崩溃的抽噎早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芯悸的、彻底的沉默。威震天知道,那只小鸟就在里面,蜷缩着,颤抖着,被那点幽冷的红光和名为背叛的毒液日夜啃噬。
他深吸一口气,金属胸甲下能量泵的嗡鸣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异常清晰。他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扇门。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近乎上战场的沉重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迟疑。
不知为何,这扇普通的金属门在此刻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它发出低沉的摩擦声,打破了房间内凝固的死寂。光线从走廊涌入,短暂地驱散了部分阴影,勾勒出充电床上那团裹在粗糙毯子里的、小小的凸起。
擎天柱没有动。他甚至没有像昨夜那样将头雕埋得更深。他只是静静地蜷缩在那里,面朝着墙壁,背对着门口和那涌入的光线,仿佛一尊被遗弃在角落、蒙上尘埃的破损雕像。只有毯子边缘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动,泄露了这尊“雕像”内部仍在承受着剧烈的风暴。
威震天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猩红的光学镜迅速扫视房间。那点幽冷的红光依旧在充电床头的缝隙里规律地闪烁着,如同一个无声的、冷酷的见证者。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团毯子上,喉咙的发声器滚动了一下,却没能立刻发出任何声音。房间里的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挤压着他的装甲接缝。
“擎天柱。”威震天的声音响起,比他预想的要低沉沙哑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他试图找回往日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但效果不佳。
毯子下的身影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那细微的颤抖似乎停滞了一瞬。但仅此而已。没有回应,没有转身,连光学镜上线时微弱的嗡鸣都没有。
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和被无视的恼怒瞬间攫住了威震天。他几乎要踏前一步,用力量迫使对方面对他。但昨夜那双彻底破碎、充满恐惧的光学镜猛地闪过脑海,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升腾的怒火。脑模块中那个冷酷的声音再次警告:力量无效,换一种方式。
威震天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高大的机体显得有些僵硬地向前挪动了两步,停在距离充电床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他刻意放轻了脚步,金属爪套落在地板上,只发出沉闷的轻响。
“我……”他顿了顿,处理器飞速运转,筛选着词汇。道歉是不可能的,但……“昨晚……”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后面的话语却卡在了发声器里。解释?辩解?说那监控是为了保护?是为了防范菲尼克斯?这些理由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最终,他生硬地转开了话题,带着一种刻意的、试图显得轻松的语调,却只显得更加笨拙:“你……饿了吗?我让厨房准备了……新的能量汤。加了卡隆地区特有的……矿物晶体调味。据说……对机体恢复有益。”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房间角落那张冰冷的金属小桌——那是擎天柱唯一被允许保留的、放置个人物品的地方。桌上空空如也,除了……一本厚重的数据板。威震天猩红的光学镜微微一亮。
“还有……”他的声音似乎找回了一点掌控感,带着一种“施舍恩惠”般的意味,“我准备让闪电从铁堡的皇家资料库……拷贝一份《塞伯坦深层地质构造与能量流变》的……最权威、最完整的版本。”他刻意强调了“最权威”和“完整”,仿佛这是一份多么了不起的礼物,“我记得你……喜欢看这个。”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有些含糊,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试图唤起对方某种“正面记忆”的试探。
毯子下的身影,终于有了更明显的反应。
那细微的颤抖加剧了。擎天柱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在毯子下转动了一下身体,从面朝墙壁变成了侧躺。毯子边缘滑落了一点,露出了他头雕的一小部分——那副可爱小巧的面甲此刻黯淡无光,光学镜……几乎是离线的。他依旧没有看威震天,只是空洞地对着充电床对面的金属墙壁。
威震天的心头莫名地一紧。那半离线的光学镜,比任何充满恨意的瞪视都更让他感到……不适。那是一种彻底的隔绝,一种无声的宣告:我拒绝看见你,拒绝感知你。
“需要我现在就……”威震天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或者说,是期望。他期望能看到那双蓝色的光学镜亮起来,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好奇或……感激?他希望他的“礼物”能成为撬开这冰冷外壳的支点。
擎天柱的头雕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是朝着小桌的方向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但他依旧没有上线光学镜,也没有任何起身的迹象。他只是静静地侧躺着,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沉默再次蔓延,比之前更加难熬。威震天高大的机体如同被钉在原地,猩红的光学镜紧紧锁着毯子下那微小的动静,处理器里那场混乱的风暴再次加剧。挫败感如同冰冷的酸液,腐蚀着他的耐心。他精心准备的“迂回”,他试图抛出的“橄榄枝”,就这么被无声地、彻底地……无视了?
就在威震天胸甲下的能量泵嗡鸣声开始变得不稳定,濒临再次被暴怒主宰的边缘时——
毯子下,传来一个极其细微、如同砂砾摩擦般干涩嘶哑的声音。
“……谢谢……主人。”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空气吸收,带着一种深重的疲惫和……一种彻底公式化的、剥离了所有情感的顺从。
威震天高大的机体猛地一僵。
这句“谢谢”,这声“主人”,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起伏。它不像感激,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经过无数次训练后刻入骨髓的服从程序被触发。是他在菲尼克斯家族那漫长的、被苛待的幼生体期里,为了生存而被迫学会的、最卑微的生存技能——用空洞的言语和顺服的姿态,换取片刻的喘息或避免更残酷的惩罚。
威震天见过这种条件反射。在卡隆暗无天日的矿坑里,在那些被贵族监工用能量鞭抽打得遍体鳞伤、却还要为了一小块劣质能量块而点头哈腰、露出讨好笑容的矿工身上,他见过无数次。那是一种被剥夺了所有尊严后,为了活下去而演化出的、最卑微的生存本能。
他花了数百年时间,试图用火焰和利剑将这种卑微从塞伯坦的土地上彻底根除。
而现在,他亲手,将一个本该骄傲的菲尼克斯后裔,逼回了这种他最痛恨、最不齿的……矿坑状态。
它比任何反抗和哭喊都更尖锐地刺穿了威震天的火种。
这不是修复。这只是……更深一层的屈服和……死亡。一种火种尚未熄灭,但内在光芒已然被彻底掐灭的死亡。
威震天猩红的光学镜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恐慌和暴怒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无法忍受这种彻底的“空壳”状态!他宁愿看到那只小鸟愤怒地指控他、憎恨他,至少那证明火种还在燃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捧冰冷的灰烬!
“看着我!”威震天的声音陡然拔高,失去了所有伪装的平静,带着一种失控的命令口吻。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逼近了一步,巨大的羽翼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张开,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充电床。“上线你的光学镜!看着我说话!”
毯子下的身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擎天柱几乎是本能地、用一种近乎痉挛的速度猛地坐了起来!粗糙的毯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他整个瘦小的、红蓝涂装的机体。他低着头雕,光学镜依旧死死地闭着,手指紧紧攥着毯子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他的肩膀紧绷,整个机体呈现出一种防御性的、准备承受打击的僵硬姿态——正是昨夜那个蜷缩护头雕的姿势的翻版。
“上线光学镜!”威震天再次低吼,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无视和这种非暴力抵抗激起的狂暴。他无法忍受那双半离线的、拒绝与他对视的光学镜!
擎天柱的头雕垂得更低,下巴几乎要抵到胸甲。他的发声器发出细微的、如同幼鸟悲鸣般的呜咽,但光学镜……依旧没有完全上线。那是一种无声的、绝望的抗拒。
就在威震天濒临彻底爆发,即将不受控制地将手伸向那颤抖的小麻雀时——
“哐当!”
一声突兀的金属撞击声猛地响起!
是放在角落小桌上的那本厚重的《塞伯坦深层地质构造与能量流变》数据板。不知是因为擎天柱坐起时动作太大带起的“微风”,还是桌面本身微小的震动,那本曾经象征着威震天“善意”的厚重数据板,从桌沿滑落,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炸开。
擎天柱的机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幼鸟,几乎要从充电床上弹起来。他终于上线了光学镜。但那蓝色的光芒中,没有一丝好奇或对知识的渴望,只有瞬间被点燃的、纯粹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恐惧。他惊恐地看向地上散开的数据板,又猛地抬头看向威震天,光学镜里充满了惊慌失措和……等待惩罚降临的绝望。
“对……对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紧紧贴住了冰冷的墙壁,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去。
威震天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象征着“曾经温存”的数据板,又看向充电床上那只被巨大恐惧攫住、光学镜里只剩下无边绝望、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的红蓝小麻雀。
所有的怒火,所有的挫败,所有的掌控欲,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无力感瞬间冻结。
他精心挑选的“礼物”,成了施加恐惧的凶器。他试图撬开外壳的支点,变成了压垮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
修复?他所谓的修复,不过是在那道深刻的裂痕里,又撒下了一把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砂砾。
威震天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僵在半空的爪子。猩红的光学镜里,翻腾的暴怒被一种更复杂的、近乎茫然的东西取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一声沉重到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疲惫的叹息。
然后他下定了决芯,再次抬起手用力抱住了正在不住颤抖的红蓝小麻雀。
“关于之前的事情,我想跟你说……对不起。”他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还有没有用,不过事实证明那些让他和他的霸天虎得以存续至今的东西并不完全是正确的。
在他的音频接收器边,红蜘蛛冰冷嘲弄的声音和擎天柱彻底公式化的“谢谢主人”交替回响。
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但又尽可能控制着自己拥抱的力度避免红蓝小麻雀受到伤害,指关节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他需要控制。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控制。无论是对局面,还是对自己火种里这场该死的、混乱的风暴。
但如何控制一只……似乎正在他指缝间化为灰烬的小鸟?
他猩红的光学镜望向窗外卡隆阴沉的天空。答案,如同厚重的辐射云层,一片混沌。
TBC
Chapter 18
Summary:
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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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没办法……但是我以前也没有和别的机子建立亲密关系的经验,我可能确实有点情绪控制方面的……毛病……”就连灰孔雀自己都觉得他现在说的话像是在给自己之前的行为找借口,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当然,这只红蓝小麻雀仍然有可能是菲尼克斯家族派来的间谍,不过对于威震天来说,现在显而易见的不是应该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
擎天柱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他没有看向威震天,只是盯着自己面前仍然冒着热气的能量汤发呆。他的位置是由威震天亲自拉开的——一种带着笨拙“绅士感”的举动,虽然和他们刚刚见面时对方伪装出来的那副模样没有任何差别,却在此时此地显得无比突兀和尴尬。至少这段时间的经历确实让红蓝小麻雀明白了一件事——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其他机子身上是一种绝对可笑且可行性不高的决策。
威震天之前的拥抱和道歉在红蓝小麻雀的火种深处留下涟漪,而此时此刻,他似乎仍然能感觉到那种被笼罩在对方羽翼之下的温暖和难以言说的安全感,以及灰孔雀的行动和话语中所透露出来的些许坦诚。可是,威震天后续磕磕绊绊的解释——“没有经验”、“情绪控制方面的问题”——则像是某种古旧机器里的生锈齿轮正在强行啮合,他吐出的每一个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可笑的、试图为自己开脱的笨拙感。
那种负罪和无措确实与擎天柱印象中那个冷酷凶戾的霸天虎领袖判若两机,倒也令这只灰孔雀染上了几分因反差而生的可爱和讨喜——如果不考虑擎天柱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的话。
“对不起”?类似的道歉红蓝小麻雀过去在菲尼克斯家族的老宅里也听到过太多太多遍,他们当然会道歉,毕竟这是那些高贵的鸟儿从小到大接受的家教,但是这种道歉丝毫不会影响他们下一次继续做出同样的事情。难道擎天柱真的不明白吗?他不明白他的家人在他面前的每一次示弱都只是为了榨取他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的伪善前奏?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原谅和信任他们。而威震天,他此时的笨拙和坦诚,是否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操控?为了让擎天柱重新变得“温顺”、“可用”?
“尝尝看吧,味道真的很好的,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见擎天柱迟迟没有回应,威震天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他指了指红蓝小麻雀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能量汤,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的,最“安全”的“命令”。
对面的小家伙确实听从了他的命令拿起了勺子,但是这却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显得更加疏离。
擎天柱握着金属勺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粘稠的能量汤,然后盛起一勺,送入自己口中。温热的能量汤顺着他的摄食管进入他的油箱,可是说实话,他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高大的灰孔雀坐在餐桌主位,他看起来有一些局促,红色的光学镜紧紧锁在自己对面那个小小的红蓝身影上。擎天柱的沉默令他感到无措,他试图寻找一个话题,任何话题,只要能够打破这令机窒息的气氛。关于天气?荒谬。关于卡隆?不合时宜。关于……地质学?他想起那块摔在地上的数据板,火种中再次升起一阵烦躁和无力。
“汤……味道还可以吗?”威震天干巴巴地挤出这句话。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算什么?纯粹的没话找话。他甚至能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出那份刻意和……讨好,这让他感到更加无所适从。
小麻雀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依旧没有抬起头雕,只是极其微弱地点了点它,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模糊的“嗯”。又是那种极度公式化的、剥离了所有情感的回应,像是在完成一项最低限度的任务。
挫败感再次如潮水般涌上灰孔雀的火种,他下意识收紧了自己的手指,在坚硬的座椅扶手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他用力置换了一次空气,强迫自己压下那股熟悉的、想要用命令和暴力打破僵局的冲动。不行,不能再那样了。他必须……忍耐,必须找到……别的办法。
“亲爱的,”他试着用这种亲密的称呼拉近他和擎天柱之间的关系,语气里带着一种久违的、尝试沟通的艰难,“关于……那个监控。”他最终还是触碰了这个核心的“伤口”,光学镜紧紧盯着对方,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微小的反应,“它……我向你保证,它的存在绝对不是为了窥探你的一切。”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自己接下来的措辞,“卡隆……并不平静,菲尼克斯家族的眼线无处不在。它是一个必要的警戒措施,为了……你的安全。”这个理由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安全?一个被他亲手剥夺了自由和自主选择能力的“囚徒”的安全?
果然,擎天柱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依旧垂着头雕,但是威震天能够看到他握着勺柄的指关节正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红蓝小麻雀没有反驳,更没有质问,只是那种细微的颤抖又再次回到了他的机体上,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控诉。
威震天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哽了一下,他烦躁地移开自己的视线,看向窗外卡隆灰蒙蒙的天空。他芯里很清楚,这种解释苍白无力,甚至无比虚伪。他命令属下安装监控的初衷就是对他这个联姻对象的不信任。所谓的“为了对方的安全”不过是事后才贴上的、试图让他的行为显得正当的标签。不过真正的问题并不出在他的虚伪和反复上,而在于他为什么会在被当事机揭穿之后迫切地想要找补。
他下意识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某种沉闷的金属碰撞声,暴露出他内芯的焦灼和无处发泄的挫败感。
“我……我会尽快让闪电把新的数据板送过来。”灰孔雀再次生硬地转换话题,尝试用另一个“礼物”来弥补,“最完整版本的《塞伯坦深层地质构造与能量流变》……如果……如果你还有别的什么想要的东西也可以直接告诉我……”
这一次红蓝小麻雀终于有了更明显的反应,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雕,那双蓝色的光学镜虽然不再空洞但也没有一丝一毫地感激或喜悦,只是蒙着一层冰冷厚重的疲惫,就像是两颗蒙尘的蓝宝石。他看向威震天,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穿透力:
“这是命令吗,主人?”
灰孔雀的机体猛地一震,光学镜的光圈瞬间收缩。那声疏离的“主人”打破了他试图构建的一切伪饰,仿佛将他的火种赤裸裸地摆在对方面前。
“不!这不是命令!”威震天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急切和……慌乱,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于是便强行压低了声音,用某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补充道,“数据板的话你可以自行选择看或者不看,至于其他的东西……都随你。”
擎天柱静静看了他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看穿威震天的羽毛和装甲。然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雕,没有说“谢谢”,也没有任何其它表示,只是再次低下头雕,继续机械性地搅动着那碗早已凉透的能量汤。
“别这样。”灰孔雀再也忍受不了了,他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朝着红蓝小麻雀走去,“别这样,好吗?毕竟……毕竟我们还是……‘名义上’的火伴……不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擎天柱看起来似乎想要直接逃跑,但是他纠结了片刻之后,最终只是朝着自己身下的椅子缩了缩,徒劳地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在那只灰色大鸟面前隐藏自己的身形。他低着头雕不去看威震天的面甲和光学镜,双手更是彻底丢开了汤碗和汤匙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这已经是他此时此刻唯一能够做到的微小反抗了。
灰孔雀及时停下了脚步,站在离对方只有几步之远的地方。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触摸他的火伴,但是最终还是无果的放下了它,“对不起……”威震天再次开口道了歉,这令他感到些许别扭,他不明白当初这个小家伙拒绝他的靠近和触摸时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愤怒,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要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仍然在怀疑对方可能是来自菲尼克斯家族的间谍吗?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那又要怎么解释在他们之前的相处中这只拥有贵族血统的红蓝小麻雀对他们这些受尽苦难的平民鸟儿所表露出的同情和善意?威震天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那种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又或者说,他真的是个会“因色忘义”的机子,真的会因为一个容貌姣好的“礼物”而抛下自己过去所坚持的一切?
他该怎么办?他还能做什么?威震天的脑模块高速运转,却找不到任何行之有效的应对方案。军事谋略,政治手腕,这些东西在情感这个战场上全都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就像一个手持利剑的战士,面对一束在寒风中摇曳、似乎随时会彻底熄灭的微弱火苗,既不敢触碰,又害怕它真的消失,只能束手无策,徒劳地围着它打转。
灰孔雀那笨拙的道歉、混乱的解释、以及刻意的讨好在红蓝小麻雀的火种舱里反复碰撞、回响。“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其他机子身上是一种绝对可笑且可行性不高的决策。”——这种认知在漫长的沉默中变得越来越清晰明了。擎天柱曾经无比感激这只灰色大鸟给予他的“爱”与“庇护”,将其视为他逃离那栋阴森老宅之后的某种救赎。然而事实证明,那根本不是救赎,只是用来隐藏猜忌的假象。
那么现在呢?这只灰孔雀现在的道歉和示好也会是同样的东西吗?擎天柱不想要那种施舍一般的怜悯,他想得到某种真正能够让他们之间得以互相尊重的……
红蓝小麻雀意识到,如果他继续扮演一个脆弱、顺从、需要被“修复”的受害者,那么便只会让威震天在“保护者”和“施暴者”之间反复横跳,永远无法真正将他们放在相同的位置上。无论那只灰孔雀此时的悔悟是否真诚,他的“爱”或“控制”都是建立在一种自上而下的、不平等的视角上。
而真正的“出路”,或许也不在于祈求威震天的改变和施舍,而在于……擎天柱自己能否重新拾起一些东西——一些被恐惧和依赖掩埋的东西。
威震天并没有限制他继续阅读数据板,虽然这仍然是一种受限的自由,但是它或许是某种机会,是一个开始。知识。那些不因贵族的意志而改变,不因霸天虎的统治而动摇,独立于所有权力与感情之外的、永恒的存在。
“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起我。”终于,擎天柱开口说,“我知道你实际上并没有真正把我当成你的伴侣。”他抬起头雕,看向灰孔雀那双红色的光学镜,“在你的火种深处,你认为我不过是一个用来和菲尼克斯家族谈判的筹码,认为机体里流着火鸟之血的我也不过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礼物’……”
“不……其实我……”威震天仍然想要辩解,“因为你所表露出来的和那些贵族不一样的特质,我确实对你怀有一些好感……我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欺骗了你,但是我发誓现在这句话的内容绝对不是虚假的。”即使不考虑和擎天柱闹翻会对霸天虎与菲尼克斯家族之间暂时性的平衡造成怎样的影响,他也不想彻底失去对方,“我的意思是……我想要挽回我们之间的关系。”
擎天柱抿了抿嘴唇,他的光学镜缓慢的闪烁了一下,如果让他现在就完全摒弃他们之间那些温暖的互动那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再次开口说:“我也……喜欢你,不过我觉得,在我们真正成为火伴之前,还是先从志同道合的同伴做起吧。”
“我吃饱了,主人。”他选择改用这种称呼指代对方的初衷就是为了模仿威震天的那些霸天虎下属,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和威震天确实是互相了解且志同道合的,“我想……回房间休息了,如果您允许的话。”
“不……”灰孔雀迅速向前迈近了一大步,抓住了想要顺势离开座位的擎天柱的手臂,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希望你至少能直呼我的名字,毕竟真正的、平等的同伴之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之后,他松开了手,表现得有些局促。
“我会考虑的。”红蓝小麻雀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离开了餐厅。
TBC
Chapter 19
Summary:
谈判
Chapter Text
擎天柱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毕竟那实际上只是一种用来脱身的借口而已,说谎当然不好,但这也是他针对那只灰孔雀的小小报复。
他靠在这栋宅邸三楼的弧形观景廊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金属窗框。卡隆的晨光仍未完全褪去,几缕稀薄的辐射云胡乱地抹在铅色的天幕上,红蓝小麻雀的光学镜焦点再次落在那些林立地巢之间的街道上——虽然这种行为激起了他的一些不好的回忆,但是他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观察下去,毕竟逃避永远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两只陆禽幼生体正用捡来的金属碎块在地巢墙壁和旁边的街道上划拉着什么,偶尔因为争抢“画笔”而发出几声细弱的啾鸣——他们在画一只歪歪扭扭的树桩,粗陋的线条里甚至能看出刻意描绘的年轮。
红蓝小麻雀的火种轻微震颤,树桩,卡隆反抗贵族压迫的丰碑,同时也是他世界观崩塌的起点。如今它在此时此地被两个平民幼生体笨拙地复刻,擎天柱相信这绝非巧合,但是究竟是有机刻意引导?还是抗争的符号早已在每一个卡隆居民的火种中生根发芽?
他不想再依赖威震天系统性地向他叙述和解释卡隆过去发生的一切,他希望用自己的光学镜去看,用自己的双手和羽毛去感受那些在风中无声传播的一切信息。
“在看什么?”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惊得擎天柱翅根处的软羽瞬间紧绷。
那只灰孔雀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的阴影里,他那双猩红色的光学镜散发出某种幽幽的红光,不过其面甲上的表情和此时的肢体动作到不似之前那般充满压迫感。他的视线沿着擎天柱正在看着的方向望去,然后又转回到对方那对小巧的音频接收器上,似乎想要捕捉一些微小的“征兆”,“早餐……你还满意吗?”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在闲聊,但是其本质仍是在没话找话,更是“巧妙”的隐藏了自己跟踪这只红蓝小麻雀的事实。
擎天柱没有回头,“很美味,主人。”他刻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威震天感到一阵语塞,他的手指在身侧缩了缩,似乎想要掩盖他此时火种中的尴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咎由自取,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沉默在晨光中蔓延,只有幼生体们模糊的嬉闹声从窗外飘来。
“我……”灰孔雀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发声器,“我这个周期还有工作要做,不过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他顿了顿,似乎在等待一个回应。但是那只红蓝小麻雀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并没有对他的话语做出回应。
灰孔雀的羽翼微不可查地垂落了几分,最终,他转身离开了,沉重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擎天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不过他知道,那只灰色大鸟实际上就藏在那个他看不见的走廊拐角里,他的军校生涯还是多多少少教会了他一些东西的。
所以他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这条走廊。
红蓝小麻雀凭借自己的记忆再次来到了医疗间的门前,他听到门后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响动,所以应该是有机在里面的。
他觉得里面的机应该正是之前那位鹤医生,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门……但是,那位鹤医生并不在里面,取而代之的那只暗红色的夜鹭正在药品柜里翻找着什么。
夜鹭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他也没想到会有机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明明他早就已经摸清了整个宅邸各处的排班表,他敢肯定吊钩绝对不会……等等,是那只小麻雀?
“你……您有什么需要吗?”他尴尬地关上了药品柜的门,姿势和动作看起来极不协调,就好像他的翅膀底下正藏着什么东西一样。
擎天柱站在医疗间门口,空气里弥漫着医用消毒液的刺鼻气息,他用自己那双蓝色的光学镜平静地观察着夜鹭的机体情况——看不出任何明显的外伤或是机体故障,不过,一个机子,特别是这种理应知道在这栋宅邸工作的医生的日常行动轨迹的霸天虎内部成员,特意选择这种医生不在的时候来医疗间寻找某样东西,这背后一定存在某种“合适”的理由。
“我是否需要帮助,取决于您正在寻找什么,夜鹭先生。”红蓝小麻雀的声音很轻,他当然知道每个机子都有自己的秘密,或许他这个周期的发现可以成为未来的筹码。他没有迈入房间,只是站在房门一步之外,小小的身影在身后走廊的光线下拉长。
“‘红蜘蛛’,我的名字是‘红蜘蛛’。”在看清来者是这只小麻雀且对方身边没有跟着威震天或是其他霸天虎成员之后,夜鹭感觉自己拥有了更多“交涉”的底气,“你又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你无权关芯我在这里找什么。”他双手抱胸,露出一副嘲弄的笑容,“话说回来,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呢?我还以为威震天那个家伙……”
“我想去哪就去哪,威震天无权限制我的行动能力。”小麻雀的脸色变得阴沉了几分,他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很有气势,不然这些家伙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和你的火伴闹矛盾了?你们之前不是还挺亲密的吗?”红蜘蛛咯咯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毕竟闪电挨骂的时候他也在现场,不过他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给那个威震天带来新的麻烦的机会,“口气还挺大,不过……好奇芯可是一种危险的消遣,小麻雀。”他的尾音上扬,带着那种惯有的嘲弄,“尤其是当它指向那些不该被窥探的角落时。”
“我也有名字的,我叫‘擎天柱’。”红蓝小麻雀其实并不确定自己的计划能不能奏效,但是他决定尝试一下,“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不把在这里遇见你的事情说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做的是不能被说出去的事情呢?”红蜘蛛才不怕这种多半是在虚张声势的话术,他相信自己的反侦查能力,他已经把“这件事”做到了绝对的万无一失,虽然这个小家伙的突然出现就是那个他意想不到的纰漏,“身为霸天虎的成员,在自身有需要的情况下借用医疗间,即使医疗间的负责机不在这里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行为吧?”
“而你……”他眯起了自己的光学镜,“我记得威震天之前明确下达了限制你未来活动范围的命令,要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你觉得他会怎样‘惩罚’你呢?”他的面甲上显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不如这样吧,我来和你做个交易。只要你让我捏捏你的小面甲,我就装作这个周期从未见过你。”
擎天柱感觉自己的面甲温度在上升,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显而易见地在调戏他。不过这也的确是他的疏忽,他不应该在没有正式抓到一个机子把柄之前就和对方谈判,他确实学到教训了。
“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毕竟我才刚刚来到这个地方,还不太熟悉这里的情况……”红蓝小麻雀低下了头雕,将自己的手指纠结在一起。既然“来硬的”不行,他决定换一种谈判的方法。
“装可怜对我也没用,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不得不承认,凭借这个小家伙的外貌条件,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确实很有杀伤力,但是红蜘蛛可不是那种靠下半身思考的白痴。过去在贫民窟生活的时候他也见惯了各种各样的虚张声势和装可怜,这只小麻雀所使用的“招式”对于他来说可是一点新意都没有,“要么让我捏捏你的面甲,要么我就把在这里遇见偷偷摸摸不知道想干什么的你的事情告诉威震天,刚好他最近正在怀疑……所以,你自己做决定吧。”
“偷偷摸摸?!我才没有偷偷摸摸!你这个家伙怎么倒打一耙!”擎天柱现在才意识到,他给自己的第一次谈判尝试选择了一个绝对难缠的“对手”。他的谈判手段过于稚嫩,被对方轻易抓住了把柄,但退缩意味着彻底失去主动权,甚至可能被这个危险的家伙持续勒索。
夜鹭嗤笑一声,他的仪态变得更加悠闲,显然彻底将擎天柱从“对他有威胁的对象”中排除,“小麻雀,重点不在于你*有没有*偷偷摸摸,而在于威震天*信不信*。”他刻意拖长了自己的尾音,看起来势在必得,“那个家伙最近可是风声鹤唳,看谁都像菲尼克斯家族的奸细……特别是你这个流着火鸟之血的小家伙。你觉得,如果他听说你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存放有管制药品的医疗间……”他故意在此处停顿,欣赏着擎天柱瞬间紧绷的机体,那羽毛炸起的样子就像个可爱的小毛团子,“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呢?”
擎天柱用力置换着空气,强行压下自己火种中的恐慌。他知道如果尝试自证清白只会让他显得芯虚,他必须夺回话语的主动权。他的目光扫过红蜘蛛刚刚翻找过的药柜格子,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医学专有名词的含义,但是他还是认出了几个可能代表着“麻醉”和“止痛”的词汇,再加上刚刚对方亲口说出的这个地方存放有管制药品。一个大胆的猜测在红蓝小麻雀的脑模块中成型。
“红蜘蛛先生,”他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带上那种贵族特有的、疏离的礼貌,“您似乎非常希望我可以‘闭嘴’,这是否意味着,您此刻的行为,并非仅仅出于对我冒犯您的报复,而是存在某种更迫切的利益驱动?”他稍稍歪了歪头雕,蓝色的光学镜无比清澈,“比如……您急需某种无法通过正规渠道快速获取的医疗用品,以至于甘愿冒险在吊钩医生不在的时候潜入医疗间?”
“呵,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红蜘蛛的面甲闪过一瞬慌乱,虽然他很快将其掩盖下去,但是还是未能逃过擎天柱的光学镜,“我只是在例行检查药品储备,身为霸天虎的核心成员,我有义务这样做。”
“义务?”擎天柱向前迈进了一小步,虽然他的体型仍然娇小,但是气势上却不再退缩,“什么样的义务需要您这个非医疗机员在专业的医生不在场的情况下检查药品储备?”
空气仿佛凝固了。被戳穿后的羞恼令红蜘蛛几乎暴起,但是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稍稍向前一步,将红蓝小麻雀笼罩在他机体形成的阴影中。
“伶牙俐齿的小东西……”夜鹭眯起光学镜审视着对方,“看来菲尼克斯家族也不是只能养出废物。只可惜好奇芯这种东西有时候可是会害死像你这样的小鸟。”
擎天柱感到有些脊背发凉,但是他还是强迫自己站稳,甚至抬起头雕迎上了夜鹭的视线,“或许吧,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如果威震天知道他的副手不仅擅离职守、私闯医疗间,还意图威胁他的火伴,甚至可能……涉及到违禁药品的挪用,”他刻意加重了说出最后几个词的语气,“您觉得,他会更愿意相信一只‘鬼鬼祟祟的小麻雀’,还是一个‘监守自盗的副手’?毕竟您刚刚才说过,他最近看谁都像奸细。”
擎天柱特意改用了“挪用违禁药品”这个更具杀伤力的指控,他在赌,赌红蜘蛛的实际目的确实是绝对不能被威震天知晓的,赌红蜘蛛的“需求”远比借机教训他这只小麻雀更重要。
夜鹭将自己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他知道自己“输”了,他被将死了,这只红蓝小麻雀的敏锐和临场反应能力远超他的预估,不过他还是更愿意将自己的失误归结在对对手的轻视上。他确实不能让威震天知道他来到医疗间的真实目的——偷取强效止痛药倒卖到黑市上以牟取暴利。这不光是严重的违纪行为,更会让他彻底失去在霸天虎内部的地位和威信。
“你赢了,小家伙。”红蜘蛛挥了挥自己的翅膀,故作轻松地说,即使已经差不多在这场谈判中败下阵来,他也不想失去自己之前一直努力保持的仪态,至少别让他看起来太狼狈,“让我听听你想问的问题吧。”
TBC
Chapter 20
Summary:
第一次胜利
Chapter Text
擎天柱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只是暂时赌赢了第一步,于是便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提出了他的问题:“我希望您能真实完整的回答我的如下两个问题。第一,在霸天虎控制卡隆之前,卡隆的平民,特别是幼生体,他们最普遍的健康问题是什么?缺医少药的情况有多严重?第二,‘树桩’这个符号,除了指代卡隆中心的城市之‘树’底座,对卡隆的平民而言是否还有其它更深层的含义?”
这两个问题直指红蓝小麻雀世界观崩塌后的核心困惑——在威震天统治之前的真实的卡隆,以及为了阻止城市之“树”的建造,威震天和他的霸天虎究竟做了什么。他需要绕过威震天可能的隐瞒和美化,从另一个视角,哪怕是一个不怀好意的视角,获取信息。
红蜘蛛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小家伙会问出这些看似与当前对峙无关的问题。他的光学镜中闪过一丝算计,随即冷笑道:“怎么?我们血统高贵的小少爷突然关芯起贱民们的死活了?还是想找点威震天的把柄?”
“这是我自己的事。”擎天柱完全不为所动,“只要您如实回答它们,我就会离开,这个周期这间医疗间里发生的一切,包括这个药品柜,”他意有所指地朝夜鹭身后看了一眼,“都将只是我的幻觉。否则……”他学着红蜘蛛之前的样子微微停顿,然后将自己的目光移回到对方的面甲上毫不退缩地迎上了夜鹭的视线,“我或许无法明确证明您究竟做了什么,但是我发誓,我会让威震天对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巧合’产生最大程度的怀疑和调查。您觉得,以他的多疑,他能查到些什么?”
在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威胁之下,红蜘蛛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看来这个小家伙不光拥有远超他之前想象的机敏,甚至还能从他们的谈判中吸取教训不断成长。他仔细权衡着利弊:回答两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以换取暂时的安全和抹掉痕迹的机会?还是冒着所作所为被威震天猜忌深挖的风险硬抗到底?答案显而易见。
“哼……”暗红涂装的夜鹭最终冷哼一声,带着浓重的不情愿开口说,“贱民还能有什么问题?饿死、冻死、累死,还有被贵族扔下来的垃圾砸死!缺医少药?哈,他们连干净的足以果腹的能量食物都缺!幼生体?十个里面能孵出来五个就不错了,更别说之后的长大……发烧、感染、能量匮乏……吊钩搞过来的那点破药根本杯水车薪……”他的语气充斥着不耐烦和一种扭曲的优越感。
“至于那个蠢符号……”红蜘蛛撇撇嘴,“你自己都说出来了,还有必要特意来问我吗?不就是当年我们霸天虎炸掉刚刚开始建设的城市之‘树’后所留下的那个东西,被那帮没文化的家伙当个宝贝似的供起来,还能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提醒他们老子当年有多英勇呗!”他语焉不详,明显在刻意通过激烈的言辞隐藏某些事情。
擎天柱能明显感觉到红蜘蛛在提及霸天虎过去时的不自然和最后那句刻意拔高自己功绩的掩饰。“炸掉”?他想起了自己之前亲眼看到的那个城市之“树”底座墙壁上那些明显的灼烧痕迹,过去的真相可能远比威震天仔细斟酌用词后给予他的解释以及红蜘蛛三言两语的概括要惨烈得多。但是他知道现在并不是适合追问的时候,红蜘蛛的耐芯显然已经濒临耗尽了。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雕,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我们的交易达成。现在,请您离开,或者我离开,几个塞分后我就会忘记在这里见过您。”
“讨厌的小混蛋。”暗红涂装的夜鹭死死盯着擎天柱,压低声音警告道,“记住你的承诺,小麻雀。如果这个周期的事走露半点风声……”他轻轻在地板上磨了磨自己的爪子,发出一些尖锐的声音。然后在路过红蓝小麻雀身边的时候抬起手顺势捏了一下对方的面甲,看着对方猛地抬起头雕看向自己时的那种惊愕的眼神,他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医疗间里只剩下擎天柱一机,空气中仍然充斥着医用消毒剂的味道。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面甲,顺势靠在冰冷的门框上,他的机体微微颤抖,刚才强撑的气势瞬间卸去,只剩下汹涌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虚无。他现在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浸满了冷凝液。
但是他成功了,他不光化解了危机,还从红蜘蛛的口中得知了部分他想要的信息,感谢那只夜鹭“绘声绘色”的描述,他现在对于那些贵族们过去在卡隆的所作所为有了更清楚的认知。但是……关于卡隆城市之“树”的建设究竟是如何被终止的仍然存在一些令他不安的细节。
这多半不是完整的真相,甚至可能充斥着谎言和扭曲,但是这是他第一次通过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撕开的足以令他接近真相的缝隙。他不再是那个被动等待告知和解释的“礼物”,而是凭借着自己的判断和谈判踏出了独立认知的第一步。
他再次看了一眼那几个可能代表着“麻醉”和“止痛”的医学专有词汇,他仍然不知道红蜘蛛为什么会来盗取这类药品,这种未知的隐患像一根刺扎入他的火种中。但是他已经答应对方不将这件事说出去,这不光是为了他们之间目前的交易,同时也是为了他们未来可能的合作。他在这短短几十个塞分里不光学会了该如何与机谈判,还学会了为了自己最终想要达成的目的,他需要暂时性的对一些事情“视而不见”。
小麻雀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凌乱的羽毛,深深置换了一次空气,离开了仍然弥漫着紧张气息的医疗间。走廊外,卡隆的铅灰色天光似乎透出几分微不可查的、属于他自己的方向。
威震天背靠着冰冷的走廊墙壁,就在擎天柱看不见的拐角阴影里。他并非刻意窥伺——至少这一次他试图说服自己并非如此。他只是……无法就这样离开那个单薄却挺立的小小红蓝身影。
关于他的小麻雀和那个红蜘蛛的对话内容,说实话他听得不太真切。距离和墙壁模糊了具体的词句,只留下压抑的声调起伏和能量场碰撞的涟漪。但是他能“听”出他们的语气和说话时的情绪,他的经验告诉他,这实际上是一场交锋,一场力量悬殊却并非毫无悬念的谈判。
擎天柱那略带紧张的坚定语气令威震天感受到了一种他过去从未在这个被家族实质上抛弃、被他以“保护”之名禁锢的小麻雀从火种深处喷薄而出的、近乎灼热的生命力。
在整个过程中,他也犹豫过是否需要介入,但是随着红蜘蛛的气势越来越弱,他意识到,他的小麻雀正在努力证明自己“不再需要保护”。
灰孔雀想起了自己对那个小家伙名为“保护”的监视,想起了自己之前试图挽回却只换来更多疏离的笨拙举动。他那自以为是的掌控欲在不久前上演的属于擎天柱自己的“战斗”面前显得是如此可笑和……卑劣。他竟然试图用牢笼去锁住一只本可以展翅、甚至是亮出利爪的“雏鹰”。
他看见红蜘蛛带着压抑的怒气和不甘匆匆离去,只留下擎天柱独自一机靠在门框上,那瞬间卸去的强撑气势、那微微颤抖的机体浸透着后怕,却又在下一秒努力挺直脊背。
威震天缓缓从阴影中退开,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没有再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某种混合着强烈负罪感和奇异的、近乎灼热希冀的洪流在他的火种深处流转激荡。
如果擎天柱能如此迅速地成长,能从贵族规训的废墟和威震天亲手施加的创伤中挣扎出属于自己的判断和力量,那么……他威震天所追求的那个更平等更公正的卡隆,是否也拥有着比他想象中更强大的生命力?
他将重新审视这一切——审视红蜘蛛鬼鬼祟祟出现在这个地方的背后可能的龌鹾,审视自己对擎天柱那建立在不信任基石上的可笑“保护”,审视这段始于冰冷政治交易、如今却已变得无比复杂、充满未知可能的关系。
那只小麻雀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宣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等待被解读、被保护、被使用的“礼物”。他是擎天柱,一只拥有自己独立思想和机格的鸟儿。而威震天,这个自诩的革命者,在通往真正平等的道路上,或许也才刚刚开始学习如何拆除自己亲手筑起的藩篱。
窗外幼生体画下的树桩涂鸦在此时高大灰孔雀的光学镜中仿佛不再只是霸天虎过去功绩的象征,它更像是一个沉默的、沾满能量液的问号,一个由过去的罪孽铸就、却指向未来审判的坐标。似乎有某种温热的液体正在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无声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蓝色的湿痕。
“呼……”擎天柱仍然感到芯有余悸,不光是因为他和红蜘蛛的对峙,还因为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隐隐约约感觉到的那种“被注视感”。
他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的走廊,空无一机,连一片值得怀疑的羽毛都没有。他也猜测过是不是威震天仍然在跟踪他,但是……这种“注视”显然与那只灰孔雀的目光带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就在他想要继续自己的“探索”时,他身旁的窗户传来了轻微的敲击声。他下意识看去,似乎只是……风……吗?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开始疑神疑鬼了,但是这又是谁的错呢?
红蓝小麻雀试着走到窗边,他必须搞明白那种敲击声、以及那微妙的“被注视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但是他只是刚刚靠近窗户,一枚小石子就冲着他的面门飞来,撞在窗户玻璃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
他确实被吓到了,不过那种大小的石子就算真的砸中他应该也无法造成什么伤害。于是他继续向窗外看去……一个拿着弹弓的陆禽幼生体抬手指了指他,他的身边站着一只陌生的成年塞博坦铁鸟。成年铁鸟拍了拍幼生体的头雕,递给对方一块包裹着艳丽糖纸的能量糖——擎天柱以前见过这种糖,它们不光很贵,而且从不单卖——幼生体迅速拆开糖纸将糖块塞到自己嘴里,然后捏着糖纸快步离开了。
那只陌生的成年铁鸟就那样站在街边注视着擎天柱,从他的眼神来看,他似乎在邀请小麻雀……到他的身边去?
擎天柱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他感到不安,于是便无视了那个机子,直接低下头雕迅速远离了窗边。
“那会是一个我不认识的霸天虎成员吗?”他仔细回忆着自己在婚礼上见过的面孔,显而易见的一无所获,不过整个霸天虎组织应该也不会只有婚礼上那十来余个机子,“他在这种时候找我是为了……”
他想到了威震天的“借口”——卡隆并非真正获得了自由和安宁,菲尼克斯家族的眼线仍然无处不在。
“陛下,他没事。”红黄涂装的锦鸡走入地巢之间的阴影中,对着藏在自己翅膀下的通讯器低声说,“他在威震天的宅邸里还是能够自由活动的,那个军阀并没有完全限制他的行动能力。”
“抱歉,我并没有近距离查看他的情况,他对我的存在怀有一定的警惕性……”一个机子从他的身边路过,锦鸡连忙装作一副在整理自己羽毛的样子,等那个机子走远了之后,他又接着说。“我明白,他们没有发现我,无论是霸天虎还是……菲尼克斯家族的眼线。”
“但是,陛下,这样真的……”锦鸡的光学镜中闪过一丝不安,“对不起,我不应该质疑您的决策……只是……据我所知,那个威震天确实是一个值得拉拢机子。如果能拥有更多来自外部的助力的话,不是也能方便您的计划继续推进吗?”
“我当然……属下当然知道卡隆过去发生了什么……”锦鸡抬起头雕,他的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地巢看向远处的“树桩”,“只是属下觉得,有些时候,做出改变是需要必要的牺牲的。”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锦鸡深吸一口气,补充道:“还有一件事,陛下。您让我观察的那位……他比我们预想的要更……敏锐,也更坚韧。他刚刚凭借自己的力量,在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下,赢了一场与威震天副官的对峙。他……或许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牺牲品。”
TBC
Chapter 21
Summary:
拥护者
Chapter Text
“螺母,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威震天靠在书房的椅子上,他的手指不停敲击着自己面前那块数据板的屏幕,显而易见的并没有真的在阅读它。
“我……我吗?”独眼秃鹫原本在整理书架上的数据板——他当然看不懂这些玩意儿,他只是在按照闪电给他的工作便条给它们排好顺序而已,被领袖突然点名吓他差点把自己手中的数据板摔在地上。他稳住了自己的翅膀,光学镜紧张地闪烁了几下,“嗯……属……属下之前确实听闪电说,您跟那只小麻雀闹矛盾了……要不……要不给他送点那种载体机会喜欢的,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呢?”他努力回想着过去在贫民窟里偶尔能够见到的、被某个幸运儿捡到的贵族遗落饰品,那些东西总能引起一阵艳羡的骚动。
“珠宝吗?”灰孔雀眯起了自己的光学镜,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会不会有点太俗气了?擎天柱会喜欢这种东西吗?”至少那只红蓝小麻雀完全不像威震天认知中的那些贵族家的载体机。在这个瞬间,他想到了当霸天虎闯入那个贵族的宅邸时,那位珠光宝气载体机尖叫着朝他们扔着从自己机体上取下的首饰,哀求他们放过她的样子。那些宝石和贵金属在昏暗的灯光下划出绝望的弧线,叮当作响地滚落在沾满油污和能量液的地板上。他们当然没有放过她,连同她那试图用能量枪反抗的伴侣一起。那时的霸天虎需要那栋建筑作为据点,需要里面的物资,任何可能的阻碍都会被清除。那些被踩在泥里的珠宝最后大多分给了当时参与行动的成员作为战利品,或者熔炼后制成了新的武器。
“用沾着能量液、承载着绝望哀嚎的东西去讨好擎天柱?”威震天摇了摇头雕,将这种想法抛诸脑后,“他……不是那种载体机。”最终只是生硬地否定了这个提议。
名为螺母的秃鹫缩了缩脖子,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于是便连忙转换思路:“那……那带他去看点稀罕的?比如……嗯……音乐会?”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别扭,“听说铁堡的那些贵族老爷们可爱这调调了,咿咿呀呀的,能听一晚上!”他试图模仿那种悠扬的曲调,却只是发出几声干涩的、像是金属摩擦的怪响。
“音乐会?”威震天那双猩红色的光学镜前闪过一些冰冷的回忆。卡隆曾经也有一个音乐厅,是那群“贵族老爷”们为了彰显“文化”而特意建造的。在起义爆发前夜,那里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慈善晚宴,张灯结彩,觥筹交错。而霸天虎的炸弹就在那华美的穹顶下引爆。尖叫声、爆炸声、建筑坍塌的轰鸣声……那才是他记忆中卡隆的最后一场“音乐会”。霸天虎需要瘫痪贵族们聚集的核心场所,需要震慑,需要混乱。至于那里面是否真的有仅仅为了音乐而来的平民乐师或服务生?在宏大的目标面前,这些“附带损伤”在当时看来是必要且可以接受的代价。
“带擎天柱去一个重建的、或者模仿贵族做派的音乐厅?”这想法本身就让威震天感受到一阵荒诞的讽刺。他仿佛能看到那只红蓝小麻雀坐在那里,蓝色的光学镜映照着虚假的繁华,而威震天自己则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的火焰和哭嚎。“卡隆现在没有这种东西,”他的语气变得的低沉,“而且……他多半也不会喜欢。”
螺母这下真的有点慌了,他绞尽脑模块,光学镜也在不住地闪烁着:“那……美食?能量汤?我听闪电说之前那个能量汤他好像没怎么喝……也许……也许换个口味?弄点稀有的能量水晶磨成粉,调个特别甜的?像那样的小家伙都喜欢吃甜的!”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垃圾堆里翻出半块过期能量糖时那种无上的幸福感。
“甜食……”可是在威震天的光学镜前浮现的,则是霸天虎占领卡隆能量仓库时所看到的景象。在那个地方,包装精美的贵族特供能量点心堆积如山,与外面贫民窟里饿得皮包骨头、连最劣质的能量块都都抢不到的幼生体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愤怒的起义者当场砸毁了那些甜腻的奢侈品,任由黏稠的、散发着昂贵香气的液体流得满地都是。威震天承认他们当初有些意气用事,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至少应该留下那些东西将它们分发给卡隆的市民,但是能量点心混合着能量液和硝烟的味道仍然在他的火种中留下了一种令机作呕的记忆。
“用象征着极端不公和苦难的奢侈品去讨好擎天柱?”这念头令威震天的火种深处泛起一阵烦躁。“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句话,手指敲击数据板的力道更重了,那块屏幕发出某种不堪重负的细微闪烁。
“他需要的不是亮晶晶的石头,不是咿咿呀呀的噪音,也不是甜得发腻的能量汤!”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光学镜锁定了手足无措的秃鹫,“他需要的是……是……”
他卡住了。他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他可以用军事术语精确描述一场战役的胜利要素,可以用政治语言勾勒新秩序的蓝图,却无法精准描述那只红蓝小麻雀此刻真正需要什么。尊重?信任?平等?这些词听起来如此空洞,尤其是在他亲手安装了监控、下达了禁足令之后。
秃鹫被威震天突然拔高的声音和凌厉的眼神吓得大气不敢出,僵在原地,独眼的光学镜都暗淡了几分,只祈祷自己没再出什么馊主意惹怒领袖。书房里只剩下威震天手指无意识敲击屏幕的哒哒声,以及灰孔雀胸膛里沉重而压抑的火种跳动声。那些为了“更好未来”而被碾碎的个体面孔——珠宝下绝望的面甲,音乐厅废墟中的残骸,倒在奢侈品仓库外的幼生体——如同幽灵般在回忆的阴影里浮动,与他试图修复关系的笨拙努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团沉重而混乱的迷雾。讨好?他连自己沾满尘埃和能量液的翅膀,都不知该如何伸出去,才能不再次弄脏那只正在尝试梳理自己羽毛、努力站起来的红蓝小麻雀。
令机窒息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下个瞬间,一只手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擎天柱抬起头雕恰好迎上了威震天的视线,他变得有些局促,在纠结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说:“我……我是来还数据板的……”他举起自己怀中抱着的厚重数据板,“而且我还想再来借点别的数据板……”
威震天和螺母对视了一下,然后后者开口说:“当然可以,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数据板种类呢?”
“这是那一套数据板的第一册,我想看看后面的内容。”擎天柱低下头雕无视了房间里的威震天,然后快步走到独眼秃鹫身边,指了指自己手中数据板侧面的书名:《塞伯坦深层地质构造与能量流变》。
“呃……”螺母再次看向威震天,灰孔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雕示意对方继续为这只小麻雀服务,于是秃鹫低下头雕尽可能温和地对擎天柱说,“你稍微等一下,我帮你找找后面几册放在哪里了。”
在螺母按照工作便条找数据板的同时,擎天柱始终没有看同样在房间里的威震天一眼,只是死死盯着自己身旁的书架,就好像那里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东西一样。
而威震天一开始还很有耐心地在等待擎天柱发起话题,后来发现对方根本没打算理他之后,他坐不住了,直接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了身。可是红蓝小麻雀注意到他站起来了之后立刻开口对螺母说:“新……新数据板我这个周期就先不要了……你帮我把这块数据板放回去就行了。”然后瞬间转身朝着书房门口走去。
“等……”威震天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变得有些慌乱,但是也不好在自己属下面前彻底失态,所以立刻将自己刚刚吐出的半个音节吞了下去,转而开口说,“你说你想和我成为平等的、志同道合的同伴,那么像这样一直逃避和我接触的话显然是无法做到这种事情的。”
他的话确实起了作用,擎天柱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你想要我做什么?”红蓝小麻雀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肢体动作,也没有回头看向威震天的光学镜。他就像是一座由排斥和隔阂铸成的艳丽小雕塑,在威震天的火种中深深地扎下“根”来。
“我知道你现在仍然非常讨厌我……”高大的灰孔雀感到有些局促,他并没有直接靠近擎天柱以免因为他的体型给对方带去过于厚重的压迫感,但是他们现在不得不保持一定距离的状态仍然令他十分失落,“可是……我希望我可以挽回我们之间的关系,无论你……”
“我并不讨厌你。”擎天柱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仍然是我短暂机生里为数不多的主动对我投来善意的机子,无论那善意是否只是伪装出来的。”他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书房的门把手上,语气中充斥着某种惋惜和眷恋。他的童年经历令他对旁机给予他的每一份善意都甘之如饴,即使他明白,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主动去示弱讨好并不能换取更多善意,甚至只能得到变本加厉的轻视和伤害。
“但是我们实际上并不了解彼此,不是吗?”他轻轻转动门把手,推开了房门,“无论是猜忌、伤害、还是那些廉价的同情,其本质都在于你实际上并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在机格上和你平等的独立的个体。”他感觉自己的鼻子变得有些酸涩,但是在现在,在此时此刻,他还要为了那一点点“甜头”而封闭自己的真实感受和想法吗?“是的,我确实是菲尼克斯家族送给你的礼物,我不应该有自己的机格和想法。我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扮演一个温顺的伴侣,然后为你生下足以继承霸天虎未来领袖之位的子代。”
“不是这样的……”威震天不得不承认,虽然无法分辨那是否只是对一个容貌姣好的载体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的延伸,但是他或许在过去的某个时刻确实对这个小家伙动了芯。可是他还是因为擎天柱嫁给他时的幼生体身份以及卡隆潜藏的菲尼克斯家族眼线最近的蠢蠢欲动而起了疑心,他的多疑或许是霸天虎能够存续至今的重要依仗之一,但是在健康亲密关系的建立方面,这种东西完全是一种累赘,“而且我……想要去了解你,我随时等待着你愿意对我敞开芯扉的那个周期到来。”
“可是,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明明我的身世和过去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是你却要被迫接受一个已经被它们摧毁了的我……”擎天柱将自己手用力攥成拳,“我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联姻对象,无法成为一个完美的‘贤妻良母’。”
“我并不需要什么完美的‘贤妻良母’,”威震天轻轻摇了摇头雕,“我能感觉到你的痛苦,我也能看到你那双在无尽的伤痛中也仍然可以闪闪发光的蓝色光学镜。”他深深置换了一次空气,“或许我之前对你的好感只是见色起意的一时兴起,但是现在,我发誓我确实被那些藏在你火种深处的不同于其他贵族载体机的特质吸引了。”
“虽然我们还是法律层面的伴侣,但是在我们的关系能够真正更进一步之前,我希望我们能够像你说的那样……先成为志同道合的同伴。”被坦诚对待的前提是先去坦诚对待其他机,或许通过这段时间与这个小家伙的相处,威震天自己也学到了一些新的东西,“如果你觉得你的自我已经被摧毁了,那么我可以陪着你将它一点一点地重建起来。”
“谢谢你,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这或许是属于擎天柱自己的“变革”,因此他不希望在这方面依赖他机。
“我不是在试图帮助你,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关于你是否愿意让我成为你的第一个拥护者。”威震天眯起了自己的光学镜,他面甲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难以解读。
“拥护者?”擎天柱转过身看向威震天,虽然他并不理解对方究竟在说什么,但是他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现在跟你说这样可能有些太早了,但是我们的世界正在等待一场彻头彻尾的变革。”威震天渐渐露出一个微笑,“而这场变革,或许正在等待一个更名正言顺的领导者。”
TBC
Chapter 22
Summary:
缓和
Chapter Text
“你在说什么呢……我……我不过是一只麻雀,我不可能……”擎天柱仍然在怀疑这只灰孔雀对他说出的每一句话的真实意图,这会是某种“捧杀”吗?还是其它不好事物的伪装?“再说了,我根本没有作为领导者的经验,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是作为霸天虎领袖的你要更加……”他担芯这是威震天在试探他,毕竟如果红蜘蛛之前没有故意对他说谎的话,这只灰孔雀其实一直在怀疑他作为联姻对象来到这个地方的真实意图,认为他是可能的,来自菲尼克斯家族的“奸细”。
“主人!您在……”一旁的螺母陷入了无比的震惊,他无法理解他的领袖为什么会突然对一个实际上算是半个外机的小麻雀说出这种话,虽然他其实经常无法理解威震天做出的那些决策。当然,他对他的领袖是绝对忠诚的,他也愿意信任对方的每一个违反常理的决策,毕竟如果没有威震天,他现在估计还在贫民窟的垃圾推里翻垃圾呢。
“这是我作为平等的同伴向你发出的邀请。”高大的灰孔雀示意独眼秃鹫先不要发起质疑,然后学着那些贵族的样子朝擎天柱鞠了一躬,“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不过你也不需要立刻做出决定,我会给你一些好好思考我提议的时间。”
“我……”擎天柱知道自己针对卡隆的“探索”并没有结束,他还不知道威震天和他的霸天虎究竟在这个地方做了什么,所以他并不想轻易接下对方的邀请。不过……之前他们一起游览卡隆的时候,从那些居民们对威震天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他们确实是拥护这位实际控制着卡隆及其周边地区的军阀的,但是,这种拥护是否是发自真芯的?
“我随时都在这里等待你给予我答复。”威震天冲着红蓝小麻雀露出一个他自认为温和的笑容,但是不知为何,擎天柱的表情变得有些局促,甚至还下意识移开了视线,所以他又接着说,“不用紧张,我发誓这一次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绝对是百分之一百发自真芯的。”
“可是你也说过,‘如果你被一些机子伤害过,那么你还会相信和他们一样的机子吗?’更何况之前伤害我和现在想要博得我信任的机子都一样是你。”擎天柱咬了咬牙,再次迎上了威震天的视线,他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了,他不能再表现得唯唯诺诺的了,既然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他总有一个周期要和这只灰孔雀正面对峙以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那么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呢?
威震天感觉自己被对方的话术噎了一下,看来这只小麻雀远比他想象中要聪慧,居然都学会用他威震天自己说过的话来作为武器攻击他了,“我承认我之前确实怀疑过你来到这里的动机,毕竟据我所知,未来可能被送去联姻的贵族家的载体机是绝对不会需要上军校的。菲尼克斯家族给我送来了一个拥有一定作战能力的载体机作为我未来的的伴侣,再加上卡隆上下最近流传的风言风语,这怎么能不令我多想呢?”
他短暂的下线了自己的光学镜,然后再次看向擎天柱那双明亮的蓝色光学镜,“你可能想要质疑我为什么连自己身边亲近的机都怀疑,但是非常抱歉,无论你信不信,我过去曾经经历过几次图谋靠近我的机的暗杀,从那之后我就只会信任我身边那些知根知底的核心霸天虎成员。我并非有意针对你,这只是我进行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我为什么会去上军校……因为我他渣的不想就那样随随便便嫁给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陌生贵族!”擎天柱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甚至没忍住爆了粗口,他怎么会想到居然会有机因为他过去逃脱菲尼克斯家族掌控的尝试而怀疑他和家族同流合污,“我为了能够上军校学了好多复杂的工作技能,做了好多在我的家族看来‘不符合贵族身份’的工作,攒了好久好久的钱,但是……但是我……”小麻雀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但是我最终还是只能凭借家族的施舍才能获得这种机会,而家族既然愿意给我这种施舍,自然也能随意收回它……”
“所以你来到了这里……嫁给了我。”威震天感觉自己的火种几乎停跳了一拍。从擎天柱此时的语气和情绪可以看出,他所说的这些话应该不是谎言。成为优秀领袖的前提是有能力分辨何为真话何为假话,不然他就只是一个会胡乱猜忌的白痴而已。“对不起,”他再次开口说,“看来我在怀疑你之前至少应该先听听你的解释。”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除了之前我说我要回房间休息那次。”破天荒的,擎天柱头一次在其他机面前展现自己的愤怒,虽然仍然看不出太多的攻击性,“因为我以为你是个善良的好机,所以我想要信任你,结果你实际上居然是个和我的那些家人没什么区别的阴险的政治家。”
“我不会反驳你认为我‘阴险’的指控,但是‘政治家’?我如果不是一个政治家的话,那我要靠什么夺得卡隆的控制权,甚至是在未来改变整个塞伯坦呢?”威震天双手抱胸,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光学镜中的嘲弄,“我所说的‘改变我们生活的世界’可不只是一句简单的空话,政治斡旋和未来可能的战争也都不是幼生体的过家家游戏,还是说,你觉得只要坐下来和那些贵族‘促膝长谈’一番他们就会诚恳地改变自己的观念和统治手段?”他向前倾身,猩红的光学镜紧紧锁定擎天柱,“那么告诉我,擎天柱,如果你是我,面对菲尼克斯家族送来的、背景复杂的你,一个‘善良的好机’应该怎么做?是无条件信任,然后将整个卡隆的安危押上赌桌吗?”
“至于‘善良的好机’……我只能说,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好机的话,那么我根本不可能带领着我的霸天虎以及整个卡隆所有被压迫的机走到这个周期这一步。”灰孔雀轻轻摇了摇头雕,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在这只小麻雀面前扮演一个好机了,或许只有把所有话都敞开来说才能真正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可是我觉得主人您确实是一个好机……”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螺母突然开口说,“毕竟您让我们可以吃饱饭,生病了之后也有药可以治,还有能够遮风挡雨的住所,这样怎么不算是好机会做的事情呢?”
“别插嘴,螺母。”威震天感到有些无语,虽然他知道他的这个下属有些脑模块不灵光,但是直接在这种关键的谈判时刻跑过去替对方说话还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事情。
“对不起,主人。”独眼秃鹫立刻闭嘴了。
“你瞧你的属下也说了,你并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政治家。”但是擎天柱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你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从贵族手里夺得卡隆的控制权的,至少……不完全是……”
“我也想要……去了解你,了解你生活长大的地方,了解你的过去,然后……”红蓝小麻雀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或许我们也可以一起走向未来。”
“所以,请给我一点时间吧,虽然我无法断定具体需要多久,但是我可以保证不会让你等待太长时间。”擎天柱歪了歪头雕,露出一个微笑,“当然,我还需要你给予我一些可以在卡隆自由活动的资格。”
灰孔雀觉得自己被这个笑容击中了,那明媚的弧度就像是一道微光,刺破了卡隆铅灰色天空在他的火种中投下的长久阴霾,“我会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郑总的承诺感,“我不会再限制你的活动范围了,也不会再继续监视你了,我之后会让下属把安装在你房间里的那些东西全部撤掉。”
从作为一个领袖的理性角度思考,这种决策无异于从他精芯构筑的堡垒上主动卸下一块护甲。卡隆并不平静,菲尼克斯家族的眼线仍然像毒藤一样潜伏,而红蜘蛛的异动也同样令机不安。但是看着擎天柱那双闪烁着新生的决芯与请求的蓝色光学镜,威震天选择了信任——不是对“来自菲尼克斯的礼物”的信任,而是对他光学镜前这个刚刚用智慧和勇气再次赢得了一场小小战役的独立个体的信任。这或许才是能够使他们走向真正“同伴”的第一步。
“谢谢你,威震天。”红蓝小麻雀轻轻呼出一口气,名字的直呼令灰孔雀的火种微妙地悸动了一下。不再是冰冷的“主人”,也不是刻意的“您”,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螺母,”威震天转向独眼的秃鹫,语气恢复了他往日那种领袖的沉稳,“你改日……不,就下个周期吧……陪擎天柱去城里走走。他想看看卡隆,用他自己的光学镜。”他刻意强调了“他自己的光学镜”。“保护好他,但……除非必要,别干涉他看什么,问什么。明白吗?”
螺母挺直了脊背,独眼的光学镜变得更亮了几分:“明白,主人!保证完成任务!”能为自己的领袖分忧,尤其是保护这位似乎让主人变得“不一样”了的小麻雀,螺母感到一股发自真芯的自豪。
擎天柱没有反对。有螺母这个看起来憨厚、对威震天绝对忠诚、又对卡隆无比熟悉的向导应该比他独自去摸索要强得多。而且,考虑到之前卡隆的平民对他身份的忌惮,他确实也没法真的只凭自己的力量探索真正的卡隆。
“还有一件事,”灰孔雀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和擎天柱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说以他打算“乘胜追击”一下,“亲爱的,不知道你这个周期是否愿意赏脸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呢?”他朝着红蓝小麻雀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尽可能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
“嗯……我……”擎天柱感到有些犹豫,但是思考了片刻之后,他下定了决芯,开口说,“既然我们还是法律层面上的火伴,那么稍微做点亲密的事情应该也没关系吧……”他稍稍偏过头雕,面甲上渐渐泛起一抹蓝晕,“不过现在吃晚饭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我……我找到了你要的数据板!”螺母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开口说,然后举了举自己手中的数据板,他实际上在几个塞分前就已经找到它了,只是在刚刚那种气氛下实在不适合用这个理由插话。而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在这个方面帮助他的领袖。
“那我就……在这里看数据板看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吧……”擎天柱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过分咄咄逼人,既然威震天已经做出了承诺,那么他其实还是愿意再给对方一次机会的。毕竟……他之前确实从这只灰孔雀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他从螺母手中接过了那块数据板,抱着它走到那把靠近书桌的阅读椅上坐下,然后抬起头雕,试探性地看向威震天。
灰孔雀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邀请,所以他也顺势走到了书桌前,拿起自己刚刚阅读的那块小说数据板继续了他在文学世界的旅途。而这一次,他的“旅途”中不光有小说中的那些性格鲜明的角色,还有他那勇敢的、坚强的、独一无二的小小伴侣。
螺母并不明白所谓的伴侣之间的亲密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毕竟他从未被什么机子追求过也从未追求过什么机子。但是在他的朴素情感里,他认为他的领袖绝对是一个值得获得幸福的机子。他不知道联姻这种事情和普通的火伴关系建立除了省略了之前的相知相识过程之外还有什么区别,不过,他觉得这只小麻雀或许也确实是一个配得上他的领袖的合适伴侣。
独眼秃鹫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在手指点击数据板屏幕的“哒哒”声中,他继续将自己投入到了对数据板架的整理中。
威震天读小说读得有些芯不在焉,他时不时瞟向自己身旁的红蓝小家伙。而擎天柱则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文字的世界里,虽然威震天完全不理解这种理应无比枯燥的学术性书籍为什么会让这个小家伙看得这么入迷。
他悄悄将自己的椅子朝着擎天柱的方向挪动了大概一指宽的距离。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却让他的火种跳得像是在发动一场突袭。他屏息凝神,观察着擎天柱。那只红蓝小麻雀的眼睫毛动了动,但光学镜依旧专注地盯着数据板。
安全。
威震天在内心给自己下达了指令。于是,椅子又完成了一次无声的、更加大胆的迁徙。这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机体散发出的、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温度。擎天柱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了下头雕,但最终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肩膀几乎要靠上他的手臂。
……胜利。
威震天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比攻下一座城池还要令机愉悦。
灰孔雀感受着从自己身旁小家伙传递过来的温度,午后的阳光洒在他们两个的机体上,暖洋洋的。
TBC
Chapter 23
Summary:
卡隆的真相
Chapter Text
卡隆的街道,不再是之前威震天精芯安排的“游览路线”上那副带着刻意展示意味的景象。空气中混杂着劣质能量制品、机油、以及某种工业排放物的刺鼻气味。建筑低矮而密集,大多是利用废弃金属和回收材料搭建的较为简陋的地巢,虽然比擎天柱想象中贵族统治时期的贫民窟要规整了许多,少了许多摇摇欲坠的危房,但依旧透着粗粝和艰辛。
“看那边!”螺母抬起手用翅膀尖兴奋地指向一个相对开阔的广场,那里搭建着几个简易的棚屋,“那是能量配给站,主人规定,每个周期卡隆的市民都能以家庭为单位领取到基础配额。比以前贵族老爷们在的时候强多了,那时候饿死都没机子管。”
擎天柱看着那些排着长队的塞博坦铁鸟,大多是一些陆禽,他们羽毛黯淡,机体上也带着明显的磨损痕迹,但是秩序井然。螺母在他身旁低声补充道:“以前也有‘配给’,贵族老爷们偶尔会把吃剩的能量残渣扔到街上,然后看着我们像野狗一样为了抢那一丁点甜头打得头破血流。他们管那叫‘慈善’。”擎天柱的目光扫过眼前沉默而平静的队伍,再想象螺母口中的景象,火种深处泛起一阵冰冷的寒意。现在,没有欢呼,只有一种沉默的、习以为常的接受。这沉默里,有麻木,但更多的是一种来之不易的、不必再为下一餐而搏命的安稳。
“还有那个!”螺母又指向一个挂着手绘的绿色十字标记的小屋,“这是医疗站,由吊钩医生安排的机子轮流值班。虽然药不算太多,但发烧、小伤口啥的总算是有地方看了!以前?哼,生病就只能硬抗或者是等死,有些胆子大的会去偷那些只为贵族老爷们服务的家伙的药,但是被抓住就是一顿毒打,打死也活该!”
红蓝小麻雀默默点头。红蜘蛛那扭曲且充满优越感的描述——“贱民还能有什么问题?”——在此时此刻有了更具体的对照。威震天和他的霸天虎确实在废墟上为卡隆的居民建立起了最基本的生存保障制度。
他们拐进一条更狭窄的巷道。几个幼生体正蹲在地上,用捡来的金属片在布满污渍的墙壁上涂画。他们画的是什么?似乎依旧是……“树桩”。粗犷的线条,扭曲的年轮。
擎天柱的火种猛地一沉。他想起了红蜘蛛轻蔑的“英勇”说辞,也想起了威震天那语焉不详的“控诉”。于是他放缓了脚步,走近那些专芯致志的小家伙。
“你们……在画什么?”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亲和力。
其中一个幼生体抬起头雕,光学镜亮晶晶的:“树桩!英雄树桩!”
“英雄。”擎天柱蹲下自己的机体,“为什么是英雄?”
幼生体歪了歪头雕:“Sire说,是他炸掉了坏鸟的大房子!把坏鸟们都赶跑了!”他兴奋地用金属片又在墙上添了几道爆炸似的线条。
“炸掉……”擎天柱轻声重复道。他抬起头雕,目光扫过这条巷道的尽头。那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片巨大的、被清理过的空地,与周围拥挤的地巢形成鲜明对比。而空地中央,似乎矗立着一个一眼无法看清全貌的、被熏黑的金属基座轮廓——正是那个城市之“树”的底座残骸。
“那里……就是树桩?”擎天柱指向那片空地。
“嗯!”幼生体用力点头,“Carrier说,那里以前好大好吵,有光,有难听的声音,还有……还有好多好多坏鸟。”他词汇有限,但是表意清晰。
螺母走了过来,顺着擎天柱的目光看去,他那只单独的光学镜闪烁了一下,带着一种复杂的敬畏,“那里是……小……呃,擎天柱,”他差一点又叫回“小麻雀”,于是便赶紧改口,“那里就是一切结束的地方,霸天虎在几个关键的点位安放了炸弹,轰隆几声,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全慌了!”他的语气带着某种得意和自豪。
“当时……那里除了‘坏鸟’,还有别的机吗?”擎天柱的声音很轻,目光紧紧锁住螺母。
螺母面甲上的得意僵了一下,他挠了挠头雕,金属羽毛发出沙沙声:“这个……好像……好像是有一些正在干活的机子吧?搬运建材的?焊接框架的?”他努力回忆着,单独的光学镜显得有些茫然,“毕竟不是所有的机子都相信霸天虎可以做到改变卡隆,比起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一个杂牌军队上,他们更不愿意得罪那些贵族老爷以至于失去自己光学镜前所拥有的一切……但是……但是打仗嘛……哪能顾得了那么多?主人说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想要砸碎旧世界,就得付出代价!那些坏鸟的帮凶自然也算不得无辜!”他的语气又再次强硬起来,带着底层起义者对旧秩序帮凶的天然憎恨。
“帮凶……”擎天柱咀嚼着这个词。那些“搬运建材的”、“焊接框架的”,在螺母、甚至是很多其他霸天虎成员的光学镜中,大概只是依附贵族的、活该被清算的“帮凶”。但是在擎天柱听来,他们不过是一些为了生计而选择在贵族手下工作的普通机,他们可能明白也可能不明白城市之“树”的建成对于整个卡隆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们想要活下去,他们别无选择,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帮凶”吗?他们的生命也是砸碎旧世界所“必要的代价”吗?
他站起身,走向那片空旷的“树桩”广场。巨大的、被爆炸撕裂和火焰熏黑的青灰色墙壁沉默地矗立着,像一个狰狞的伤疤,也像一座冰冷的纪念碑。阳光透过辐射云,吝啬地洒下几缕,在焦黑的金属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这里不再有劳作的叮当声响,不再有焊接枪迸发出的火星。只有风穿过残骸缝隙所发出的呜咽,以及远处幼生体们用金属片刮擦墙壁、涂画“英雄树桩”的细碎声响。
威震天给卡隆的居民们带来了新的秩序,带来了生存的保障。他让那些原本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鸟儿们不再冻死饿死,他建立起了一个全新的,拥有更多希望和未来的卡隆。但脚下这片焦黑的土地,空气中那仿佛仍未散尽的硝烟味,以及螺母口中那些轻描淡写的“代价”……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整场变革的另一面。
“在变革的荣光之下,浸染着无法忽视的无辜者的能量液。”威震天或许并非冷血,他可能只是在那宏大的目标面前,选择将某些牺牲视为必要的、可以承受的代价。而在霸天虎逐渐从卡隆兴起并慢慢拥有一定权势的这数百个恒星周期之间,又有多少同样的“代价”被威震天压入枪膛之中?
擎天柱站在巨大的树桩残骸前,小小的红蓝身影显得格外孤寂。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粗糙、带着历史灼痕的金属表面,那触感直抵他的火种深处。
“这就是你为之战斗的世界基石吗,威震天?”他无声地问,“用一部分无辜者的能量液和骸骨,去支撑另一部分机子的生存?”
螺母在一旁不安地踱步,他感觉擎天柱的机体上逐渐散发出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沉重气息,与之前那副明媚的笑容判若两机。
擎天柱收回手,转身看向螺母,蓝色的光学镜深处,有探究、有沉重,却没有指责——至少此刻没有。他或许天真,但是绝不愚蠢,他希望这个世界上存在一条不需要能量液和牺牲也能让整个塞伯坦走向更好未来的路,但是对于他和威震天这种并不拥有超凡能力的塞博坦铁鸟来说,这或许确实只是一种无稽之谈。“螺母,”他平静地开口说,“带我去看看……现在的卡隆里过得最不好的地方吧。不是过去,是现在。”
他需要看到完整的卡隆,光明的,以及那些依旧深陷在阴影里的。他需要理解威震天口中的“变革”的真正重量,以及这重量之下,那些被压碎的、未能被“改善”所覆盖的……无名者的尘埃。这将是他决定是否接受那个“拥护者”邀请的关键。在重获自由的第一个周期,他的翅膀已经感受到风暴来临前的沉重气压。
“事先声明一下……我们,霸天虎有向他们提供过直接帮助,但是他们拒绝了……”螺母带着擎天柱朝着卡隆城的边缘走去,他面甲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局促,“现在我们也依旧在尝试帮助他们,比如私下里派机收购他们制作的手工艺制品啥的……不过你到时候如果要和他们沟通的话可别直接告诉他们霸天虎在收购他们的手工制品,不然我担芯他们知道以后连这种形式的帮助也不愿意接受了……”
他们在一条小巷前停了下来,螺母抬起手指了指小巷的尽头:“前面就是你想看到的地方了,因为某种原因,其他的卡隆居民管那里叫做‘垃圾街’,不过那里其实并不是非常脏乱……当然,那里的住户不欢迎霸天虎,所以我就不过去了,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就大声喊我的名字,我保证第一时间赶过去帮你。”
“谢谢你。”擎天柱朝着独眼秃鹫点了点头雕,他在感谢对方并没有选择向他隐瞒,不过这或许只是威震天之前的命令所起到的效果。
“不……不客气……”但是螺母不是很理解这只小麻雀为什么突然要谢他,同时他也感到十分担忧,于是再次强调道,“主……主人真的有下命令让我们好好照顾他们,是那种好的意味的‘照顾’,但是他们拒绝我们帮助的态度很强硬……”要知道在不久之前他的领袖和这只小麻雀之间的关系才好不容易缓和了,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错又导致他们之间产生新的矛盾。
“我相信你的说法。”擎天柱看向小巷尽头,似乎有几个人影正在隐隐约约地闪动,“但是我仍然想要用自己的光学镜去看看。”
他迈开脚步走进了小巷,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这里只有几个看起来更加破旧,但是也明显经历过悉芯修缮的地巢,在地巢的墙边堆着几堆分类捆扎好的金属废料。他的视线与一只背着一筐看起来应该是新收集的还未经过处理的金属废料的黄色涂装鸣禽雏鸟对上了,对方变得有些紧张,立刻低下头雕迅速离开了此处。
“等等……”擎天柱想要追上那只雏鸟,但是那个小家伙直接在他的面前变形成铁鸟形态扑腾着翅膀钻进另一条小巷里。
“生面孔?”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小麻雀这才注意到在地巢的阴影之间有一只喜鹊青年正在上下打量着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呃……你……您好,我想要了解一下你们在这里生活的情况……”出于礼貌,也怀着一些想要给对方留下一些好印象的想法,擎天柱跟这个陌生机子问了好,“我的名字是擎天柱,不知您是……”
“擎天柱……”喜鹊似乎将这个名字在自己的嘴里嚼了嚼,“我看到了,你是跟一个霸天虎一起来到这里的,也就是说……你就是大家说的那个嫁给威震天的小贵族?”他摆了摆手,看起来也想要离开了,“我建议你还是回去吧,我们这些机子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的。”
“请……请等一下,我只是想要问你们几个问题,我想要了解……”擎天柱朝着那只喜鹊迈近了几步,“……真实的卡隆……”
“真实的卡隆?”喜鹊确实停下了脚步,但也没有看向擎天柱。他发出一声略带嘲讽的轻笑,“也就是说……那个威震天连他过去究竟做了些什么都不愿意如实告诉你?不过也难怪,他都愿意接受菲尼克斯家族的示好了,特意在你这个小贵族面前装出一副宽厚仁爱的样子也能更好的骗你留下来。”
“其实……他告诉我了一些事情……我知道原本治理着卡隆的贵族在这里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既然对方并没有直接拒绝与他沟通,擎天柱觉得自己应该再稍微努力一下,“我并不是代表菲尼克斯家族的意志来到卡隆的,至少现在不是。”
“这倒是一件稀奇事,一个‘好贵族’?”喜鹊稍稍抬起头雕,他的光学镜透过他面甲上的那副蓝色的墨镜与擎天柱对视了,“我不知道你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到这个地方的,但是我敢肯定,如果你想要沾点好处的话,‘垃圾街’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去处。”
“我们确实和其他的卡隆居民一样不喜欢贵族,但是我们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是……我们也不喜欢霸天虎。”喜鹊抖落了自己翅膀上沾染的灰尘,“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和我们所爱的机不过是他们那所谓的‘变革’中可以被牺牲的代价而已。”
“或许我们只是比较倒霉,不幸的被命运的枪口选中,但是……”黑黄涂装喜鹊的光学镜中闪过一瞬寒光,“……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TBC
Chapter 24
Summary:
代价
Chapter Text
“我的名字是警车,虽然我其实并不高兴见到你,但是既然你已经告诉了我你的名字,那么我或许也应该告诉你我的。”名为警车的塞博坦铁鸟长长叹了一口气,“至于你想要了解的,卡隆的‘真相’,我可以告诉你,在‘垃圾街’生活的每一个机子都或多或少在那场‘变革’中因为霸天虎失去了自己珍视的机或物,同时也不愿意为了所谓的‘大义’放下他们。”
“我们不想接受来自那些夺去我们所爱之物的机子们的施舍,所以我们决定在卡隆的边缘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驻地,同时也拒绝了来自霸天虎的援助。”警车的光学镜在墨镜背后闪烁着,“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吗?”
“如果你被一些机子伤害过,那你还会相信那些和他们一样的机子吗?”擎天柱再次想起了威震天说过的话,而这句话实际包含的伤痛远比其表面上透露出的那些要沉重得多。所以他开口说:“我感到……非常抱歉……如果你需要的话,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们的吗?”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警车抿了抿嘴唇,“不过……有些机子可能确实需要帮助。”
警车带着擎天柱来到一处相较比较开阔的院子里,之前擎天柱见到的那个黄色小机子也在这里,而且正在和一位老先生一起整理分类他收集来的金属废料。
“这位是……”那位老先生抬起头雕看向警车和擎天柱,后者注意到,对方似乎是一只稀有的白色乌鸦。
“他叫‘擎天柱’,是威震天的那个联姻对象。”警车丝毫没有想要隐藏擎天柱身份的意思,“他说他想要为我们提供帮助。”
“我们不需要来自霸天虎的帮助……”黄色的小机子小声嘟囔着,看起来极度不满。
“我……我不是代表霸天虎来到这里的……”擎天柱试图解释自己来到这里的意图,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不过说实话,他确实怀着想要弥合伤痕的愿望,但这愿望在根深蒂固的伤痛前显得如此单薄,“我只是代表我自己,来试着为你们做些什么。”
“但是你是那个威震天的火伴!你的存在本来就和他有关!你能给我们提供什么与他无关的帮助?能量块?医疗品?那些东西都带着霸天虎的标记,带着……能量液的味道……”黄色小机子变得有些气鼓鼓的,他全身的羽毛都炸了起来,周身的能量场也开始躁动,“而且你还是一个来自菲尼克斯家族的贵族,我们不相信霸天虎,更不可能相信贵族!你们根本是一丘之貉!”
“大黄蜂。”白色的乌鸦老先生放下了自己手中正在分类的金属废料,无奈地看向激动的小家伙。名为大黄蜂的黄色小鸟愤愤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白乌鸦的目光转向擎天柱,那双饱经沧桑的光学镜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可以看透一切的力量。“孩子,”他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大黄蜂说得没错,这里居住的每一只塞伯坦铁鸟,他们的灵魂都背负着霸天虎的‘变革’留下的无法愈合的伤口。我们拒绝霸天虎的帮助并不是不识好歹,而是因为那些所谓的‘帮助’是对我们逝去亲人的亵渎,是对我们痛苦的二次伤害。”
“你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确实让我非常感动,但是恕我拒绝你的好意。”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那些分类捆扎的金属废料,“我们靠这些东西活着。拾荒、分类、变卖,偶尔有些成色还不错的废料也可以用来制作一些有用的小物件。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路,一条不需要仰机鼻息、一条不需要背负良芯债的路。虽然艰难。但是干净。”
擎天柱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些金属废料中,混杂着一些奇特的、带着火焰灼烧痕迹的碎片,甚至还有半块扭曲的、刻着模糊贵族徽记的装饰板。这些都是那场“变革”的直接遗物,如今却成为了遗属们赖以生存的“资源”。这场景比任何控诉都更具冲击力。
“大黄蜂的Sire,”白乌鸦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平静,“曾是城市之‘树’工地上的一名搬运工,一个老实巴交的机子,只想靠自己的能力养家。爆炸发生的那个周期……他和另外的十三个工友没能逃出来。霸天虎说他们是必要的牺牲,其他的卡隆居民也接受了这种说法……”乌鸦老先生发出一声极轻的、饱含悲凉的嗤笑,“可是谁来定义这个‘必要’?谁来定义他们的命不值钱?”
大黄蜂的肩膀轻轻抽动,他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而我,”白乌鸦的目光投向远处那巨大树桩残骸模糊的轮廓,尽管在这里只能看到一个小角,“曾经作为医生在卡隆的旧矿坑里值班。霸天虎为了切断城市之‘树’相关建设的供能和原材料,炸塌了矿坑的的主矿道。将那些我原本已经熟稔的三十七个面孔全部深埋其中。”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在擎天柱的火种舱上刮擦着,“威震天说,那是为了更伟大的胜利。用三十七条鲜活的生命,换来了卡隆的解放。多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擎天柱感到一阵窒息,螺母轻描淡写的“代价”在此刻拥有了更加具象化的、血淋淋的面容。那些他可能永远无法知晓姓名的机子,他们不是“帮凶”,他们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成为了在宏大叙事中被抹去名字的尘埃。
“所以,孩子,”白乌鸦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擎天柱,眼神深邃,“你想要向我们提供什么样的帮助?我们不需要怜悯,我们需要的是……被记住,需要有机记住他们的名字,记住他们并非‘必要的代价’,而是被碾碎的无辜生命。记住在威震天那辉煌的‘变革’之下,埋着我们在乎的机的骸骨。”
擎天柱感到无言以对,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明白了“垃圾街”的含义——在这里堆积着的并不是真正的垃圾,而是被“变革”的洪流冲刷到边缘、拒绝被胜利叙事同化的伤痛记忆。他们用拾荒维持着一种有尊严的生存,拒绝霸天虎的施舍,是对逝者最后的守护,也是对那轻飘飘的“代价论”最沉默也最有力的控诉。
“不……我……我还是想要帮助你们……”他蓝色的光学镜中充满了沉重的悲悯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且你们需要的,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救护车……我记得你最近一直在发愁……”沉默了许久的警车突然开口说,“你不是说我们目前正在面对药品方面的短缺问题吗?”他知道垃圾街的大家不会轻易接受来自霸天虎的援助,但是他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因为本可以治愈的病痛死去,他觉得这只小麻雀的到来或许是一个“迂回”的机会。
名为救护车的白乌鸦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警车一眼,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结果还是……是的,我们确实需要帮助。”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擎天柱感觉自己鼻头一酸,他用力抹了抹自己的光学镜,“告诉我你们需要什么样的药品,我尽可能帮你们找到它们。”
擎天柱紧紧握着自己手中的便条朝着自己来时的小巷赶去,虽然他记得大致的方向,但是“垃圾街”的街道布局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而他也不太好意思再继续麻烦这些正在承受痛苦的鸟儿。
他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路线转过一个拐角,但是是一条死路。就在他想要回头重新找路的时候,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只陌生的黑色塞伯坦铁鸟。
“呃……”对方高大的机体几乎堵住了整条路,擎天柱不确定这只黑鸟找自己有什么事,难道是那种对贵族怀有不好意图的机子吗?他原本想要大声呼唤螺母,但是黑色的铁鸟在他面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黑鸟眯起了自己那双红色的光学镜,“菲尼克斯家族托我给你带句话。”
擎天柱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感到脊背发寒。
“你回来了!”螺母看着沿着小巷摇摇晃晃朝自己走过来的红蓝小麻雀,不知为何,他觉得对方看起来有一点……失魂落魄,“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东西了吗?”
擎天柱没有理会螺母的问候,似乎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某种问题。他走到独眼秃鹫的身边,然后才突然像是如梦方醒一般浑身的零件猛地颤动一下:“啊……嗯……我们……我们回去吧……”
“不再看看其它地方吗?卡隆其实挺大的,也有很多非常有趣的设施……”螺母能够感觉到这只小鸟现在的情绪能量场有些波动,会是因为他在“垃圾街”看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吗?这只小麻雀确实拥有贵族血统,也多半在优渥的家庭条件下长大,他若是无法承受那些过于残酷的东西自然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用了……我……我想回去了……”擎天柱稍稍抬起手臂,他的翅膀紧紧贴着自己的机体——这属于他这类小型鸣禽在遇到外界威胁时所会展露出来的典型防御架势。
螺母感到不安,他担芯“垃圾街”的那些家伙可能为难这个小家伙了,威震天主人可是特意嘱托过他要好好照顾擎天柱,他可不想让他的主人失望。所以他在小麻雀面前蹲下机体尽可能与对方保持平视,用某种温和的声音说:“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尽管放芯跟我说,我会尽可能帮你摆平它的。”
可是红蓝小麻雀在听到他的这句话之后却变得更加局促不安了:“我没事,我觉得自己这个周期已经看得够多了,是时候该……回去了……”他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显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如果你不放芯跟我说的话,直接和主人说也是可以的,他一定会愿意帮你……”螺母伸出手想要安抚对方。因为种种原因,霸天虎的机子,特别是威震天,通常不会直接与“垃圾街”的机子们交涉,保持这种“合适的距离”是对他们双方共同的保护。但是擎天柱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一个霸天虎,那些家伙应该没有必要在这种方面连坐吧?这绝对已经是某种“越界”行为了。
“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我只是想回去了!”擎天柱抓住独眼秃鹫的翅膀用力摇了摇头雕,“我想回去见威震天……”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螺母站起了身,可是擎天柱仍然没有松开他的翅膀,这令他感到有些尴尬。但是或许,这只小麻雀终于意识到了主人的良苦用芯,所以决定当一个乖孩子了?
“威震天的房间在哪里?”在他们返程的路上擎天柱一直保持着沉默,但是在回到宅邸之后,他突然开口问道。
“就在这栋宅子二楼的走廊尽头,离你的房间不算太远。不过主人一般只有晚上需要充电的时候才会回到那里。”螺母不知道这个小家伙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不过既然擎天柱已经是威震天主人法律层面的火伴了,那么他们总是要“亲热”的吧?虽然这只小麻雀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像个未成年的幼生体,但是既然他都可以和主人结为火伴了,那么也许也到了那种会开始“思春”的年纪了呢?
“谢谢……呃……谢谢你这个周期带着我看了这么多东西。”擎天柱抬起头雕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那么我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主人这个周期仍然想和你共进晚餐,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菜式呢?我可以帮你通知宅邸的厨房……”螺母无法理解他从刚刚起就一直从这只小麻雀机体上感觉到的那股违和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但是他也不应该过问自己领袖伴侣的私事,只能寄希望于他的主人也可以察觉到这种事情并及时解决它了。
“我……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红蓝小麻雀迅速低下了头雕,他看起来有一些窘迫,“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的……”他轻轻咬了咬牙,似乎正在纠结某些事情。
“那你先回房间休息吧,如果想去书房阅读一会儿数据板也是可以的,主人说过不会再限制你在这个地方的行动。不过……你如果想见主人的话最好稍微等一会儿,他现在应该在工作,应该不是很方便陪你,但是晚饭之后的话就会有很多属于你们二机的空余时间了。”独眼秃鹫稍微向擎天柱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不过他也并不觉得这个小家伙会是那种喜欢无理取闹的机子。
“我明白了……”擎天柱轻轻攥紧了自己的拳头,那只黑鸟于不久前对他说过的话开始在他的脑模块里回响激荡。
TBC
Chapter 25
Summary:
铁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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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吗?”看着不停用勺子摆弄着自己面前食物、显而易见并没有在好好用餐的擎天柱,威震天感觉这幅场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玩食物’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话虽如此,因为这个小家伙那副极其出众的长相,估计有许多机子愿意只是为了博他一笑而抛弃自己过去所遵守的原则,只可惜威震天并不是那种机子。即使对于塞伯坦铁鸟这种正常寿命极长的物种来说,再美好的容颜也不可能永驻,而现在这只小鸟身上真正吸引威震天的也并不是他的身材和长相,而是他那闪闪发光的灵魂。
“对不起!不……没什么……”红蓝小麻雀似乎被威震天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令灰色大鸟稍稍皱起了眉。这只小麻雀不知为何又突然变回了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缺乏自信的样子,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这个周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根据螺母的汇报,他们这个周期去了“垃圾街”,但是只有擎天柱自己真正进入了“垃圾街”内部,螺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只是在入口处等待着对方。也就是说,至少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擎天柱是脱离螺母的视线和保护行动的,“‘垃圾街’的那些机子多半因为你是我的火伴而对你怀有敌意,他们只是不喜欢我和我的霸天虎,并不是对你本身有什么意见。”因为他们双方都保持着相对的克制,所以目前霸天虎和‘垃圾街’之间并没有产生什么明面上的冲突,“不过,你这个周期的行动还是有些冒险了,毕竟什么样的鸟群里都有极端份子,我还是不希望你再像这样不设防备地走入危险之中。”
“不,‘垃圾街’的鸟儿们对我很好,虽然他们确实因为我的身份而对我有些排斥,但还是耐芯解答了我的问题。”擎天柱用力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勺子,“问题并不是出在他们身上……不过,他们现在需要帮助,”他抬起头雕看向威震天,“你能不能找一些不是霸天虎的机子,以我的名义为‘垃圾街’的机子们提供一些药品?”然后从自己的子空间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条摊开来放在他们之间的桌面上。
威震天接过那张纸条仔细地阅读了一下,然后对擎天柱说:“关于药品方面我不是非常了解,不过我可以让吊钩帮忙收集你要的东西。”他知道“垃圾街”的那些机子向擎天柱求援的行为和直接寻求霸天虎的帮助其实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不过这或许也是成年机子之间的某种机情世故。如果这种“隔了一层”的方式能让他们的良芯稍微好受一些,能让他们实际上接受来自霸天虎的援助倒也确实是威震天想要看到的结果。
“你这不是做的挺好吗?”灰孔雀看着自己的小小伴侣露出一个微笑,“才刚刚来到卡隆不到一周就帮我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机子都能做到的事情,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擎天柱面甲上的愁容并没有因此消退,这令威震天感到更加困惑了,“可是你……看起来仍然不是非常开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你的火伴,详细讲讲究竟是什么在困扰着你呢?”
“呃……”擎天柱不安地扭动着机体,那张写着药品清单的纸条仿佛还在他的子空间里发烫,提醒着他刚刚目睹的那些伤痛。而现在,他却要为了自己的私心,向那个悲剧的制造者求欢。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上芯头,让他几乎要干呕出来。他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开口,声音细若蚊蚋,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想要个……小火种……”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威震天愣了一下,他怀疑是自己的音频接收器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他突然开始幻听了,但是幻听到这种内容?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种机子。
“我……我想和你一起生一个小火种!就是那种……小小的……会满地跑的雏鸟……”擎天柱努力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再次说,但是随后他的声音还是随着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单词变得越来越小。
“这不是你发自真芯的想法,对吧?”威震天稍稍眯起了自己的光学镜,正如之前所说,成为一名优秀领袖的前提之一是有能力分辨出何为真话何为假话,而根据他所凭借的自己的理智、以及他面前这个小家伙面甲上的微表情和机体层面的微动作来看,这绝对不会是一句“真话”。
“这当然是我发自真芯的想法!”擎天柱变得有些焦急,他似乎极力想要证明些什么,“我们……我们已经是法律层面上的火伴了,而且也差不多已经了解了彼此,所以也是时候该……”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威震天从餐桌前站了起来,“无论什么样的机子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对你说了什么,现在都不会是那个‘时候’。”他光学镜中充满担忧地看向擎天柱,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外面听到了某些流言蜚语,“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因为我们有没有小火种而发生改变,你没有必要……”
“我已经做好成为一个Carrier的准备了!”小麻雀用力抓住自己翅膀上的羽毛,然后低下头雕大声说,“我想要属于我们的小火种,我想要正式成为你的火伴!”
“我能听出来你在勉强自己,你真的没有必要……”威震天想要走到擎天柱身边安抚对方。要知道这个小家伙明明在不久之前还因为他的“背叛”对他剑拔弩张,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才刚刚缓和了没多久,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十分反常。
“不……绝对是有必要的……”擎天柱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着,但是这句话被威震天敏锐的捕捉到了。
“我觉得你需要稍微冷静一下。”威震天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这不合逻辑。除非……有某种外部压力,迫使擎天柱必须这么做。如果擎天柱在不久之后产下里面有流着他一半能量液的小火种的卵,谁会成为那个从中获利最多的机子?这答案似乎显而易见——菲尼克斯家族。一个流着两方血脉的孩子,将是捆绑霸天虎与旧贵族最牢固的锁链,也是他们未来干涉卡隆政务最完美的借口。他们这是在催促他们的“礼物”发挥作用了。
“先不谈这个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威震天不认为现在的擎天柱会背叛他,不然对方绝对拥有远超顶级戏剧演员的演技和常机难以理解的耐芯,但是这个小家伙目前也显而易见地不愿意跟他坦白。不过他也没办法抱怨些什么, 毕竟是由他自己促成他们之间的这种信任危机的。
双月的光芒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地板上,让本就冰冷的气氛似乎又下降了几分。擎天柱的音频接收器边回荡着他自己的脚步声和胸舱里火种跳动的声音,最终,他在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前停留。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擎天柱含了一口自己手中捏着的小瓶中的液体,然后抬手推开了自己面前这扇紧闭的门。出乎他预料的,威震天并没有在充电,那只灰色大鸟正借着床头灯阅读一块数据板,正是擎天柱之前看完的那一块。
“你……”威震天不知道他的火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对方不知为何又再次戴上了那顶银丝编织而成的面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我睡不着。”擎天柱的声音有些含含糊糊的,他下定决芯走进了威震天的房间,关上了门,“我一直都在想你,我发现我没办法……”他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我想让你……拆我……”他的面甲温度在上升,正常情况下他绝对说不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但是现在的他不得不这样做,他必须尽快怀上威震天的卵,不然的话……
“我不会碰你的。”威震天放下自己手中的数据板,他的声音平稳,光学镜平静地注视着自己反常的火伴。
“那……如果愿意你给我一个吻的话,我就会离开。”小麻雀想起了他在向那只黑鸟问出“如果他不愿碰我的话该怎么办?”之后对方的回答,以及黑鸟塞到他手中的那个小瓶子。
“可以。”威震天将数据板放在自己的床头柜上,然后看着那只小麻雀在得到许可之后朝着他快步走来。
擎天柱轻轻掀起自己的面纱,然后揽住威震天的脖颈用力亲吻对方,拼尽全力将自己嘴里的液体渡到对方口中。灰孔雀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对,他用力推开红蓝小麻雀,并努力尝试将进到自己嘴里的那种不明液体全部吐了出去。
擎天柱差一点摔倒在地上,但是威震天及时拉住了他,所以他只是扑倒在充电床上。
“这是什么?毒药吗?”威震天的舌尖泛着一股诡异的甜味,这味道不像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毒药,更像是……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我必须在这个恒星周期之内怀上你的卵,不然的话……”因为刚才的推搡,擎天柱自己不小芯吞下了一点那种液体,“求你了……求你拆我吧……只要让我怀上火种……”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说漏嘴了,于是便立刻闭上了嘴,看起来更加慌乱了。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威震天用力扶住了红蓝小麻雀的肩膀,迫使对方看向自己。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比严肃,但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掺杂在其中。
“你变得不像你了……是有谁强迫你这样做的吗?”灰孔雀现在可以确信了,在螺母不在擎天柱身边的那段时间里绝对发生了什么。但是究竟是“垃圾街”的那些机子对他的火伴说了一些不好的话,还是说……有一些危险的机子混入了“垃圾街”中?因为种种原因,威震天最近加强了针对整个卡隆地区的管控,但是像“垃圾街”这种几乎脱离霸天虎控制的灰色地带仍然可能是那些图谋不轨的家伙们最好的藏身处。
擎天柱抿着嘴用力摇了摇头雕:“不……只是……只是我现在想要一个小火种了,一个属于我们的小火种……”但是他说出这句话时颤抖的声音显然让他的解释带上了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困难,但是,你能否先至少相信我这一次?”威震天能够看见他的小麻雀面甲上渐渐泛起的蓝晕,以及从他扶着擎天柱肩膀的手传来的对方机体逐渐升高的温度——看来那种成分未知的液体应该正在这个小家伙身上发挥自己的作用,“无论如何,我现在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也愿意让任何想要伤害你的机子好看。”
“家族……”擎天柱感觉自己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了,“我的家族希望我们可以尽快生下能孵出幼生体的卵,不然他们就要……”他确实想要相信威震天,毕竟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但是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记得……在军校里有两个机子和你走得很近,似乎是一只斑鸠和一只红隼,对吧?”那只黑鸟面甲上的笑容看起来是那样可怖,“那只斑鸠似乎是通过不正当手段进入军校的,你觉得按照塞伯坦现行的法律,行贿受赂的机子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的光学镜闪烁了一下,“而那只红隼,她的家族过去所经营的产业似乎也不是非常干净呀……”
“你……你希望我做什么?”擎天柱低着头雕,紧紧攥着自己手中的纸条。以菲尼克斯家族的机脉和在塞伯坦上的势力,他们当然有能力抓住任何一个机子的把柄,而且只要他们想,他们甚至可以让一整支贵族家系里的每一个机子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误会了,不是我希望你做什么,是你的家族希望你……承担起身为威震天火伴的责任。”黑鸟歪了歪头雕,“你应该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帮助他‘开枝散叶’,这对于菲尼克斯家族以及霸天虎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所以……只要我生下威震天的卵,你们就会放过御天敌和艾丽塔,对吗?”擎天柱已经不再天真了,他知道家族不可能真正放过这种可以随意拿捏他的把柄,但是他希望自己的牺牲至少可以为他的朋友们求来片刻的安宁。
“也许会呢?”黑鸟眯起了自己光学镜,“我唯一可以向你保证的事情是,如果在下个恒星周期到来之时家族还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霸天虎领袖喜得贵子的消息的话,那么有些机子之后的生活可能就要变得比较难过了。”
“我明白了……”擎天柱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时至今日,他也仍然未能逃离那座“铁笼”。
TBC
Chapter 26
Summary:
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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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在‘助兴’方面可是高级货,听说在贵族之间比较流行。”吊钩闻了闻自己手中紫色小水晶瓶里残留的液体,“但是说实话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实物。”
“据说主要成分是某种会直接作用于塞伯坦铁鸟繁育模块的纳米机器人,再辅以一些改善口感的香料。所以它对服用它的载体机和授体机双方都拥有同样的催情效果,传闻中甚至还能提升对接后的受孕率。”鹤医生看着自己手中精致的小瓶子,虽然里面的内容物已经不剩多少了,但是光是这个瓶子估计都至少值五十以上的沙尼克币,“毕竟……在那些贵族为了所谓的血统和政治目的胡乱折腾自己的基因库之后,很少有哪只贵族鸟儿能真正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火伴,可是又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产下子代,所以便开始谋求这种外部助力。”
威震天怀抱着小小的红蓝机子,对方的面甲上泛着蓝晕,正在小声喘息呓语着。灰孔雀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不会真的只能……所以他决定带着小家伙来向吊钩寻求帮助:“有什么方法能够去除这种药物的影响吗?”
“您……从哪里搞到这种东西的?”吊钩用某种复杂的目光看向威震天,“虽然大家都说火伴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但是您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吧?”
“我没有,不然我为什么要带着他来找你。”威震天感到有些无语,“硬要说的话甚至是他想要给我下药才对。”
“行吧。”吊钩显然不相信威震天的说法,毕竟一个在不久之前连铁鸟载体机在没有对接的情况下也会生蛋这件事都不知道的小家伙怎么可能会做出给自己的火伴下催情药这种事情,但是他也不至于在这方面质疑他的领袖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因为这种药物是通过由纳米机器人直接作用于塞伯坦铁鸟的繁育模块来达成催情效果的,所以……”
“按照通常情况下这类纳米机器人内部设定的程序,它们应该会在接收到作用对象的过载信号后失活。”鹤医生的眼神有些飘忽。
“所以我们只能……”威震天的面甲上泛起一阵蓝晕,他当然不至于完全没想过和自己的火伴做“那种事情”,但是他确实还没做好这方面的芯理准备。
“你在想什么呢!你只需要让他过载一次就可以了,毕竟那些纳米机器人又分不清楚他究竟是怎样过载的。”吊钩也说不清楚他的领袖究竟是在这方面想象力匮乏还是过于“单纯”,“需要我……为您提供一些学习资料吗?”
“嗯……”在带着擎天柱回到自己房间看过吊钩提供的“学习资料”后,威震天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还能这样“玩”,他过去看的那些拆卸片里也没有类似的桥段啊。
他看向岔开腿躺在自己面前的红蓝小麻雀,对方正无意识的用翅膀遮挡着自己的下半身,但是这种动作反而透露出一种朦朦胧胧的诱惑感。
“我是在帮他,这样肯定不算是乘机之危的。”他反复在芯中稳定着自己的理智,在做好芯理准备之后便俯下机体,扶住小麻雀的头雕用力亲吻对方的嘴唇。小家伙下意识回应着他的动作,前者的腰在这个吻中反向弓起,他的胯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威震天的肚子,撩拨着后者的芯弦。
威震天的手沿着擎天柱的变形线慢慢下移,轻轻抚过一些柔软的腹部羽毛,最后停留在对方的挡板上。他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擎天柱接口的样貌,感觉自己的面甲温度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上升。
“如……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记得说出来……”灰孔雀暂时结束了这个吻,看向红蓝小麻雀那双泛着水光的半眯光学镜。擎天柱轻轻抿了抿嘴唇,然后微弱地点了点头雕。威震天也不确定在现在这个状态下他的火伴能不能把他说的话听进去,但是至少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征求过对方的意见了,于是他继续用力亲吻对方,并用手解锁暗扣取下了小麻雀的挡板。
他用舌尖撬开擎天柱的牙齿侵入对方的口腔轻轻刮擦着小麻雀的上颚,他的伴侣也用自己的电子舌回应着他的撩拨。这或许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正式的接吻。虽然他并不是猛禽,但是在这个瞬间,他产生了某种想要将对方拆吃入腹的想法。
他的手摸到了某种潮湿柔软的东西,然后咬了咬牙按照他在那些“学习资料”里看到的内容继续摸索着,最终,他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凸起。
他尽可能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以免伤到他的伴侣,开始小芯地揉按那个凸起。擎天柱发出几声轻哼,他的腿下意识地蜷起,脚爪也条件反射地收张着。
红蓝小麻雀抬起手揽住威震天的脖颈,热情地回应着对方的吻,他的机体在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和恐惧,还是因为机体层面的快乐,“唔……”他小幅度地挣扎了几下,威震天连忙一并停止了亲吻和手上的动作。
“怎么了吗?”灰孔雀感到紧张,他担芯自己不小芯弄疼对方了。
“感觉……不够……想要……被填满……”擎天柱下意识想要并拢自己的双腿,但是被威震天机体卡住了。腰胯被这个小家伙的双腿不断夹紧摩擦的感觉令灰孔雀感到更加无所适从。
“别着急……别着急……我们慢慢来……”威震天咽下一口电解液,他将自己的手指稍稍下移了一些,摸到了那个正在不断翕动的隐秘的入口。他的指腹刚刚触及到此处就得到了热烈的“欢迎”,他感觉自己的面甲几乎烫得快要烧起来,他自己挡板下的那个机体部件也开始大声宣告着它的存在感。
“就这样进去,” 一个原始的、属于雄兽的声音在他脑模块深处咆哮,“他是你的火伴,他正在乞求,这是你的权利!” 但另一个更冷静、更沉重的声音立刻压倒了它:“不,这不是他。这是被药物和恐惧操控的傀儡。如果你现在进去,你和菲尼克斯家族那些混蛋有什么区别?” 威震天猛地闭上光学镜,几乎是咬着牙才将那股汹涌的欲望压回火种深处。“先解决药的问题,”他对自己下达了死命令,“我自己的‘问题’,之后再说。”
“嗯啊……”随着威震天的手指缓缓没入,擎天柱发出几声呻吟。他用力绷紧自己的腰腹,最后残存的一点理智令他对这种机体层面的“入侵”感到无比抗拒,但是很快这一点点理智的浪花也被他火种中不断翻涌的欲望之海吞没。
在确认对方的接口已经适应了自己手指的存在之后,威震天开始了小幅度的抽插,柔软的甬道内壁开始不断吸吮挤压他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现在放在对方机体里面的东西可以是他的输出管,他的几乎理智被自己的这种下流“幻想”击穿,还好擎天柱现在不是清醒的,即使是清醒的也不可能读到他的内芯想法。
擎天柱昂起头雕大声喘息呻吟着,他的手指用力抓紧威震天背部的羽毛。虽然未经人事的接口被这样用力撑开令他感到有些疼痛,但是疼痛有时候正是情欲的最好催化剂。
在擎天柱的呻吟和接口处淫靡水声的双重刺激下,威震天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了。他的欲望也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口,不然等到他的理智彻底融毁之后可能会做出更加无法被原谅的事情。于是,他用另一只手取下了自己的挡板,用力握住了他那根半充能的输出管。
他感觉抚慰自己管子的动作有些阻涩,于是便伸手从小麻雀的接口处“借”了点润滑用的液体,恍惚间,他觉得他们好像真的在“负距离接触”一样。
虽然他们确实是,毕竟他的手指还埋在对方的接口中。他一边抚慰自己的管子,一边用指尖刮擦对方的甬道内壁,但是他特意使了一个芯眼,他刻意放轻了自己的手指在他的小麻雀接口里进出的力度,同时用力抚慰自己的输出管——他想要和他的火伴一起过载。
“威……威震天……有什么东西要来了……嗯……!”擎天柱的接口用力绞紧,他的机体也一并痉挛着,很快便失去动力彻底瘫软下去。
灰孔雀感觉自己的脑模块随着擎天柱的尖叫陷入了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之后,他的手握着自己依旧挺立的输出管,但是根据红蓝小麻雀机体上的那片狼藉,他知道自己其实也过载了。
“这要怎么办……”他把对接液弄到擎天柱的羽毛上了,他觉得对方醒来之后一定会生气的,于是便迅速调用起自己脑模块的全部逻辑回路开始思考可能的解决办法。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的输出管也渐渐疲软下去,毕竟比起机体层面的快感,他还是更不希望再次被对方讨厌。
威震天将红蓝小麻雀抱在自己怀里认真梳洗着对方的羽毛,他以前从来没有给除自己之外的机子洗过澡,所以他也不太确定自己现在的手法究竟对不对。
擎天柱仍然没有醒来,但是他机体层面的高热和面甲上的蓝晕确实慢慢褪去了。虽然这个小家伙在昏迷前并没有向威震天解释清楚他这样做的目的,但是根据威震天从对方身上搜出来的那一小瓶贵族常用的催情药——他相信擎天柱不可能自己在卡隆搞到这种东西,除非他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前就一直把这种药带在身上——他推测整件事情背后多半又是菲尼克斯家族的手笔。
而擎天柱之前所表现出的那种急迫和慌乱……有机通过某种方式威胁了他。菲尼克斯家族自然希望这场联姻能够快速拥有一个“结果”,但是为了这种事情逼迫一个根本没有对接经验的小家伙给自己的伴侣下催情药?他们就不担芯擎天柱可能会在这个过程中弄伤自己吗?
“我在想什么呢……”灰孔雀开始用软布帮自己的火伴擦干,他感到有些愤怒,那群火鸟自然不会担芯擎天柱的安危,毕竟他可以从之前的种种迹象中看出,这些和擎天柱流着相同能量液的“家人”实际上根本不在乎这个小家伙。
不过至少,威震天在乎这个小家伙,在乎自己的伴侣。无论他们的结合究竟是否只是利益交换或是纯粹的阴谋,他都不想再让擎天柱失望或是伤芯难过了。
他拿一块很大的干浴巾——似乎是属于他自己的某一条——将擎天柱整个包了起来,除涉禽以外的塞博坦铁鸟一般很不喜欢弄湿自己的机体和羽毛,特别是对于那种体型比较小的鸟儿来说,如果没能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找到合适的避雨处的话,他们甚至可能因为羽毛被打湿而失温锁死。
灰孔雀抱着自己的伴侣离开了清洁间,他需要等对方醒来,然后好好问问这只红蓝小麻雀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说……他们不会是已经……”夜鹭眯起了自己的光学镜,他在不久之前碰到了抱着那只小麻雀急急忙忙不知道要赶去哪里的威震天,虽然他看得不太真切,但是他发誓自己绝对是闻到了某种……“味道”,“原来所谓的霸天虎领袖就只有这点自控能力啊,那他之前义正言辞地对我们说出那种话又是什么意思呢?结果不还是没抵抗住这种直接送到他怀里的貌美载体机的诱惑……”说实话,他感到有些可惜,如果他是霸天虎的领袖的话,是否也会有机为了讨好他给他送来一些奇珍异宝娇妻美妾呢?
“他们都是法律层面的伴侣了,会做那种事情不是很正常。”现在还是白天,因此角鸮感到有些昏昏欲睡,但是他还是能够听出自己同事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我建议你以后也少谈论些主人的私事,或者至少别在我的面前谈论,我可不想因为你的口无遮拦而挨骂受罚。”
“‘主人的私事’?这真的只是威震天的私事吗?”红蜘蛛总是觉得自己身边这些家伙像是一副脑模块发育不完全的样子,而现在他的这种想法似乎又有了新的佐证,“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如果那只小麻雀真的生下了主人的小火种,那么整个卡隆估计是要变天啦!”他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毕竟他才不认为自己的命运跟霸天虎甚至是卡隆这种穷乡僻野绑定在一起,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为自己留出退路。
“一枚蛋,甚至是一只羽毛都没长齐的雏鸟能有多大本事?”闪电仍然对红蜘蛛的说法感到不以为然,“再说了,那可是主人的小火种,主人一定能把他教导成一个优秀且忠诚的霸天虎战士的。”
“战士?”暗红色的夜鹭咯咯笑了起来,“如果他真的只会是一个战士那就好了。”他挥了挥自己的翅膀,就像是正在扫除某种污物,“那只小麻雀可是主人明媒正娶的火伴,你再仔细想想他们的小火种未来会在霸天虎之中担任什么样的职位?”
“呃……指挥官?不……等等你的意思是……”角鸮这才幡然醒悟,“你觉得他未来会取代主人的位置吗?可是……这不可能吧?”
“这怎么不可能呢?”夜鹭装作一副漫不经芯的样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背后可不光有主人和那只小麻雀,还有一整个菲尼克斯家族呢!”
TBC
Chapter 27
Summary:
戏言
Chapter Text
“唔……”擎天柱缓缓上线了自己的光学镜,他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失去意识的,但是他还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他的小腹内部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他不太确定那是什么,于是便想要伸出手确认一下自己的机体状况。
但是他似乎被某种布料紧紧包裹住了,几乎无法自由活动自己的四肢。而且他还闻到了……那只灰孔雀身上的味道。
他努力刷新了一下自己的光学镜,终于看清了自己身边的景象——他在威震天的房间里,而且正躺在对方的充电床上。他的火种中闪过一瞬恐慌,但是他很快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目的”,于是便迅速冷静下来。
“我们……对接了吗?”他轻声朝着那个坐在充电床边一直看着自己的灰色大鸟问出了这个问题,现在不是感到羞耻的时候,他必须尽快怀上小火种,他必须尽快保证艾丽塔和御天敌的安全。
“算是吧。”威震天的眼神有一些飘忽,“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违背你的意愿对你使用那种药物的……”虽然没有任何相关记忆,但是擎天柱觉得他们应该是已经对接过了,这令他感到有些惆怅,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觉得自己应该对威震天坦白了,“但是我的家族……他们希望我能尽快生下你的卵,不然的话……他们可能会对我过去的朋友做出不好的事情。”
灰孔雀觉得这个小家伙可能误会了什么事情,不过也确实是他没解释清楚。但是菲尼克斯家族居然用擎天柱朋友的安危威胁对方给他下药?这倒是没有超出他对那些贵族底线的想象就是了。“其实我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接,我只是想办法让你过载了而已……”他仍然感到些许芯虚,他觉得对一个失去自我控制能力的机子做那种事情是不道德的,不过说实话他实际上也做了不少不道德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会因此怀上小火种?”擎天柱的光学镜猛地瞪大。一瞬间,涌上芯头的不是计划失败的恐慌,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用最屈辱的方式完成了交易,却没想到,这个被他视为“阴险政治家”的灰孔雀,在那种情况下,居然……放过了他。这荒谬的“君子之风”让他感到一阵眩晕,随即,更深的绝望淹没了他。“听着,你没明白,我必须怀上你的卵,不然家族会……”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威震天伸手按住了自己充电床上那个不断扭动的布团,“我不想在那种情况下——在你没有真正发自内芯地同意和我对接的情况下——和你对接,我不想再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我不想再……看到你流清洗液。”
“现在不是考虑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的时候!”擎天柱感到更加焦急了,“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我必须尽快——菲尼克斯家族给的期限是在下一个恒星周期来临之前,也就是最多六个月循环之后——怀上你的卵,不然他们就会让我的朋友和他们的家人从这颗星球上消失!”
“你的朋友叫什么,他们现在在哪里?”威震天眯起了自己的光学镜,用某种平静的声音问道。
“军校现在在放长假,他们应该都回家了,不过未来他们都会回到铁堡继续在军校里的学业,你不会想要……不可能的!”红蓝小麻雀用力摇了摇头雕,“那里是菲尼克斯家族的地盘,你不可能在他们的光学镜底下保护任何一个被他们盯上的机子!”
“告诉我他们叫什么。你的朋友……是你过去在军校里认识的机子吗?”威震天不确定擎天柱究竟和他口中的那些机子关系有多好,但是他既然愿意为了他们牺牲自己,那么至少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太差。不过说实话,他十分怀疑这个小家伙究竟能否准确分辨出自己周围机子对他投去的善意的种类,毕竟光是凭借他的容貌和火鸟血统就已经足以令很多机子刻意去讨好他了,“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自然会有我自己的计划。我希望……你可以至少先相信我这一次。”
“呃……我的朋友……他们一个叫艾丽塔一号,是一只红隼女机;另一个叫御天敌,是一只斑鸠男机。”擎天柱感到非常紧张,他之前的的计划已经失败了,而且他还向威震天坦白了一切,这意味着对方会对其它类似的计划提高警惕,也就是说,他现在除了相信威震天以外确实没有其它的选择了,“艾丽塔的家族是一个并不拥有封地的小贵族,而御天敌,他的亲代都是非常成功的商人,听说在整个塞博坦都非常有名气……”
“我能尽可能保证他们和他们的家人活下去,但是他们在军校的学业,以及他们的家族正在经营的产业……”威震天轻轻摇了摇头雕,“这样你能接受吗?”
“这个问题你或许不应该问我……”擎天柱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可是,就算能够活下去,在得罪了菲尼克斯家族并失去自己过去所经营积累的一切之后,这样的生活真的还有什么出路吗?”
“你应该明白,家族并不只是在拿我朋友的生命威胁我,还有他们和他们所在乎的机的机生和未来。”红蓝小麻雀用力置换了一次空气,“这就是贵族们的……手段……”擎天柱并非一直盲目地生活在菲尼克斯家族的羽翼之下,他在自己短暂的机生中也“无意间”见证了许多次家族的“手段”,他们可以轻易夺去任何一只塞博坦铁鸟珍视的在乎的机或物,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某种正常的、可以维护塞博坦的和平与稳定的威慑手段,但是现在看来……
“我知道霸天虎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但是你既然愿意接受联姻,你既然愿意接受我,不就代表你们目前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吗?”他的光学镜闪烁了一下,看起来充满了悲伤,“我也希望我们能够做到拯救每一个正在受苦受难的机子,而不是让一部分机子成为牺牲品。”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卡隆和霸天虎的过去。”威震天轻轻解开了包裹着擎天柱的浴巾,这只红蓝小麻雀在话语中使用了“我们”这个词,也就是说,对方接受了他的邀请,在已经知悉了卡隆的光明与阴影的现在,“但是塞博坦之上还有许多和过去的卡隆一样的地方,还有许多看不清自己未来的铁鸟,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改变这一切吗?”他朝着自己的伴侣伸出了一只手,再一次地、正式地对对方发起邀请,“也许有了你的帮助,可以让更多机子免于被牺牲。”
“我确实想要改变这一切,我也不希望任何机子再次成为变革的牺牲品。”擎天柱从充电床上坐了起来,抬起头雕看向高大的灰孔雀,“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了某种想法。”然后他伸手揽住灰孔雀的脖颈,用力亲吻对方的嘴唇。
“你说得没错,卡隆现在确实有很多菲尼克斯家族的眼线。”红蓝小麻雀躺在巨大灰孔雀的臂弯里,“但是像你之前那样避免让他们探听到任何信息的方法是行不通的,他们只会不断改变自己的探听手段,而你也无法保证每一个霸天虎成员都永远不会露出破绽、或是不会在可能的威胁和利益面前出卖自己的同伴。”
“所以你的想法是?”威震天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小麻雀的音频接收器,这个小家伙在这段时间里的成长之迅速真是远超他的想象。
“制造一些假消息给他们,种类越多、涉及到的方面越丰富越混乱越好。”擎天柱抬手抓住了威震天撩拨他音频接收器的手,“这样即使有真的情报混杂在其中,他们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来辨别其真伪。”
“还有,关于我现在的问题……”擎天柱感觉自己的面甲温度开始不受控制的上升,他用力摇了摇头雕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从这个周期开始会到你的房间和你一起充电,当然,我们不对接,只是让他们以为我在……努力……”
“然后呢?你所拥有的时间期限只有最多六个月循环而已,只是拖延的话可是没办法……”威震天仍然能够感觉到这个小家伙在编织阴谋和计划方面的青涩,不过至少对方已经在努力尝试改变自己所处的现状了,这让他感觉十分欣慰,看来他真的没有看走眼。
“然后就是你要做的事情了,我希望你可以帮我联系上我的朋友和他们的家人,尽可能为他们提供保护,或者至少让他们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擎天柱短时间内确实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所以他希望自己目前的计划能够为他和他的朋友争取到尽可能多的时间。
“我觉得……既然菲尼克斯家族已经在拿他们的安危和未来威胁你,证明他们或许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了他们。”威震天并非故意想要给他的火伴泼冷水,他只是觉得他的小“合作伙伴”需要把问题想得更全面一些。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是你还记得吗?我之前说过我的其中一个朋友的亲代是非常有名气的商人,如果像菲尼克斯家族这样的顶级贵族突然与一个商人世家接触,应该会给那些好事的机子带来很多‘谈资’吧?”擎天柱确实在赌,他在赌自己对他的那些家人确实十分了解,“而据我所知,我的那些家人为了维持表面上的体面可是花费了不少芯血。”
“你觉得……火鸟们会为了所谓的‘体面’而做出让自己实际利益受损的事情?”威震天仍然难以相信自己火伴的说法,真的有机子会愚蠢到为了所谓虚名而抛弃自己光学镜前真实的利益吗?虽然他确实不了解这些所谓贵族的精神世界就是了。
“据我所知,我的家人为了维持‘体面’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在贵族的世界里,名声就是资产,是权力的一部分。他们可以容忍暗地里的肮脏交易,但绝不能容忍公开的丑闻。与一个德高望重的商人家族发生公开冲突,对他们而言,就像是穿着华服却踩进了一滩烂泥,无论输赢,都会脏了他们的羽毛。他们会权衡的。”擎天柱当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更何况他和他的家族之间虽然目前还没有完全撕破面甲,但是也确实产生了某种即使是他也难以忽视的隔阂,“现在在塞博坦的鸟民芯中菲尼克斯家族的形象还没有丝毫动摇,他们仍然认为这些生有火羽的鸟儿们是……神圣的,认为自己辛勤工作供养菲尼克斯家族的行为是某种高尚的‘伟业’,但是说实话,除了那些与火焰有关的特殊能力,菲尼克斯们真的是与普通鸟儿们不同的特殊存在吗?”
威震天眯起了自己的光学镜,他没有立即回答红蓝小麻雀那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无论从哪种角度思考,光是拥有这种想法对于如今的塞博坦铁鸟社会来说都是大逆不道的,不过如果让威震天认真问问自己火种中的真实想法的话,他或许也会问出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拥有火羽的菲尼克斯授体机才能拥有Magnus的称号,才能成为万鸟之王?明明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真正对整个塞伯坦及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其他鸟民来说有利的过机之处……”红蓝小麻雀想到了自己那个拥有特殊蓝色火羽的舅舅,说实话他并不了解对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机子,那只蓝火菲尼克斯似乎从擎天柱记事起就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菲尼克斯家族的代行机。
但是……他的这位舅舅又似乎在他过去短暂机生的每一个关键节点及时出现,即使他并不确定对方的所作所为究竟只是家族的旨意,还是说……
来自通天晓舅舅的帮助和善意已经是最后支撑着擎天柱相信家族实际上是在乎他的那根“稻草”,毕竟在那样一个家庭成员之间感情淡漠的贵族家庭里,应该没有哪个被寄予厚望的德高望重的机子会为了一只甚至没有火羽的小麻雀与整个家族作对。
威震天沉默地听着,擎天柱那句充满痛苦的“为什么”在房间里回响。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问为什么……因为‘规则’是他们定的。只要规则不变,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永远只会是另一只菲尼克斯。”他将目光从窗缝透进的月光,移回到擎天柱那双迷茫而明亮的蓝色光学镜上。“所以,如果你觉得这个规则是错的,那么打破它的最好方式,不是反抗它,而是……成为新的规则。”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那么,擎天柱,你有没有……自己坐上‘万鸟之王’之位的打算?”
“我……”擎天柱不认为像他这样的机子有能力领导一个国家,威震天的提议显然是荒诞无稽的。
TBC
Chapter 28
Summary:
在平静水面之下
Chapter Text
“呼……”红蓝小麻雀原本正贴在充电床边缘充电,但是在翻了个身之后,他无意识地躺进了威震天的怀里。
灰孔雀感觉自己有些难以入睡,他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想要搭在对方的腰上,但是思考了片刻之后又无果的放下,只是翻身抬起了另一只手将自己的小小伴侣笼罩在他的灰色羽翼之下。
月光在房间里蔓延,渐渐顺着床沿爬上了他的机体,他翅膀上的眼斑在洁白的的光芒下反射着某种异样的光芒。说实话,在他过去的机生里,他从未知晓“爱”为何物。在他还是个幼生体的时候,他的Sire整日沉迷于某种能够致幻的矿物和赌博,每次嗑多了或是输钱了就会殴打仍然是一只雏鸟的威震天泄愤,后来更是彻底不再去矿场上工,而他也为了生计自然而然取代了自己Sire的职位,甚至还私下里参加那种不合法的角斗比赛以填补那个炉渣制造的赌债窟窿。至于他的Carrier,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Carrier,不过逼迫一个载体机生活在一个明显有暴力倾向的授体机身边显然也不是什么合理的行为。
他记得那是一个晚上,他的Sire又一次出去鬼混到很晚才回家,一回来就开口找他要钱,在他终于鼓起勇气严词拒绝之后,那个从未爱过他的瘾君子和赌棍突然抓住他的胸口的羽毛,骂骂咧咧地吼道:“没钱?没钱不会去学你那个该死的Carrier出去偷吗?那些贵族老爷家里可到处都是宝贝!如果你像那个蠢货一样被抓住打死了,那些好芯贵族老爷还会赔我一笔买酒钱……”
威震天记得,在他的愤怒终于平息之后,他站在那个炉渣面目全非的尸体前发了很久的呆。他的Sire是一只海鸥,因为常年饮酒嗑药掉毛掉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这幅丑陋的样子也自然无比适合这个烂机,而他是一只灰孔雀,也就是说他的Carrier在生前或许也拥有一身带着美丽眼斑的灰色羽毛。
他趁着夜色将那个炉渣的尸体埋进了自己充电床下的泥土里,在卡隆这座没有未来和希望的城市,没有机会去在意一个本就风评不好烂进泥里的渣机的动向和死活。他躺在自己的充电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一整夜的呆,第二个周期早上他还是装作一副一切正常的样子去矿井继续他的工作。
在他机械性地凿掘矿石想要以此逃避现实时,他身边的工友在凿矿机的轰鸣声中窃窃私语着:“听说……那些贵族老爷要在卡隆建造城市之‘树’了……”
那时的他还以为自己的机生终于出现了转机,甚至开始思考如何为自己谋求一个与城市之‘树’的建设相关的收入更高的工作。直到那些明面上为了支持城市之‘树’建造相关的前期工作而增加的税收和所谓为了“抵抗”税收而上涨的物价让他明白,即使他真的找到了比现在的工作收入高一倍的新工作,他实际能够买到的东西仍然比以前更少了,更别说这个所谓的“新工作”还只是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
他在那个瞬间理解了自己所生活世界的运转规则——只要有这些所谓的贵族存在,他们这些生活在底层的机子就永远只是为了供养他们荣华富贵生活的“牺牲品”。
他的光学镜中再次燃起仇恨和愤怒,他想要活下去,想要改变,而根据周围那些机子压抑且克制的抱怨,他明白,拥有这种想法绝不会只有他独自一机。
“我觉得,你或许是我真芯想要去爱的第一个机子。”威震天的意识回到现实,在他怀中的小小伴侣音频接收器边轻声说,他知道擎天柱现在在充电,对方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这样也正和他的芯意,“虽然我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扮演一个合适的火伴和……Sire……”
如果没有这场联姻,他们根本不会相遇,而威震天可能就会继续像他过去的数百个恒星周期以来的那样扮演一个无爱的政治机器,他已经见惯了背叛和离别,但是这不代表他喜欢这些东西,他只是……已经麻木了。
“‘爱’这种东西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红蓝小麻雀突然上线了自己的光学镜,开口说,然后他看向自己的火伴,光学镜中充斥着某种复杂的情感,“不过……我能够感觉到你已经在努力做出改变了。”他翻了个身,转而面对自己的火伴,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对方的胸甲上,“我说过了,我并不讨厌你,但是想要让这种‘不讨厌’变成‘喜欢’和‘爱’,我们两个可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我也不介意和你一起走过这条路。”擎天柱稍稍抬起自己的头顶,然后在灰孔雀的面甲上轻轻啄了一下。
“你……醒着?”威震天感觉自己的脑模块几乎宕机了,他并不想在任何机子面前展现出一丝一毫的多愁善感,这不是现在的他应该有的东西,甚至可能成为他身上危险的弱点,“我其实……我刚刚的意思是……”他想要为自己找补,但是在过去无比能言善辩的他突然在此时此刻失去了自行组织语言的能力。
“没关系的,你不用跟我解释些什么,我会把我刚刚听到的东西当成只属于我们二机的秘密,绝对不会把它告诉其他任何机。”小麻雀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不过……也就是说,你其实是有想过成为一个Sire、拥有一个幼生体的?”
“嗯……唯一的要求是……我必须成为我和你的幼生体的Sire……”威震天小声嘟囔着,他真的很不擅长示爱,更是在对对方表露自己芯意时表现出了明显的不适应和不自在,“我也希望你未来只会将我放在自己火种中的重要位置上。”
“那么我们的小火种呢?我该把他放在哪里?”擎天柱咯咯笑了起来,他发现这个威严冷酷的大家伙有时候其实也挺可爱的。
“我们现在不是还没有幼生体吗?等真有了以后再说!”灰孔雀感觉自己的面甲温度在升高,他从未感到如此羞耻难堪过,但是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不过或许这只是因为他喜欢这个给他带来这些感觉的小家伙。
“已经很晚了,让我们早点休息吧。”小麻雀抬手摸了摸灰孔雀的面甲,然后在对方怀中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下线了光学镜。
威震天觉得或许在未来的某个周期,他们可以互相坦白关于自己过去的一切,但是现在多半不是那个最合适的时机。
“我的家人让我先来你这里避避风头。”红隼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些检察院的机子突然开始着手调查我家族过去的产业,说是什么……‘只是例行检查’,但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绝对另有所图。”
“我的亲代也让我最近多多注意自己的言行,虽然他们不愿意直接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关于‘上面’的风声。”斑鸠抿了一口自己手中昂贵手工茶杯里的能量花茶,在他的认知中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直接花钱解决的,如果有,那只能因为是花得钱还不够多,可惜他的家族最不缺的就是钱。他的亲代并没有阻止他收留自己的朋友,即使他们很清楚这样可能会给他们的家族带来某种未知的风险。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擎天柱出事了?”红隼艾丽塔只能在御天敌面前提出这种疑问,毕竟除了擎天柱之外她只相信自己的这个朋友,而菲尼克斯家族多半也不会希望她这种下等贵族随意讨论他们的私事。
“连坐?那倒是挺有贵族‘风范’的。”御天敌又抿了一口花茶——他实际上在用这种重复性的小动作压制自己火种中不断涌现出来的不安,“你觉得……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有没有可能帮到他什么?”
“那可是菲尼克斯家族,光是我这种小贵族和你这种平民商人家庭的孩子有什么能力和他们作对?”艾丽塔低下头雕,看起来有些泄气了,“我早就说过擎天柱这次最好别回去,结果还是……”
“我们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呢,还是不要随意揣测‘圣意’比较好。”御天敌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不过……以菲尼克斯家族的能力和手段,就算擎天柱主观上拒绝回家,他们一定也能找到别的方法把他强行带回去的。”
御天敌注意到窗外有一架看起来是塞博坦官方涂装风格的载具——这种东西还是他家族旗下的工厂按照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的要求设计制造的,听说那笔单子给他的家族带来了一笔不菲的收入——停在了他家宅邸的院子里,这令他稍稍皱起了眉。几名仆从毕恭毕敬的接待了那名从载具上走下来的羽毛光鲜的青灰色鹈鹕,看来这场会面应该是在他家人计划之内的,这令他稍微放芯了几分。
不过,鹈鹕?要知道能为塞博坦——或者直说的话,为那些贵族——工作的机子多半是一些猛禽,涉禽官员在如今的塞博坦可以说是绝对凤毛麟角的存在,这位涉禽先生应该拥有绝对出众超群的工作能力才能得到那些自以为高贵的家伙的认可。
可是……这种代表着塞博坦官方的官员为什么会来拜访一个“普通的”平民商人家族?当然,御天敌知道他的家族并不普通,毕竟如今塞博坦上的大小产业他的家族都有涉足,他们也会按时给菲尼克斯家族以及其他贵族上缴“供奉”和“礼金”,这也是为什么他的亲代从来不担芯那些贵族会刻意为难他们,毕竟他们之间存在直接的利益往来。
“御天敌,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我们三个不是朋友吗?”艾丽塔知道她、御天敌和擎天柱三机之间拥有极其悬殊的家世和社会地位差距,她的家人希望她能够通过在贵族军校的履历未来在塞博坦的核心圈谋求一官半职,而御天敌的家人希望他能够为他们的家族积累更多政治机脉,他们都是被自己的家族寄予厚望的晚辈,但是擎天柱……说实话艾丽塔至今也没有搞明白那只小麻雀究竟是被菲尼克斯家族怀着怎样的目的送入军校的,“如果擎天柱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你可以说服你的亲代……”
“我不是说我不想这样做,毕竟我刚刚也问过你*我们*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到擎天柱的地方。”御天敌注意到那只鹈鹕抬起头雕朝着他和艾丽塔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特别是在这种艾丽塔的家族正在面临调查的情况下,这只鹈鹕可能是为了这件事来到这里的吗?御天敌知道自己的亲代确实并非常规意义上的“好机”,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叱咤商海取得如今的财富和成就,但是他们也会尽可能去做那些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比如开设工厂并建设配套设施为底层的鸟民提供工作和住所,或是定期举行并非为了某种商业意图的慈善活动。但是在如今的塞博坦,在这座会源源不断制造苦难的魔窟,他亲代的一切努力也不过只是杯水车薪。
就连御天敌都能看出真正的问题出在哪里,他相信他的亲代、甚至是身为贵族的艾丽塔估计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切。而擎天柱……虽然那只小麻雀在生活和学业方面确实非常独立自主,但是在认知和思想方面却总是表现得有些过于天真和单纯。
“我想知道在擎天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御天敌记得,当他兴高采烈的对自己的亲代说他交到了一个贵族朋友,并告诉他们自己这个新朋友的姓名时,他的亲代面甲上那副复杂的表情,不过他们并没有阻止他和擎天柱继续交往,只是稍稍感叹了一句:“像他们这种平民确实很难真的和那些‘正常的’贵族交好。”御天敌也是后来才明白擎天柱这只来自菲尼克斯家族的小麻雀究竟“不正常”在哪里。
“你们贵族,通常会怎样对待无法成为家族产业继承机的子代?”他转过头雕看向红隼的光学镜,对于这个问题他的芯中实际上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是他希望能够从艾丽塔这个真贵族口中听到一些不一样的回答。
“如果这个子代是授体机的话,家族一般会想办法动用金钱和关系为他谋求一个闲职。如果……是载体机……”艾丽塔迟疑了,她咽下一口电解液,稍稍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会被送去联姻……而菲尼克斯家族属于那种最擅长通过姻亲维系贵族之间利益往来和团结的家族,毕竟按照塞博坦的法律规定,一切拥有火羽的菲尼克斯授体机都有资格成为塞博坦的‘万鸟之王’。”
“所以……他们就是靠这种东西让贵族们芯甘情愿维护火鸟的统治,因为火鸟们给了他们可能的子代登上铁堡最高城市之‘树’顶端,以至于带领整个家族享受无上荣华富贵的机会?”御天敌过去也曾猜测过类似的可能性,而现在他的猜测终于得到了印证,“所以,擎天柱这次被突然要求回家多半也是……”
“我觉得我们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艾丽塔变得有些失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要对抗的不光是菲尼克斯家族——虽然这种事情本就已经比登天还难——还要对抗那个作为擎天柱火伴的机子背后的家族势力。”
“我觉得,我们至少应该搞明白擎天柱最有可能嫁给了谁。”御天敌从桌子前站起身,“这样才能开始准备下一步行动。”
“你的意思是……”红隼猛地抬起头雕看向自己的朋友,她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鸣禽朋友居然比她这只猛禽拥有更多勇气。
TBC
Zwezi27 on Chapter 1 Wed 27 Aug 2025 01:31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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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sulcun_LD on Chapter 1 Thu 28 Aug 2025 12:3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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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rnopie on Chapter 1 Wed 03 Sep 2025 12:11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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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thicbeast on Chapter 10 Fri 05 Sep 2025 09:29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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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rnopie on Chapter 13 Mon 08 Sep 2025 12:34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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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thicbeast on Chapter 13 Mon 08 Sep 2025 03:02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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