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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个音节在空气中落定,讲台的聚光灯似乎也松了口气,变得柔和下来。奈费勒翻过手中讲稿的最后一页,目光掠过前排那些或专注或困惑的面孔,等待着意料之中的沉默。
然后是掌声。稀疏的、带着保留的掌声,从后排开始,逐渐蔓延到整个阶梯教室。
他知道自己的论文太过激进。“犯罪心理侧写”——这个词在一九七五年的学术界还像是某种巫术。在座的社会学教授们习惯于用统计数字和环境因素来解释犯罪,而他站在这里,试图说服他们:有些杀人犯的脑子里藏着一套完全不同的逻辑,你必须钻进那套逻辑里去,才能抓住他们。
“奈费勒教授。”一位资深教授在他走下讲台时拦住了他。“你的理论很有意思。但你是在说,我们应该像理解朋友那样去理解罪犯?”
“不是理解。”奈费勒停下脚步。“是分类。如果我们能给这些人建立档案,找出他们的行为模式,就能在下一次犯罪发生之前预测它。”
“听起来像是算命。”另一位教授笑了起来。
“听起来像是科学。”奈费勒没有笑。“只是这门科学还没有被承认。”
这场小型的学术围猎持续了十几分钟,那些质疑和赞美都像隔着一层玻璃传进耳朵里。他回答着,但脑子里有一部分游离在别处——某种被注视的感觉,像是午后穿过百叶窗的阳光,温热地落在他的皮肤上,让人无法忽视。
他循着那感觉望过去。
人群边缘,靠近门口的位置,站着一个男人。他没有穿学者们惯常的粗花毛呢外套,而是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那身衣服妥帖地包裹着他,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躯干,与这间满是书卷气的教室格格不入。他的头发是棕色的,带着微卷。他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松弛得像是在自家客厅。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
奈费勒以为对方会移开目光——这是礼貌的反应。但那个男人没有。他保持着注视,褐色的眼睛在远距离下依然明亮,嘴角甚至还牵起了一个细微的、可以被解读为赞许的弧度。
那不是学术场合常见的审视或评估。那目光耐心、笃定,不急不躁。
奈费勒的喉咙突然有些发干。他匆匆结束了与同事们的对话,转身整理讲台上的文件,纸张边缘被他攥出了褶皱。但当他再次抬头时,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失落感来得毫无道理。
“奈费勒教授。”
声音从身后响起,温和的男中音,带着某种让人脊背放松的质地。奈费勒转过身,就是那个男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近前,站在一步半的距离,比社交礼仪更近,但还不至于失礼。奈费勒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温热的木质调,混着一点点烟草,像是某种昂贵的古龙水。
“阿尔图。”他伸出手,掌心干燥温暖。“FBI,行为科学部。”
FBI。奈费勒握上那只手,感觉到对方的手指结实有力,回握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软弱,也不具有攻击性。
“行为科学部。”他重复了一遍,“那是……?”
“一个还没有被正式承认的部门。”阿尔图松开手,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一点。“和你的研究领域一样。”
奈费勒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真正的笑,不是面对同事时的职业性微笑,而是某种被击中的、出乎意料的愉悦。
“你听了我的演讲?”
“全程。”阿尔图点头,“你关于‘无动机犯罪’的论述很有意思。”
“大多数人觉得那是废话。”奈费勒耸耸肩,“他们认为每个杀人犯背后都有动机——金钱、感情、仇恨,总能归到某一类里去。”
“但你不这么认为。”
奈费勒的语气变得坚定而自信,像是回到了他熟悉的领域。
“我认为传统的分类已经过时了。过去十年,这个国家出现了一种全新的犯罪模式。凶手和受害者之间毫无关联,杀人的手法极端暴力,而且往往是连环作案。你没法再用抢劫、复仇这些传统框架去解释他们。他们杀人,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他们想杀。”阿尔图接过话。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不只是明白。”阿尔图向旁边侧了一步,为他让出了通往门口的路。“我见过。”
教室里的灯光太亮了,空气里漂浮着粉笔灰和旧书的气味。奈费勒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太闷、太窄,像是一只关住了飞鸟的笼子。
“有兴趣换个地方聊吗?”阿尔图看着他,那双褐色的眼睛在日光灯下显得格外明亮。“学校附近有家不错的酒吧。”
奈费勒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他和这个男人只认识了不到十分钟,而且对方是FBI探员——这意味着他们之间的任何对话都可能带有某种目的性。
但他的嘴已经自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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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的凉风卷着零星的落叶,拂过芝加哥大学的哥特式外墙。奈费勒和阿尔图并肩走在通往校外的小径上,路灯次第亮起,在他们脚下投下两道被拉长的、时而交叠的影子。那种在教室里被点燃的兴奋感尚未完全褪去,奈费勒的血液里还奔流着一种久违的激昂。他习惯了在学术的孤峰上独行,习惯了同行们审慎的质疑和前辈们善意的提点,却从未想过,会有一个来自“墙外”的人,用一把如此精准的钥匙,轻易就打开了他理论城堡最核心的大门。
他侧过头,偷偷打量着身边的男人。阿尔图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前方,步伐从容而稳健。他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抱持着一种开放的接纳态度,无论是呼啸而过的风,还是远处学生们的喧闹,都不能扰乱他周身那层沉静的气场。这让奈费勒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你好像对大学很熟悉。”奈费勒开口,试图打破两人间那不算尴尬,却足够让人心跳加速的沉默。
“不算,”阿尔图转过头来,“只是职业要求我们快速适应任何环境。一座大学,和一个龙蛇混杂的码头,或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审讯室,对我们来说,都需要在第一时间找到它的‘语言’和‘规则’。”
他又一次用了奈费勒熟悉的语式,将一个实干领域的经验,用一种近乎社会学的方法论来解构。奈费勒喜欢这种思维方式,这让他觉得自己正在被理解。
“那么,你认为大学的‘语言’是什么?”他追问,像个好奇的学生。
“是提问。”阿尔图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永远有下一个问题。就像你的演讲,你解答了一个,却又生出了十个。这很有魅力。”
他说这话时,目光坦然而专注,奈费勒感觉自己像是被那双眼睛包裹住了。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向街角那块闪烁着霓虹灯的招牌。“到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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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的空气浑浊且温暖,混合着廉价烟草、陈年木头和斯考奇威士忌的气味。角落里的那张桌子桌面并不平整,某处甚至还能摸到前人刻下的粗糙字母。奈费勒盯着自己面前的玻璃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重力滑下来,聚在薄薄的杯垫上。
“觉得这里太吵了?”阿尔图解开了西装外套的一颗扣子。
“不。比刚才那个阶梯教室好。”奈费勒伸手握住酒杯,指腹无意识地抹掉了那一排水珠,“那些老家伙们只关心犯罪率的统计曲线,好像只要把抢劫案和通奸案画在坐标轴上,就能解释为什么现在的人会在公路上随机把陌生人的脑袋敲碎。”
“统计学解释不了‘陌生人’。”阿尔图招手让侍应生留下一瓶刚开的威士忌,“现在的案子变了。十年前,如果你发现一具尸体,你要去找那个死者的丈夫、生意伙伴或者欠债人。那是熟人社会的谋杀,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酒液注入杯中的声音在爵士乐的贝斯声线下显得很闷。
“现在呢?”阿尔图把酒杯推过去,“现在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发现尸体。死者是搭便车的女学生,凶手可能是刚好路过的推销员。他们这辈子唯一的交集就是那一分钟。没有仇恨,没有金钱纠纷。没有因果。”
奈费勒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灯光太暗,那个来自匡提科的探员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下颌线随着吞咽动作微微起伏。
“这就是我要说的。”奈费勒的声音有些急,他前倾身体,“结构性的失序。旧的社会契约崩塌了,人从社群里被剥离出来,变成了原子。而在这种原子化的状态下,某些人——我是说某些特定的个体——把杀戮本身变成了一种娱乐。一种这种新时代特有的休闲活动。”
“休闲活动。”阿尔图重复了这个词,在嘴里咀嚼了一下,“很有趣的定义。FBI的老探员们更喜欢叫他们疯子或者野兽。”
“叫他们野兽是懒惰的表现。”奈费勒终于端起了酒杯,让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野兽捕猎是为了生存。狮子不会因为无聊去咬死一只羚羊。但这些人会。”
“比如达玛拉。”阿尔图适时地抛出了这个名字。
空气似乎在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凝滞了两秒。奈费勒放下酒杯的动作顿了一下,玻璃底座磕在桌面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苏丹’达玛拉。”奈费勒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阿尔图端着酒杯,没有喝,只是让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里晃动。“他在两周之内犯下二十多起血案。每个现场都会留下一张或几张手工制作的卡片,上面写着某种……任务。”
“是仪式。”奈费勒摇头,“他把整个杀人过程变成了一场游戏,而那些卡片就是游戏规则。黄金、白银、青铜、岩石——他给自己的受害者分了等级,就像他是某个国家的君主,在决定臣民的生死。”
“你研究过他?”
“我试着建立他的心理档案。但最让我困惑的不是他的仪式感,而是……在他被捕之后,心理学家对他做了所有的测试,童年创伤、人格障碍、精神分裂。你猜结果是什么?”
“什么都没查出来。”
奈费勒抬起头,视线撞进阿尔图的眼睛里。“你知道?”
“我参与了他的审讯。”
阿尔图把酒杯放下。
“达玛拉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他童年的故事。非常悲惨,非常符合经典的精神分析理论。酗酒的父亲,懦弱的母亲,从小被虐待。他讲得声泪俱下,细节丰富到让你以为自己就站在那个破旧的房子里。”
“然后?”
“然后我们调查了他的背景。他的父母是一对普通的中产夫妻,父亲是会计师,母亲是家庭主妇。他们对他很好,供他上大学,给他买车。没有虐待记录,没有重大创伤,没有任何可以被指向的‘触发事件’。他甚至是大学击剑社团的社长。直到有一天,他把他们都杀了。”
“所以他在说谎。”
“他在表演。”阿尔图纠正,“他在给我们一个我们想听的答案。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说‘我杀人是因为无聊’,没有人会相信。所以他编了一个故事,一个能让精神科医生满意的故事。”
“但你不满意。”
“我不相信任何人能毫无理由地做出那种事。”阿尔图的声音低了下来,“我相信动机存在,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去解读它。”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回到奈费勒的脸上。“这就是我来听你演讲的原因。你在尝试建立一套全新的分类系统,把这些人……这些怪物,按照他们的心理模式进行归档。”
“不是怪物。”奈费勒放下酒杯,掌心的温度在玻璃表面留下模糊的印记。“你不能用‘怪物’来定义他们,一旦你这么做了,你就放弃了理解他们的可能。”
“你认为达玛拉可以被理解?”
“我认为他的行为背后有一套逻辑。”奈费勒向前倾身,“也许不是我们熟悉的逻辑,也许不是‘为了钱’或者‘为了复仇’这种简单的框架。但那套逻辑确实存在。如果我们能找到它,我们就能预测下一个达玛拉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方作案、选择什么样的受害者。”
“听起来你想要钻进杀人犯的脑子里去。”
“我想要理解他们。”奈费勒的声音变得更急促了,“如果不理解,怎么能阻止?如果不分类,怎么能预测?警察们还在用老一套的方法,查动机、查关系、查谁会从受害者的死亡中获益。但对于达玛拉这种人,那些方法全都没用。他和他的受害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会从他们的死亡中获得任何物质利益。他只是……”
“享受杀戮本身。”
“享受那种权力感。”奈费勒补充,“决定谁生、谁死的权力。那是一种……”他顿住了,在脑子里搜索合适的词汇,“一种神性的幻觉。他把自己当成了上帝。或者按他自己说的,‘苏丹’。”
阿尔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双褐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更深了,像是两口深井。
“你的眼睛在发光。”阿尔图终于开口,“每次你谈论这些的时候,你的眼睛就会发光。”
奈费勒愣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确实是往前倾了太多,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不正常。他能看清阿尔图脸颊上细微的纹理,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温暖的木质调,甚至有些甜。
他应该往后退。
但他没有。
“你不觉得恶心吗?”奈费勒问,“我每天都在研究那些案子,血腥的现场照片、受害者的验尸报告。大多数人觉得我有问题,觉得一个正常人不应该对这些东西这么……着迷。”
“这不是着迷。”阿尔图的视线没有移开。“你只是在寻找答案。大多数人找不到答案,所以他们选择不去问问题。但你不一样。你非要问清楚不可。”
“你呢?”奈费勒抬起头。“你问过吗?”
“我每天都在问。”阿尔图说,“我审讯那些人,看着他们的眼睛,听他们讲述那些让人作呕的细节,然后我问自己——是什么让一个人变成这样?是社会?是环境?还是有些人生来就……”
“就是这样。”
“你相信吗?”阿尔图微微歪了歪头。“你相信有些人生来就是恶的?”
“我相信恶是可以被解释的。”奈费勒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酒精在血液里流淌,让他的舌头变得比平时更灵活。“童年的创伤、扭曲的依恋关系、社会的边缘化……每一种恶都有它的成因。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杀人。”
“那达玛拉呢?他的童年很幸福,他的家庭很正常。按照你的理论,他不应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许我们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原因。”奈费勒的呼吸变得急促,但他分不清那是因为学术上的兴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也许那个原因藏得更深,深到我们还没有学会如何挖掘它。”
“所以你想要继续挖下去。”
“我必须继续挖下去。”奈费勒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往前再走一步就是深渊,但他无法停下来。“如果不挖出那个答案,下一个达玛拉还会出现。再下一个。再下一个。警察们会继续用老方法抓人,抓到的永远只是那些蠢货,真正危险的家伙还是会逍遥法外。”
阿尔图看着他。奈费勒想起他们第一次对视时的感觉——被看穿的、赤裸的、无处遁形的。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想逃。
“来弗吉尼亚吧。”
那句话在昏暗的酒吧里响起。
“弗吉尼亚大学有一个职位,离匡提科只有一小时车程。FBI的行为科学部是一个专门研究这类案件的部门。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人,能够钻进罪犯的脑子里去的人。”
“你在邀请我?”
“我在给你一个机会。”阿尔图说。
“让你的理论不再只是论文里的文字。你可以亲自去见那些连环杀手,和他们面对面谈话,验证你的假设。你可以接触真实的案件现场,看到那些照片之外的东西。你可以……”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牵起。
“你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第一个真正理解这些怪物的人。”
奈费勒的心跳得很快。他知道自己应该说“让我考虑考虑”,应该说“这太突然了”,应该用任何一种礼貌的方式给自己争取时间。芝加哥是他的根基,他的同事在这里,他的学生在这里,他花了六年建立的一切都在这里。
“达玛拉。”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我能去见他吗?”
“当然。”阿尔图的笑容加深了,“我来安排。”
酒吧里的爵士乐换了一首曲子,萨克斯风的声音低沉而缠绵。奈费勒低头看着自己空了的酒杯,冰块已经完全融化,只剩下一层透明的液体。
“再来一杯?”
阿尔图举手示意酒保,又点了两杯。
奈费勒抬起头,迎上那双褐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不清阿尔图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眼睛,明亮的、专注的、带着某种让人心跳加速的热度。
“这是一个陷阱吗?探员。”他说。“一个来自FBI的陷阱。你用达玛拉做诱饵,用我的理论做鱼钩。”
阿尔图笑了。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碰奈费勒的杯沿。
“如果是呢?”
玻璃相碰的声音很轻。
“你会上钩吗?”
奈费勒应该说不。应该放下酒杯,礼貌地告别,走出这间充斥着烟草和爵士乐的酒吧,回到他在芝加哥的公寓,继续他安全的、可预测的、符合学术轨迹的人生。
“今晚不急着回去吧?”阿尔图说。“我们还有很多可以聊的。”
酒吧里的人声嘈杂,但角落的卡座安静而独立,像被切割成另一个世界。奈费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肋骨。他低头看着杯中的酒液,琥珀色在灯光下闪烁。
“好。”他说。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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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杯威士忌见底的时候,奈费勒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话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学术的了。
也许是阿尔图问他“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刻。也许更早,早到对方的手指第一次搭上他手背的时候。酒精在血管里流淌,把他的思维搅得黏稠而迟钝,但有些东西却变得异常清晰:阿尔图看他的方式、说话时嘴唇的弧度、衬衫领口敞开的那一小截锁骨。
窗外忽然起了风。
然后是雨。玻璃窗被敲响的第一声还很轻,像是路过的飞鸟啄食,但紧接着,声音就变得密集而暴躁,把酒吧里的爵士乐都盖了过去。
“下雨了。”阿尔图侧过头,视线越过奈费勒的肩膀看向窗外。街道上的灯光在瞬间被打散,化作流淌在柏油路面上的彩色油彩。
“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
奈费勒的舌头有些发麻。威士忌在胃里燃着一团暖洋洋的火,把他的脑子也烤得迟钝起来。他盯着空酒杯里残余的冰块,那块冰的边缘在融化,变得圆润而模糊——就像他现在的视线一样。他眨了眨眼睛,试图让眼前的景象清晰一些,但没什么用。
“也许是来得刚好。”阿尔图站起身。“你打算怎么回去?”
奈费勒有些迟钝地转过身。他的公寓在大学的另一头,平时走路要二十分钟,现在下着这种雨,而他甚至没有带伞。他把这个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比平时慢了两秒才得出结论。
“我……”
“我住的酒店就在前面那个路口。”阿尔图把外套搭在手臂上,伸出另一只手。“先去那里躲躲?等雨小了再说。”
他把几张钞票压在酒杯底下。推开厚重的橡木门,湿冷的空气卷着水汽扑面而来,直接往领口里灌。奈费勒打了个寒战,彻骨的凉意像一把锥子,稍微刺破了一些醉意,却唤醒了更深层的、渴望温度的本能。
“准备好了吗?”阿尔图的声音在风雨声里有些不真切。
奈费勒还没来得及问准备什么,阿尔图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冲进了那片白色的雨幕。
没有伞。也没有躲避的屋檐。
皮鞋踩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他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狂奔。雨水瞬间就把头发打湿了,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奈费勒不得不半眯着眼,视线里只有阿尔图的背影。他的腿有点软——四杯威士忌的后劲正在往上涌——要不是阿尔图的手牢牢攥着他的手腕,他大概已经滑倒在某个水坑里了。
肺叶因为剧烈的呼吸而扩张,吸入的全是潮湿的水汽和土腥味。心脏在胸腔里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奔跑的节奏。
“到了!”
阿尔图拉着他冲进了一个旋转门。
世界的噪音在这一秒被切断了。酒店大堂里铺着厚重的地毯,空气里弥漫着香氛的气味,暖气足得让人产生季节错乱的幻觉。两个人站在大堂中央,浑身湿透,水珠顺着衣角滴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奈费勒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衬衫被雨水打成了半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心里只剩下一种轻飘飘的荒唐感。
“你看起来糟透了,探员。”奈费勒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冒出来。
那个男人的头发也湿了,几缕棕黑的卷发贴在额前。阿尔图冲着他笑,带着一点狼狈、一点快意的笑。
“彼此彼此,教授。”
他们走进了电梯。
金属门缓缓合拢,把他们封闭在一个狭小的、四面都是镜子的盒子里。那种安静太吵了。奈费勒能听见水珠从头发上滴落的声音,能听见阿尔图略微粗重的呼吸声,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镜子里映出两个狼狈的人影,透湿的衣服勾勒出身体的轮廓,像是一种裸露。
不知是谁先动的。也许是阿尔图向前迈了一步,也许是奈费勒被某种引力牵引着靠了过去。
天旋地转。他的背撞上了电梯轿厢冰凉的金属壁,但身前却贴着一具火热的躯体。阿尔图的膝盖挤进了他的两腿之间,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奈费勒尝到了雨水的味道,冰凉、咸涩,紧接着就被滚烫的舌头卷了进去。这不是一个试探性的吻,没有温文尔雅的前奏。阿尔图的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手指插进湿漉漉的头发里,迫使他仰起头。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他们没有分开,像两块磁铁一样吸附着彼此,跌跌撞撞地挪出了电梯。走廊里的壁灯昏黄暧昧,地毯吞噬了脚步声。奈费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房门口的,他只记得阿尔图一直没有放开他的嘴唇,亲密感让他的大脑完全停摆。
门被踢上,世界彻底黑了下来。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辉光,在地毯上投下一条歪歪扭扭的光带。奈费勒还没来得及看清房间的布局,后背就撞上了某面墙,或者是衣柜——他分不清。阿尔图的身体整个贴了上来,把他夹在中间。
“你尝起来像威士忌。”阿尔图在他的嘴角说。
“你也一样。”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
阿尔图重新吻住了他。这个吻和电梯里的不一样。电梯里的那个是急切的、掠夺式的,像是在抢同一口空气。但这个慢了下来。阿尔图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扫过上颚,和他的舌头缠在一起,用一种近乎品尝的节奏搅动。
“还有别的。咖啡?粉笔灰?”
“我没吃粉笔。”
“那是什么?”阿尔图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上,痒得让他缩了缩肩膀。“你用什么味道的牙膏?”
“薄荷。”
“不对。是薄荷加上别的东西。让我想想……”阿尔图的鼻尖蹭过他的锁骨。“留兰香。是留兰香味的牙膏。”
“你怎么可能——”
奈费勒的呼吸停了一拍。
阿尔图的手从他的腰侧滑上来。他的拇指正好压在奈费勒的乳尖上,隔着那层冰凉的、浸满雨水的布料。衬衫太薄了,简直像第二层皮肤一样贴在身上。手掌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和胸口的凉意撞在一起。阿尔图隔着衣服揉搓,指腹的侧面磨蹭着那个已经开始变硬的凸起,布料的纹理在上面划过,带来细密的刺激。然后那只手顺着胸口往下,沿着肋骨的形状一根一根地摸过去。
奈费勒的肋骨在皮肤下面清清楚楚,被手掌抚过的时候,每一根的弧度都能数得出来。阿尔图的手停在他的侧腰上,拇指和食指几乎能合拢,像是在丈量什么。
"真瘦。"
奈费勒想要反驳,但阿尔图又拧了一下乳尖,出口就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喘息。
他也开始扯阿尔图的衣服。
湿透的布料粘在皮肤上,很难处理,只能胡乱地往上拽,把衬衫从裤腰里扯出来。那块皮肤终于露出来了,蜜色的、被湿气沾染后泛着水光的皮肤。他的手指顺着腹肌的沟壑往上摸,指腹划过凹凸分明的线条。阿尔图的身体和他的完全不同——结实、饱满,每一块肌肉都有明确的形状,皮肤底下是紧绷的力量。他自己的手和那片健康的蜜色肤色贴在一起,像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在此刻重叠。
阿尔图低头看着他的手在自己腹肌上游走,嘴角牵起一点弧度。他抓住奈费勒的手腕,把那只苍白的手往下带。
硬的。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那东西的形状和热度。
奈费勒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收紧了一下,听到阿尔图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先洗澡?”阿尔图问,嘴唇贴在他的耳垂上。
“不。”
“床。”他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去床上。”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份急切是从哪儿来的。也许是因为冷,也许是因为那个藏了很多年的秘密,如果不趁着这股不管不顾的劲头把它暴露出来,他怕自己清醒之后就会逃跑。
“你确定?”
“我说了确定。”奈费勒的语气里带着烦躁。“你要我说几遍?”
阿尔图笑了。那笑容在黑暗里几乎看不清轮廓,只有反射的微光。
“一遍就够了。”
他弯下腰,一只手托住奈费勒的后背,另一只手捞起他的膝弯,把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奈费勒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掌心压着后颈的肌肉,能感觉到那块肌肉在用力时的收缩。阿尔图的肩膀很宽,抱着他走动的时候,步伐稳得像是在搬一件毫不费力的东西。
他的后背落进了柔软的床垫里。
阿尔图撑在他上方,膝盖顶开了他的双腿,蛮横地挤了进来。这个姿势太危险了,把所有的脆弱部位都暴露在对方的掌控之下。奈费勒大口喘着气,看着上方那双褐色的眼睛——在黑暗里,那双眼睛亮得吓人,专注得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钉在标本盒里的蝴蝶。
他等着阿尔图做点什么。比如继续那个吻,或者别的。阿尔图停住了。那只刚才还在他腰间游走的手,现在正顺着小腹往下滑,停在了皮带上方。
奈费勒的呼吸猛地滞了一下。那个秘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的意识里烫出一个洞。他习惯在黑暗里独自处理这种畸形的身体构造,习惯了把它藏在层叠的布料之下。
“灯……”奈费勒的声音哑得厉害,“别开灯。”
“不开。”阿尔图俯下身,嘴唇贴着他的颈动脉,那里正突突地跳着。“这里只有我们。”
皮带的金属扣发出冰冷的碰撞声。接着是拉链下滑的细微声响。冷意钻进来,接触到那处从未向人展示过的器官。
奈费勒的身体僵住了。
那只手停在原处,没有继续动作。阿尔图撑起身体,借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看着他。奈费勒闭上了眼睛。他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反应——惊讶、困惑、厌恶,或者更糟糕的,那种猎奇的兴奋。
然而落在皮肤上的,是一个温热的、极其轻柔的吻。
“没关系。”他说。“你很完美。”
那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奈费勒体内某个一直紧锁的房间。他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了,不知道是因为月光太亮还是别的什么。
“别看……”奈费勒伸手想去遮,但手腕立刻被阿尔图攥住,按在了枕头两边。
“我不看。”阿尔图低笑了一声,那声音里甚至带着某种令人心安的愉悦,“我用摸的。”
他确实在摸。那只手像是精密的仪器,又像是把玩璞玉的行家。食指拨开那层薄薄的软肉,精准地找到了那颗隐藏在褶皱下的肉粒。奈费勒从不知道那里可以这么敏感,仅仅是一次轻微的碾压,电流就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指尖下滑,找到了那个入口,在周围打着圈,却不进去。淫液从穴口渗出来,把他的手指沾得湿漉漉的。
“这里想要吗?”
奈费勒没有回答,但他的身体替他回答了——腰不由自主地抬起来,想要把那只作乱的手吞得更深。
“回答我。”阿尔图的手指停了下来,堵在穴口的位置,不进不退。“你想要吗?”
“……想。”
“想什么?”
“想要你进来。”奈费勒的声音被情欲烧得沙哑,理智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彻底崩塌了。“想要你操我。”
阿尔图的手指终于插了进去。
只是一根,但已经足够让奈费勒的后背从床垫上弓起来。那根手指在他的体内探索着,弯曲、旋转、按压,像是在寻找什么。
“这里?”指腹擦过某个位置,奈费勒的呻吟突然拔高了。“找到了。”
第二根手指加了进来,撑开柔软的穴肉。阿尔图的手指很长,每一个关节的弯曲都带来不同的刺激。两根手指在穴道里做着抽插的动作,每一次都精准地碾过那个让奈费勒失声的位置。
“你的身体很漂亮……”阿尔图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闭嘴。”奈费勒想说什么,但第三根手指的加入把所有的话都撞散了。他的腿不由自主地缠上了阿尔图的腰,脚跟抵着他的后背,想要把他拉得更近。
“还不够?”阿尔图抽出手指,那些湿淋淋的液体在空气里拉出一道透明的丝。他解开自己的裤子,性器弹了出来,抵在奈费勒的穴口。“你想要这个?”
“是。”奈费勒已经没有力气说更多了。他只能感觉到那个滚烫的东西在他的入口处摩擦,龟头顶开柔软的穴肉,一点一点地往里推进。
进入的过程很慢。阿尔图控制着速度,每次只前进一点,然后停下来,等奈费勒的身体适应之后再继续。他的额头抵着奈费勒的额头,呼吸交缠在一起,灼热而沉重。
“放松。”他说,嘴唇擦过奈费勒的嘴角。“我不会弄疼你。”
完全进入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奈费勒感觉自己被填满了,从里到外,每一寸空间都被占据。阿尔图的性器在他的体内跳动着,能感觉到血管的搏动和温度的传递。
“感觉怎么样?”阿尔图问。
“动。”奈费勒的手指陷进他的后背,指甲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快动。”
阿尔图动了。
第一下很轻,像是试探。第二下稍微重了一点,顶到了某个让奈费勒倒抽冷气的位置。第三下开始加快了节奏,抽出、插入、抽出、插入,每一次都精准地碾过那个敏感点。
“阿尔图……”
“嗯。”
“再快一点……”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啊!”
阿尔图的动作突然变得猛烈起来。他掐住奈费勒的腰,把他固定在床垫上,然后开始大开大合地操干。性器整根没入又整根抽出,囊袋拍打着臀肉发出啪啪的声响,淫液被搅出白沫,顺着大腿根流下去,把床单染上一片深色。
“太快了……太深了……”奈费勒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被顶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慢……慢一点……”
“你刚才说的不是这样。”阿尔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某种让人分辨不出是宠溺还是恶意的笑意。“你说‘再快一点’。我只是满足你的要求。”
“我——我改主意了……”
“太晚了。”
阿尔图的手从他的腰上松开,捞起他的一条腿,架到肩膀上。这个姿势让进入的角度更深了,每一次撞击都能顶到最里面的位置。奈费勒的视野开始发白,呻吟变成了近乎啜泣的声音,眼泪从眼角滑落,消失在发丝里。
“你哭了。”阿尔图俯下身,嘴唇贴上他的眼角,把眼泪舔掉。“疼吗?”
“不……不疼……”
“那是舒服吗?”
“是……”奈费勒的手抓着床单,指节用力到快要痉挛。“太舒服了……要死了……”
“不会让你死的。”阿尔图的动作没有停,但速度慢了下来,变成了深而缓的顶弄。“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做。”
他的手伸到两人的交合处,拇指按上了奈费勒的阴蒂,配合着抽插的节奏揉弄。奈费勒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内壁开始不由自主地收缩,绞着体内的那根性器。
“要去了?”阿尔图问。
“嗯……”
“等我一起。”
阿尔图的动作再次加快,每一下都又狠又深,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操进床垫里去。奈费勒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小腹的位置聚集着,越来越紧,越来越热,然后在某一刻轰然爆发——
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内壁绞紧了阿尔图的性器,喷出一股股的液体。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体内那根东西也胀大了,抵在最深处射了出来。精液打在敏感的内壁上,又带来一阵新的颤抖。
高潮持续了很久。久到奈费勒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阿尔图才终于停下来,伏在他的身上大口喘气。
“你还好吗?”阿尔图问,嘴唇贴着他的耳垂。
“……我不知道。”奈费勒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我觉得我的腿不是我的了。”
阿尔图笑了,那笑声从胸腔里传出来,震动着他们贴在一起的皮肤。
“那你明天怎么上课?”
“……不上了。”
“真的?”
“反正学生们也不想听。”
阿尔图又笑了。他从奈费勒的身体里退出来,那种被抽空的感觉让奈费勒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呜咽。精液混合着淫液从穴口流出来,沾湿了身下的床单。
“我去拿毛巾。”阿尔图说,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别动。”
奈费勒闭着眼睛,听着阿尔图赤脚走过地毯的声音,水龙头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然后是温热的毛巾贴上皮肤的触感。
阿尔图很仔细地清理着他,从大腿内侧到两腿之间,再到被操得红肿的穴口。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擦拭某件易碎的宝物。
“你不需要……”
“我想这么做。”阿尔图打断了他。毛巾被扔到一边,然后床垫陷了下去,阿尔图躺到了他身边,一只手揽过他的腰,把他拉进怀里。
奈费勒的脸贴着阿尔图的胸口,能听到那里心跳的声音,稳定的、有力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变成一种催眠的白噪音。困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到阿尔图说了什么,但已经分辨不清那些字句了。
---
辞职信是十一月底寄出的。
奈费勒坐在芝加哥大学办公室的旧木椅上,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枝在冷风里抖动,手里的信封已经封好了口。信纸上的字迹比他预想的要冷静——“因个人原因,决定接受弗吉尼亚大学的职位……感谢系里这些年的栽培……”诸如此类的官样文章。
他没有写真正的原因。
门外传来敲门声,没等他回答,系主任伯恩斯坦已经推门进来了。六十多岁的老头穿着他那件永远皱巴巴的格子衬衫,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
“奈费勒,我听说你要走?”
“是的,教授。”
“弗吉尼亚?”伯恩斯坦的声音里带着不解和一点恼怒。“那所学校……他们的社会学系连前二十都排不进。你知道你在放弃什么吗?”
“我知道。”
“你的论文刚发表,你的课题刚起步。我为你争取了三年的研究经费,你就这样——”老头的手在空中挥了挥,像是在驱赶一只看不见的苍蝇。“为了什么?一份FBI的咨询工作?你以为那些人会懂你在说什么?”
奈费勒没有回答。伯恩斯坦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芝加哥大学是他六年心血的结晶,是他从一个无名小卒爬到助理教授位置的见证。他的同事在这里,他的学生在这里,他的学术声望也在这里。
但他想到了阿尔图。
想到那个男人说的话:“你的理论不该只停留在纸上。”
他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时的温度。
他在黑暗里说“你很完美”时,声音里那种毫无保留的接纳。
“我已经决定了。”奈费勒说。
伯恩斯坦盯着他看了很久,眼神里的愤怒慢慢变成了某种惋惜。
“你会后悔的。”老头最后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很轻,但奈费勒觉得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了很久。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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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搬家是在十二月中旬。
夏洛茨维尔的冬天比芝加哥温和得多,但那天依然下了一场小雪。阿尔图开着一辆租来的货车,从芝加哥一路往东南开了十三个小时。奈费勒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从高楼林立变成连绵的丘陵,再变成覆盖着薄雪的田野。
“累吗?”阿尔图问,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有点。”
“快到了。再过二十分钟就能看到房子了。”
房子是阿尔图提前找好的,在夏洛茨维尔郊区的一条安静的街道上。两层的白色木屋,门廊上有摇椅,前院里种着已经落光了叶子的枫树。奈费勒第一次看到照片时,觉得那房子太大了,大到有些空旷。
“两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他问。
“以后会有用的。”阿尔图带着那种让人无法追问的笑容。“相信我。”
货车停在车道上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阿尔图先跳下车,绕到另一边为奈费勒打开车门。冷风灌进来,混合了雪花和松树的气息。
“欢迎回家。”阿尔图说。
奈费勒愣了一下。“回家”这个词从阿尔图嘴里说出来,有一种奇异的分量。他看着眼前的白色木屋,门廊的灯已经亮了——阿尔图一定提前来安排过——暖黄色的光在薄雪中晕开,像是某种承诺。
“走吧。”阿尔图伸出手。“先进去暖和一下,东西明天再搬。”
屋子里比外面暖和得多。壁炉里的火已经生起来了,橘红色的火光在墙上跳动。客厅很大,但家具很少,只有一张沙发、一张茶几和几个还没拆封的纸箱。
“东西还没添置齐。”阿尔图说,语气里有一点歉意。“我想等你来了再一起挑。”
“没关系。”
“书架是你选的,对吧?”阿尔图指了指靠墙立着的几个纸箱,上面贴着标签。“我让人送来了,但还没组装。”
奈费勒走过去,撕开其中一个纸箱的封条。里面是他看中了很久、一直舍不得买的胡桃木书架的零件。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你在杂志上折了角。”阿尔图走到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上次你来弗吉尼亚考察的时候,那本杂志就放在酒店的茶几上。”
奈费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那次短暂的弗吉尼亚之行,自己在等待面试的间隙翻阅那本室内设计杂志,在那张书架的照片旁边随手折了一个角。那是多么微小的动作,他自己都已经忘了。
“你记得这种事?”
“我记得所有关于你的事。”阿尔图的嘴唇贴上了他的后颈,温热的呼吸让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比如你喜欢的咖啡牛奶混合比例,比如你书架的整理顺序,比如你睡觉的时候会把整条被子卷走……”
“我没有——”
“你有。”阿尔图笑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多盖一条毯子。”
---
接下来的两周像是某种奇异的蜜月。
他们一起组装那些从全国各地运来的家具——书架、餐桌、衣柜,还有一张阿尔图坚持要买的特大号双人床。奈费勒笨手笨脚的,总是把螺丝拧错方向,或者找不到说明书上标注的零件。阿尔图就会从他手里接过螺丝刀,三下五除二地把问题解决,然后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你是学者,不是木匠。”阿尔图说,“这些粗活交给我就行。”
他们为墙壁的颜色争论了整整一个下午。奈费勒想要白色,简洁、干净、适合思考;阿尔图想要暖灰色,柔和、温馨、适合生活。最后的解决方案是各退一步:客厅和书房刷白色,卧室和餐厅刷暖灰。
“这样公平吗?”阿尔图问,手里拿着沾满灰色油漆的刷子。
“不公平。”奈费勒说,“我只有两个房间,你有三个。”
“但你的两个房间是你待得最久的地方。”阿尔图笑了,“我只是想让你在休息的时候觉得舒服一点。”
奈费勒没有回答。他看着阿尔图的侧脸,看着那个男人专注地刷着墙壁,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紧绷的肌肉线条。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他的棕色头发染成了蜂蜜的颜色。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一个理解他的人。一个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一个愿意为他记住所有细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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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前夕,家具终于全部就位。奈费勒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那面被书架占满的墙,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的书已经按照类别排好了——社会学、心理学、犯罪学、统计学,还有一整排没拆封的案件档案副本。
“喜欢吗?”阿尔图从身后抱住他。
“喜欢。”
“明天开始就可以工作了。”阿尔图的嘴唇贴着他的耳垂,声音低沉而温柔。“达玛拉的第一次访谈定在一月中旬。在那之前,你需要把他的所有卷宗都看一遍。”
“我知道。”奈费勒转过身,面对着阿尔图。“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把我带到这里来。”
阿尔图的眼睛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格外明亮。他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吻住了奈费勒的嘴唇。那个吻很轻,很浅,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你不需要谢我。”阿尔图说,额头抵着额头。“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什么事?”
“让你成为你应该成为的人。”
窗外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薄雪覆盖的前院在光线下闪闪发亮。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把整个房间都烘得暖洋洋的。奈费勒靠在阿尔图的怀里,听着对方稳定的心跳。
“我爱你。”他说,第一次把这三个字说出口。
阿尔图的手臂收紧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
“我知道。”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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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亚大学的社会学系办公室在罗顿学院的二楼,窗户朝南,可以望见草坪上那棵巨大的橡树。
奈费勒站在被分配给他的办公室门口,看着门牌上刚刚换上的名字。白底黑字,“Nawfal”,后面跟着“Assistant Professor”的头衔。
“感觉怎么样?”阿尔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奈费勒推开门,环顾了一圈。办公室比芝加哥那间小了一半,书架只有一面墙,窗户也只有一扇。但阳光很好,斜斜地晒在空荡荡的书桌上,木纹在光线里映着温暖的色泽。
“但够用。”他补充道。
阿尔图跟着他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纸袋。“系里的人说你可以下周再来正式报到,但你坚持今天。”
“我想把书先搬过来。”
“所以你凌晨五点就起床整理那些箱子。”阿尔图把纸袋放在桌上,散出面包和咖啡的香气。“吃点东西。你没吃早饭。”
奈费勒想说他不饿,但胃在这时候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阿尔图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纸袋推得更近了一点。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奈费勒问,一边撕开牛皮纸袋,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口可颂。黄油的香味在舌尖化开,外皮酥脆,内里绵软。
“你在收拾那些纸箱的时候。”阿尔图靠在书桌边上看着他,“街角那家面包店,老板娘说是今天早上刚烤的第一炉。”
“你怎么知道有这家店?”
“我提前来踩过点。”阿尔图笑了,笑容在早晨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柔和。“搬家之前,我把这附近的餐厅、超市、洗衣店全都标在地图上了。回头给你看。”
奈费勒咬着可颂,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尔图做这些事的时候,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但奈费勒知道,这不正常。至少对他来说不正常。他在芝加哥住了六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公寓楼下的那家干洗店几点开门。
“谢谢。”他说,声音闷在面包里,含糊不清。
“不用谢。”阿尔图伸出手,拇指擦过他的嘴角。“这里有碎屑。”
那触感只停留了一秒,但奈费勒的脸还是热了起来。他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喝咖啡,不去看阿尔图的眼睛。
“晚上想吃什么?”阿尔图问。
“随便。”
“平安夜不能‘随便’。”阿尔图站直了身体,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我去超市买点东西,你在这里慢慢整理。记得别把那些案卷放在窗户旁边,阳光直射会让纸张发黄。”
他伸出手,把奈费勒散落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然后离开前往超市,留下奈费勒对着可颂和半杯咖啡发呆。
---
奈费勒花了一整个下午把书从车上搬到办公室,再分门别类放在书架上。社会学的放最上面两层,心理学的放中间,犯罪学和案件档案放在最下面,方便随时取用。等他终于整理完,天已经黑了,手指上沾满了灰尘,后背也因为长时间弯腰而隐隐作痛。
推开家门的时候,他闻到了黄油和百里香的味道。
“你居然会做饭?”
奈费勒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阿尔图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的背影。锅里传来滋滋的油煎声,夹杂着肉类接触高温的香气。
“你回来了。”阿尔图没有转身。“洗个手,五分钟就好。”
奈费勒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切菜的动作。刀锋落下去的声音很有节奏,干脆利落,每一刀都恰到好处。他拿起一瓶红酒,往锅里倒了一小杯,酒精遇热蒸发,带出浓郁的果香。
“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服役的时候。”阿尔图终于转过身,手里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煎羊排。“野外生存训练,不学做饭就得饿死。后来发现自己还挺有天赋的。”
“天赋。”奈费勒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那盘羊排上。外皮煎得焦黄酥脆,肉的横切面呈现漂亮的粉色,汁水被完美地锁在里面。旁边的配菜是迷迭香烤土豆和黄油芦笋,摆盘讲究得像餐厅出品。
“尝尝。”阿尔图把餐盘放在桌上,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
奈费勒切了一小块羊肉放进嘴里。肉汁在齿间迸发,带着红酒的微酸和香草的清香,咸度刚刚好,火候也恰到好处。
“怎么样?”阿尔图在他对面坐下,嘴角带着期待的笑意。
“……很好吃。”
“只是‘很好吃’?”
“我以为你只会做军队食堂那种东西。”奈费勒补充道,“……怎么可能这么好吃?”
阿尔图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某种满足感。“圣诞快乐。”他举起酒杯。
“还没到十二点。”
“提前说也可以。”
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壁炉里的火跳动着,把整个餐厅染成橘红色。窗外的夜空很黑,没有月亮,但远处的街道上有一串一串的彩灯,在黑暗里闪烁。
“你在想什么?”阿尔图问。
“我在想……”奈费勒犹豫了一下。“我在想这是不是做梦。”
“那我得叫你起床吗?”
“不。”奈费勒放下酒杯。“我不想醒。”
阿尔图的眼神变了变。他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奈费勒的身边。
“你的手。”他说,声音低沉。“给我看看你的手。”
奈费勒伸出手。他的指尖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大概是整理档案的时候不小心被纸张割到的。
阿尔图捧起他的手,低下头,嘴唇贴上了他的指尖。
那触感很轻,像是羽毛掠过。阿尔图的嘴唇温热而柔软,顺着他的指节一路向下,吻过掌心的纹路、手腕内侧的青筋、脉搏跳动的位置。他的舌尖轻轻舔过那道划痕,带走了残留的血腥气。
“疼吗?”阿尔图问,嘴唇贴着他的皮肤。
“不疼。”
“骗子。”阿尔图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某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光芒。“你整理了一下午的书,手都磨红了。”
“只是小伤。”
“没有‘小伤’。”阿尔图站直身体,手掌托住他的后脑勺,迫使他仰起头来。“和你有关的,没有一件是小事。”
他俯下身,吻住了奈费勒的嘴唇。
---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光在墙上跳动。沙发已经被他们布置得很舒服了,靠垫是他挑的,毯子是阿尔图买的,茶几上还放着几本他还没来得及看的期刊。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某个圣诞特别节目,几个穿着红绿色服装的歌手在大雪纷飞的舞台上唱着《银色圣诞》。
“阿尔图……”
“嗯?”
“我们应该……”奈费勒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的,因为阿尔图的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衬衫里,掌心贴上了他的小腹。“……去卧室……”
“不想去。”阿尔图从沙发后面绕到前面,跪在他的两腿之间。“就在这里。”
他抬起头,看着奈费勒的眼睛。灯光从他的身后照过来,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半光明一半阴影,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锋利。
“今天是平安夜。”阿尔图说,“这是我们新家的第一个平安夜。我想在这里记住你。”
“记住我什么?”
“所有的。”阿尔图的手解开了他的裤腰。“你的声音,你的表情,你的味道,你的反应。全部。”
裤子被褪到膝盖以下,内裤也被一并拉了下来。奈费勒感觉到冷空气接触到裸露的皮肤,忍不住缩了一下。阿尔图的手抚上他的大腿内侧,掌心的热度让他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
“你很美。”阿尔图低下头,嘴唇贴上了他的大腿根。“你知道吗?”
“你说过了。”
“我会继续说。”阿尔图的舌头沿着大腿内侧向上舔,在腹股沟的位置停了下来。“直到你相信为止。”
奈费勒的阴茎已经半硬了,翘在小腹上。阿尔图没有直接碰它,而是绕过它,用嘴唇亲吻着他的下腹、耻骨、两侧的胯骨。他的鼻尖蹭过耻毛,热气喷在敏感的皮肤上,痒得让人想要扭动。
“阿尔图……”奈费勒的手抓住他的头发,“别绕了……”
“急什么。”阿尔图抬起头,嘴角带着笑意。“我们有一整晚。”
他低下头,舌尖终于碰上了奈费勒的阴茎。那触感又湿又热,从根部一直舔到顶端,在马眼的位置打了个转。奈费勒的呻吟从喉咙里泄出来,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真敏感。”阿尔图评价。他张开嘴,把整个龟头含了进去,舌头绕着冠状沟打转,同时一只手握住了柱身,上下撸动。
“啊……”奈费勒的腰不由自主地往上顶,想要把自己送得更深。阿尔图没有阻止他,反而配合着他的动作,把他含得更深了一些。
热湿的口腔包裹着他,舌头在柱身上画着复杂的图案,牙齿偶尔轻轻刮过敏感的皮肤。阿尔图的技术很好——奈费勒早就知道了——但每一次都能让他忘记呼吸。
“等……等一下……”奈费勒的手指收紧,抓着阿尔图的头发。“太快了……”
阿尔图没有理会他的请求。相反,他把奈费勒的阴茎整根吞了进去,龟头顶到了喉咙深处。那种紧致的包裹感让奈费勒的大脑一片空白,呻吟变成了近乎啜泣的声音。
然后阿尔图吐了出来。
“不……”奈费勒睁开眼睛,不满地看着他。“为什么停——”
“因为这里也在叫我。”阿尔图的手指滑到了他的两腿之间,触碰到了那片湿热的软肉。“你以为我会忽略它?”
奈费勒的脸一下子红了。阿尔图的手指在他的阴蒂上轻轻揉了一下,就引出了一声压抑的喘息。
“你已经湿了。”阿尔图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满足的意味。“湿得一塌糊涂。”
“闭嘴……”
“为什么?”阿尔图俯下身,嘴唇贴上了他的阴蒂。“你不喜欢我说这些?”
那个吻落在最敏感的位置上,让奈费勒的整个身体都颤抖了一下。阿尔图的舌头绕着阴蒂打转,时而轻舔、时而吸吮,把那粒小小的肉珠逗弄得越来越硬、越来越挺立。
“阿尔图……阿尔图……”奈费勒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只知道那个名字从他的嘴唇里一遍又一遍地溢出来,像是某种咒语。
阿尔图的舌头从阴蒂向下移动,舔过湿润的穴口,然后插了进去。舌尖在柔软的内壁里探索着,卷起一股股的淫液,发出滋滋的水声。他的鼻尖抵着阴蒂,每次呼吸都会带来一阵新的刺激。
“你的味道……”阿尔图在他的穴口说话,震动的声波传进体内,“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别……别说这种话……”奈费勒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从指缝里漏出来的呻吟断断续续。
阿尔图抬起头,把他的手拉开。“别挡。”他说,眼神灼热。“我要看着你。”
他重新低下头,这一次用牙齿轻轻咬住了奈费勒的阴蒂。
“啊——!”
那一瞬间的疼痛像电流一样窜过全身,但奇怪的是,那疼痛并不让人想要逃避,反而带来了某种更强烈的快感。奈费勒的腰高高地弓起来,内壁剧烈地收缩着,差一点就要高潮了。
阿尔图停了下来。
“你喜欢这个。”他说,语气里带着某种惊讶和——愉悦?“你喜欢疼痛。”
“我没——”
“你的身体不会骗人。”阿尔图的拇指按压着他的阴蒂,指甲陷进柔软的肉里。“看,又收紧了。”
奈费勒想要反驳,但阿尔图的手指已经插进了他的穴里,同时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阴茎。两边同时被照顾的感觉让他的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
“我在想,”阿尔图的拇指按上了龟头,指腹绕着那个小孔打圈,“如果给你做一份侧写,会得出什么结论?”
“什么?”奈费勒的大脑被快感搅得一团乱,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侧写。”阿尔图的声音带着某种调侃的意味。“分析你的性偏好、敏感点分布、喜欢的体位和节奏……建立一份完整的档案。这样我每次都能精确地——”
“你给我滚!”
奈费勒的脸烧得厉害,他试图坐起来,但阿尔图的手按住了他的胯骨,把他牢牢地固定在沙发上。
“你看,你现在的反应就很有价值。”阿尔图的语气像是在做学术报告。“羞耻感会让你的身体更加敏感。你的穴口在收缩,水也变多了——”
“我说了闭嘴!”
“好吧。”阿尔图笑着低下头,嘴唇重新贴上了那片湿热的软肉。“不说话了。让我用行动补偿你。”
他的手重新探到奈费勒的两腿之间,这一次没有再开玩笑,只是专注地、仔细地抚慰着。手指在穴里进出,拇指揉弄着阴蒂,另一只手则握着阴茎撸动。三处敏感同时被刺激的感觉让奈费勒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恼怒,重新沉浸在了快感的浪潮里。
“阿尔图……”
“我在。”
“我要……我快要……”
“去吧。”阿尔图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让我看着你。”
高潮来得又快又猛。奈费勒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内壁绞紧了阿尔图的手指,阴茎射出一股股白浊的液体,女穴也在同时喷出透明的淫液,把阿尔图的手和沙发垫都弄得一片狼藉。
“奈费勒。”阿尔图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看着我。”
奈费勒睁开眼,迎上那双褐色的眼睛。
“我很高兴。”阿尔图说,动作没有停。“很高兴你愿意来这里。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也是。”奈费勒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也……很高兴……”
阿尔图吻了他。那个吻很深,舌头探进他的口腔,舔过他的牙龈和上颚。当他终于从高潮的余韵里回过神来的时候,阿尔图正低着头,用手指刮走他小腹上残留的精液。
“你……”
“味道不错。”阿尔图尝了一下,嘴角沾着一点白色的液体。“咸的。”
“再说我就把你踢下去。”
阿尔图笑了起来。他爬上沙发,把奈费勒拉进怀里,用毯子把两个人都裹了起来。
“圣诞快乐。”他说,嘴唇贴着奈费勒的发顶。
“……圣诞快乐。”
窗外,教堂的钟声刚好敲响,宣告着十二月二十五日的到来。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电视机里的歌手还在唱着《银色圣诞》,但奈费勒什么都听不见。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阿尔图贴在他耳边的呼吸。
“你还没——”奈费勒的手往下探,碰到了阿尔图裤子里那个硬邦邦的凸起。
“没关系。”阿尔图握住他的手,放回到沙发上。“今晚是你的夜晚。”
“但是——”
“睡吧。”阿尔图把他拉进怀里,用沙发上的毯子盖住两个人的身体。“明天早上还有时间。”
奈费勒想说些什么,但困意已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了。他靠在阿尔图的胸口,听着那稳定的心跳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进入意识的,是阿尔图的手指在他的头发里轻轻梳理的触感。
“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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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一月的夏洛茨维尔比十二月更冷。雪没有下,但风从蓝岭山脉那边刮过来,带着一种干燥的、刺骨的寒意。
录音带是下午三点送到的。
奈费勒从邮差手里接过那个牛皮纸信封,在门廊上站了几秒钟,感觉到手指的温度正在被纸张吸走。信封的一角盖着FBI的钢印,右下方是阿尔图的签名和日期:一九七六年一月十四日。
第一次访谈。
他把信封拿进书房,在书桌前坐下来。桌上的台灯已经开了,橘黄色的光落在那个棕色的信封上,让它看起来像是某种古旧的文物。旁边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钢笔已经旋开了笔帽,墨水的气味在空气里淡淡地飘散。
他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录音带。
磁带的标签上写着一行字:Subject: Sultan Damara / Interviewer: Agent Arzu / Date: 01.14.1976 / Duration: 47 min
奈费勒把磁带放进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
卷轴转动的声音。
然后是脚步声,椅子拖动的声音,金属碰撞的声音——大概是手铐与桌面接触。
“探员先生。”
达玛拉的第一句话就让奈费勒的笔尖停顿了一下。那个称呼里带着某种——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某种近乎亲昵的调侃。
“达玛拉。”阿尔图的回应干脆利落。“坐。”
“我已经坐下了。你看,这些人给我戴的镣铐很沉,如果我想站着跟你说话,恐怕得先把手腕磨破。”
“你的幽默感和你的卷宗描述的不太一样。”
“卷宗。”达玛拉重复了这个词,发出一声轻笑。“你们总是喜欢把人塞进卷宗里,探员先生。年龄、身高、体重、童年创伤、精神评估……好像把这些数字排列好了,就能理解一个人似的。”
“那你觉得什么才能理解一个人?”
“亲眼看着他做他最想做的事。”
奈费勒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身体。磁带里的对话节奏很慢,两个人都在试探对方,像是两个棋手在开局阶段小心翼翼地布子。
“这个监狱里来过很多人想和我‘聊聊’。心理学家、精神科医生、神学家……甚至还有一个自称能看到鬼魂的灵媒。”
“那些人怎么样了?”
“他们走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达玛拉说,“一个悲惨的童年故事,一个精神分裂的诊断书,一个堕落灵魂的忏悔。他们各取所需,心满意足地离开,把我的名字写进他们的论文或者布道词里。”
“而你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那不是很慷慨吗?”
奈费勒在笔记本上写下:受访者表现出明显的自恋型人格特征,试图掌控对话节奏。
但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录音带里的阿尔图——那不是他认识的阿尔图。
“我对悲惨的童年故事不感兴趣。”阿尔图说。
“哦?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你的游戏。”
沉默。磁带里只剩下嗡嗡的底噪。奈费勒能想象那个场景——审讯室的灯光,两个人隔着金属桌对视。空气凝固在他们之间。
“游戏。”达玛拉终于开口,“你用了一个有趣的词。”
“那些卡片,那套等级系统,那些仪式……你花了很多心思。不是随机的暴力,而是精心设计的表演。你希望被人看懂。”
“你觉得你能看懂?”
“我觉得你希望我能。”
又是沉默。这一次更长。
“你的眼睛很有意思,探员先生。”达玛拉的声音变了,带上了某种奈费勒无法辨认的东西。“大多数来见我的人,眼睛里都有东西——恐惧、好奇、厌恶、同情。但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我只是来做我的工作。”
“噢,不,不是这样的。”达玛拉笑了起来,笑声在监狱的审讯室里回荡,被录音机的麦克风捕捉下来,变成一串刺耳的电流。“你的眼睛里不是‘什么都没有’。是‘太多了’。多到你必须把它们全部藏起来。”
“你在给我做侧写?”阿尔图问。
“只是观察。”达玛拉说,“你和其他人不一样,阿尔图探员。你不是来寻找答案的。你是来……确认什么的。”
磁带在这里中断了。有人按下了暂停键,然后是一阵杂音,接着对话继续。
“我们换个话题。”阿尔图说,“告诉我关于第三张卡片的事。那个你称之为‘青铜·纵欲’的任务。”
“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选择那个受害者?”
“你看过卷宗了。”
“我想听你自己说。”
达玛拉开始描述那个夜晚的细节。他的声音变得平静而专注,像是一个画家在讲解自己的作品。奈费勒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关键词:受害者选择标准、作案前的观察期、卡片的制作过程。
但他的一部分注意力始终无法从阿尔图身上移开。
磁带里的阿尔图几乎不说话。他只是在适当的时候发出“嗯”或者“继续”这样的回应,引导着达玛拉越说越多。那种沉默是有分量的,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悄无声息地铺展开来,等待着猎物自己跳进去。
奈费勒认识的阿尔图不是这样的。
那个阿尔图会笑,会开玩笑,会用各种方式让对话变得轻松愉快。他会记住每一个细节,会在适当的时候说出恰到好处的话,让人觉得被理解、被接纳。
但磁带里的这个阿尔图,是另一个人。
“你知道吗,探员先生,”达玛拉在录音的某个地方说,“我开始喜欢和你聊天了。你不像其他人那样急着给我贴标签。你只是……听。”
“这是我的工作。”
“不,这是你的天赋。”达玛拉说,“你能让人觉得自己很重要,觉得自己的话值得被听到。这是一种很稀有的能力。也是很危险的能力。”
“危险?”
“因为人们会对你说出他们不该说的话。会信任你,依赖你,爱上你……然后你就拥有了他们。”
阿尔图没有回答。
---
录音带在四十七分钟的时候结束了。
奈费勒摘下耳机,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他低头看着笔记本上潦草的字迹,脑子里回放着刚才听到的一切。
阿尔图。
那个录音带里的阿尔图,和他认识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吗?
前门开锁的声音传来。脚步声,外套被挂到衣架上的声音,然后是熟悉的脚步声走向书房。
“听完了?”
奈费勒抬起头,看着门口的阿尔图。
他穿着那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领口的围巾还没有解开,脸上带着长途驾驶后的疲惫。但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看着奈费勒的目光里带着某种——
某种奈费勒熟悉的温柔。
“听完了。”奈费勒回答。
阿尔图走进来,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奈费勒的手——那只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僵硬的手。
“你的手很凉。”阿尔图说。
“房间太热了,出了点汗。”
阿尔图没有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拉到嘴边,哈了一口热气。那呼吸落在奈费勒的指节上,是某种让人心安的温度。
“抱歉。”阿尔图说。
“什么?”
“录音带里的我。”阿尔图的目光垂了下来,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和你认识的不太一样,对吧。”
奈费勒沉默了几秒钟。他本可以否认,但他做不到。
“有点。”他承认了。
“我必须那样。”阿尔图抬起头,眼睛里有某种奈费勒看不懂的情绪。“达玛拉不是普通的犯人。他能从你的任何反应里读出信息——恐惧、厌恶、好奇,任何情绪对他来说都是可以利用的武器。如果我表现出一丁点儿正常人的反应,他就会立刻知道怎么操纵我。”
“所以你……”
“所以我得变成和他一样的东西。”阿尔图说,“至少在那间审讯室里。”
奈费勒看着他。阿尔图的脸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疲惫,眼角的细纹比平时更明显,嘴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在压抑什么。
“那一定很难。”奈费勒说。
“是。”阿尔图的手指收紧了,握着他的手。“每次从那间屋子里出来,我都得花很长时间才能……重新变回我自己。”
他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所以我很庆幸我有你。”阿尔图抬起头,看着奈费勒的眼睛。“每次回到这里,看到你,我就知道自己还是我。不是那个……不是那个审讯室里的人。”
奈费勒的喉咙堵了一下。
他伸出手,手掌贴上阿尔图的脸颊。那皮肤因为在外面待了太久而有些冰凉,细微的胡茬扎着他的掌心,带来一种粗糙的触感。
“你就是你。”奈费勒说,“不管在哪里,你都是你。”
阿尔图闭上眼睛,把脸颊贴进他的掌心里。
“谢谢你。”他说,声音闷闷的。
窗外的风还在刮,把树枝上的积雪吹落下来,发出簌簌的声响。书房里的暖气呼呼作响,把整个房间都烘得温暖如春。
录音机里的磁带已经倒到了尽头,发出空转的嗡嗡声。
奈费勒看着阿尔图靠在自己掌心里的脸,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
那个录音带里的阿尔图——那个冷酷的、疏离的、和连环杀手用同一种语言对话的人——那不是真正的阿尔图。真正的阿尔图是现在这个样子:疲惫的、脆弱的、需要被理解的。
而他是唯一一个能看到这一面的人。
“晚饭想吃什么?”奈费勒问。
阿尔图睁开眼睛,嘴角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你做的任何东西。”他说。
---
厨房的灯开着,暖黄色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落在门前的积雪上。
奈费勒站在料理台前,面对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堆食材,有些茫然。鸡蛋、培根、半颗卷心菜、一块看起来已经冻得有些发硬的牛肉——阿尔图买的东西总是很多,多到他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你打算做什么?”阿尔图从他身后走过来,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不知道。”
“那让我来吧。”
“不行。”奈费勒侧过头看他,“你刚从监狱回来,开了三个小时的车。该你休息。”
“我不累。”
“你的眼睛下面有青色。”奈费勒伸出手,指尖点了点他的眼窝下方。“这里。”
阿尔图握住他的手,把它拉到嘴边亲了一下。“那你打算做什么?”
“我……”奈费勒把目光转回那堆食材上。“我会做炒蛋。”
“炒蛋。”
“炒蛋很简单。”奈费勒辩解道,“打散、下锅、翻几下就好了。我在芝加哥的时候天天吃。”
“天天吃炒蛋?”
“加培根。有时候加面包。”
阿尔图没有说话,但他的身体在发抖。奈费勒转过头,发现那家伙正在憋笑。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阿尔图松开他,绕到料理台的另一边,开始把那块冻牛肉放进微波炉解冻。“我只是在想象你在芝加哥的样子。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看论文,中午吃食堂的三明治,晚上回家炒蛋配培根。”
“我的生活没有那么无聊。”
“你的冰箱里永远只有三样东西:牛奶、鸡蛋、速溶咖啡。”阿尔图打开橱柜,拿出一个平底锅。“我第一次去你公寓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奈费勒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他发现自己无话可说。那确实是事实。
“所以我才学做饭。”阿尔图把平底锅放在灶台上,往里面倒了一点橄榄油。“总得有人照顾你。”
“我不需要被照顾。”
“你需要。”阿尔图转过身看着他,“你只是习惯了不被照顾。”
厨房里安静了几秒钟。微波炉发出嗡嗡的运转声,橄榄油在锅里渐渐热起来,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过来。”阿尔图向他招手,“我教你做点别的。”
“我说了我会做炒蛋——”
“炒蛋是给懒人吃的。”阿尔图从冰箱里又拿出了一些东西——洋葱、大蒜、番茄、一小把新鲜的罗勒叶。“今天教你做意面。简单版的,番茄肉酱。”
奈费勒站在原地没动。阿尔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我在想……”奈费勒的目光落在那堆食材上,又移到阿尔图的脸上。“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哪样?”
“这样……”奈费勒找了一会儿词。“照顾人。你是FBI探员,不是厨师。”
阿尔图把洋葱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刀锋落下去的时候很稳,每一刀都切得整整齐齐。
“我告诉过你,在军队的时候学的。”他说,“但那时候做的东西确实很难吃。后来……后来是在匡提科。”
“匡提科?”
“我刚进行为科学部的时候,有一个搭档。”阿尔图继续切着洋葱,没有抬头。“他比我大十岁,结过两次婚,离过两次婚。厨艺是他教我的。他说,‘阿尔图,你这辈子总会遇到一个让你想做饭给他吃的人。到时候你会后悔自己只会煮方便面。’”
“那个搭档呢?现在还在匡提科吗?”
“不在了。”阿尔图把切好的洋葱扫进碗里,开始处理大蒜。“三年前的案子。跟踪一个目标的时候,对方提前发现了他。”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阿尔图抬起头,嘴角带着一点笑意。“他说得对。我确实遇到了。”
奈费勒的脸热了一下。他走到阿尔图身边,假装专注地看着案板上的大蒜。
“教我怎么切。”
“你确定?”
“我确定。”
阿尔图把菜刀递给他,然后从背后环住他的身体,手覆在他握着刀柄的手上。
“先用刀背把蒜瓣拍扁。”阿尔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呼吸落在他的脖颈上。“对,就是这样。然后皮就很容易剥掉了。”
蒜皮在他们的指尖剥落,露出里面白色的蒜肉。奈费勒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阿尔图的体温从背后传来,太近了,近到让人无法专心。
“然后切成末。”阿尔图引导着他的手,“刀要贴着案板,左手按住蒜瓣,指节弯曲,防止切到手指。”
“我知道这个。”
“你不知道。”阿尔图的嘴唇擦过他的耳廓。“上次你切柠檬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的指甲切掉。”
“那是因为刀太钝了。”
“刀是我前一天刚磨过的。”
奈费勒决定不再和他争论。蒜末在刀下渐渐成形,虽然切得不如阿尔图那么均匀,但至少没有血溅五步。
接下来是番茄。阿尔图教他用开水烫过之后剥皮,然后切成小块。番茄的汁水溅到了他的衬衫上,留下几个红色的印子。
“你的衣服——”
“没关系。”奈费勒低头看了一眼,“反正待会儿要换了。”
阿尔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帮他把溅出来的汁水擦干净。他们继续合作——阿尔图负责煎肉末和调味,奈费勒负责煮面条和看火。厨房里渐渐弥漫起番茄和罗勒混合的香气,盖过了之前那股淡淡的焦虑。
“时间差不多了。”阿尔图关掉灶火,把肉酱淋在煮好的意面上。“尝尝?”
奈费勒用叉子卷起一小撮面条,放进嘴里。番茄的酸甜、肉末的鲜香、罗勒叶的清新在舌尖交织,比他预想的要好吃得多。
“怎么样?”
“……还行。”
“只是还行?”
“你想听什么?好吃到哭?”
阿尔图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到餐桌上吃。”
---
晚饭吃完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阿尔图收拾碗筷的时候,奈费勒回到了书房。录音机还摆在桌上,磁带已经倒回了开头。他看着那个黑色的小盒子,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把它放进抽屉里。
笔记本还翻在他下午写到一半的那一页。钢笔墨水已经干了,在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他重新旋开笔帽,开始写。
心理侧写初稿:受访者“苏丹”达玛拉
访谈日期:1976年1月14日
访谈时长:47分钟
访谈者:阿尔图探员
一、基本特征
受访者在访谈中表现出典型的自恋型人格障碍特征:过度的自我重要感、对赞美和关注的强烈需求、缺乏共情能力。他对访谈者使用了多种操控性策略,包括但不限于——
奈费勒的笔尖停了一下。
他想起录音带里达玛拉说的那句话。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阿尔图探员。你不是来寻找答案的。你是来……确认什么的。”
确认什么?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达玛拉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目的是让听者产生怀疑和困惑。这是典型的心理操纵手段——在对话中埋下暗示性的语句,让对方去自己脑补那些没有说出口的内容。
他继续写。
受访者多次尝试分析访谈者的心理状态,这是一种反客为主的策略。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建立对访谈进程的控制感,弥补他在物理环境(监狱、镣铐)中丧失的权力。
值得注意的是,受访者对其他来访者(心理学家、精神科医生等)表现出明显的轻蔑,但对本次访谈者采取了不同的态度——
不同的态度。
奈费勒又停下来了。
他回想起录音带的最后那几分钟。达玛拉的声音变了,从一开始的调侃变成了某种更认真的东西。他说阿尔图的眼睛“什么都没有”,又说“太多了”。他说阿尔图有一种“让人信任、依赖、爱上”的能力。
那不是在操纵。那是在……
在什么?
“写到哪里了?”
阿尔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奈费勒抬起头,看见他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两杯热茶。
“刚开始。”奈费勒把笔放下,接过他递来的茶杯。“还在整理思路。”
“不急。”阿尔图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视线落在那本摊开的笔记本上。“第一份侧写报告总是最难的。你得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能把所有碎片串起来的线索。”
“我知道。”
“达玛拉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奈费勒想了想。“聪明。非常聪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访谈者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在表演,但那种表演是有层次的——表面的表演是给普通人看的,而更深一层的表演……”
“是给谁看的?”
“是给他自己看的。”奈费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薄荷茶,带着淡淡的甜味。“他需要相信自己是特殊的,是不能被理解的。所以他给每一个来访者一个答案,但那些答案都是假的。真正的他藏在那些答案后面,看着别人被骗,然后获得满足感。”
阿尔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但有一点我还没想通。”奈费勒放下茶杯,目光转向窗外。“他对你的态度……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对其他人是轻蔑的,是居高临下的。但对你……”奈费勒皱起眉头,试图找到准确的词。“他好像在期待什么。好像他觉得你能看懂他真正想说的东西。”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
“也许是因为我问的问题不一样。”阿尔图终于开口。“其他人都在试图解释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我只是在问他做了什么、怎么做的。我不评判,也不试图治疗他。也许这让他觉得……被尊重了。”
“被尊重。”奈费勒重复了一遍。
“每个人都需要被尊重。”阿尔图说,“哪怕是最扭曲的灵魂,内心深处也有一个渴望被看见的自我。我只是……给了他这个机会。”
奈费勒看着他。茶杯里的热气升起,在阿尔图的脸前形成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模糊。
“你说得对。”奈费勒最终说。“这可能就是他愿意开口的原因。”
他低下头,继续在笔记本上写。
受访者对本次访谈者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认同感,这可能源于访谈者采取的非评判性态度。这种态度让受访者感到自己的“独特性”得到了承认,从而降低了他的心理防御。
建议在后续访谈中继续维持这种策略,同时逐步引导受访者——
“累吗?”阿尔图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拇指按压着那些因为长时间伏案而僵硬的肌肉。
“有点。”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阿尔图站起来,从他手里抽走钢笔,把笔帽旋上。“剩下的明天再写。”
“我还想再——”
“明天。”阿尔图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一只手揽住他的腰。“现在你需要的是睡眠,不是工作。”
奈费勒想要抗议,但一个呵欠打断了他的话。阿尔图笑了起来,嘴唇贴上他的额头。
“走吧。”他说。“明天还有很多时间。”
书房的灯灭了。笔记本摊在桌上,墨迹还没有完全干透。最后一行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逐步引导受访者谈论其犯罪行为的具体细节。
Notes:
欢迎kudos和评论,这个对维持作者精神状态帮助真的非常大🥺
下一章预告:模仿犯
Chapter 5: 礼物
Summary:
在恐怖庄园选了煽动还想走通秘誓线怎么办?💪💪💪
图图的皮套上线了!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二月的匡提科,积雪已经化了大半。
会议室的窗户上结着一层薄霜,玻璃背后的天空是铅灰色的。奈费勒坐在长桌的一端,面前摊着两份案件档案,右手边是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
第一份档案的封面标签写着:巴尔的摩,1976年1月28日,受害者:霍华德·克莱门斯,52岁,织布厂老板。
第二份档案:弗雷德里克斯堡,1976年1月31日,受害者:罗伊·维克斯,48岁,民间借贷业者。
“两起案件相隔三天。”奈费勒翻开第一份档案,目光落在现场照片上。霍华德·克莱门斯死在自己工厂的办公室里,头部遭钝器重击,血迹溅满了身后的墙壁。“凶手是工厂里的一名工人,叫……”
“丹尼尔·帕特森。”阿尔图接过话,他站在窗边,双手插在裤袋里,背对着奈费勒。“四十三岁,在那家织布厂工作了十二年。克莱门斯拖欠了厂里所有工人七个月的工资,帕特森的妻子因为还不起房贷,上个月跳河自杀了。”
“动机非常明确。”
“太明确了。”阿尔图转过身来,走到桌边,从第一份档案里抽出一张照片。“这是在克莱门斯胸口找到的。”
照片里是一张卡片。白色的厚卡纸,边缘印着一圈细细的金色油墨线条,像是某种廉价的节日贺卡。卡片正面用打字机打印着两行字:
青铜·征服 (BRONZE · CONQUEST)
夺走他从你手中夺走的一切
奈费勒把照片拿过来,凑近了看。卡纸的质地很普通,在任何一家文具店都能买到的那种。金色油墨的边缘印刷得有些粗糙,和达玛拉那些手工贴制金箔、每一道线条都精雕细琢的卡片完全不同。
“这不是达玛拉的风格。”他说。
“完全不是。”阿尔图又抽出第二份档案里的另一张照片。“第二起案件,同样的卡片。”
这张卡片的内容是:
青铜·杀戮 (BRONZE · MURDER)
替她完成她无法完成的事
“第二个凶手呢?”
“一个叫马库斯·杨的年轻人,二十四岁,餐厅服务生。”阿尔图把照片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了敲卡片的位置。“他妹妹去年向罗伊·维克斯借了一笔钱,利息高得离谱。还不上钱之后,维克斯的人每天去她工作的地方骚扰她,最后她从公寓楼顶跳了下去。警方调查过,但维克斯有律师,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奈费勒盯着那两张照片,目光在它们之间来回移动。
相同的卡纸材质。相同的金色边缘。相同的打字机字体。
两个凶手。两个死去的亲人。两个逍遥法外的受害者。
“帕特森和杨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阿尔图在他对面坐下来,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职业,不同的社交圈。巴尔的摩的警方问过帕特森,他说那张卡片是在一个酒吧厕所的隔间里发现的,夹在马桶水箱盖和墙壁之间。弗雷德里克斯堡的杨说他的卡片出现在他工作的餐厅后巷的垃圾桶旁边。”
“他们承认是因为卡片才动手的吗?”
“他们都不承认。”阿尔图摇头。“帕特森说他本来就打算杀克莱门斯,卡片只是碰巧出现在那里。杨说他甚至不知道那张卡片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上面的话‘说中了他的心事’。”
“但他们都把卡片留在了现场。”
“是的。”
奈费勒靠在椅背上,视线再次落在那两张照片上。廉价的白色卡纸,工业印刷的金色边缘,打字机打印的任务文字。这些东西和达玛拉的“苏丹卡游戏”有着相似的框架,但本质完全不同。
达玛拉的卡片是艺术品。每一张都是独一无二的手工制作,金箔贴边需要数小时的精细操作,卡面上的文字用蘸水笔一笔一划写成。那些卡片本身就代表着权力和控制——能够制作出这种东西的人,必然拥有大量的时间、金钱和耐心。
而眼前这些卡片……
“复制品。”奈费勒开口。“有人在复制达玛拉的游戏。”
“但为什么?”
“因为游戏的框架是有效的。”奈费勒站起来,走到窗边。“达玛拉创造的那套等级系统、任务系统,本质上是在为暴力提供一个仪式化的出口。一个普通人很难直接面对‘我想杀人’这个想法,但如果你告诉他这是一个‘游戏’,这是一个‘任务’,这是一个更大的系统里的一环——”
“心理门槛就降低了。”
“不只是降低。”奈费勒转过身来。“是煽动。它们被放在特定的地方,等着特定的人去发现。帕特森妻子刚死,他每天下班都会去酒吧喝闷酒,卡片就出现在他最常去的酒吧的厕所里。杨被维克斯的人逼得走投无路,卡片就出现在他倒垃圾的后巷里。”
阿尔图的眼睛眯了一下。
“你是说有人在针对性地投放这些卡片?”
“有人在找那些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人。”奈费勒的语速快了起来。“那些内心积满了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卡片给了他们一个出口——不是‘我要杀人’,而是‘我在完成一个使命’。这张卡片告诉帕特森,他不是谋杀犯,他是在‘夺回被夺走的东西’。这张卡片告诉杨,他不是凶手,他是在‘替她完成她无法完成的事’。”
“所以卡片本身就是煽动工具。”
“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奈费勒摇头。“但我知道他不是单纯的模仿犯。模仿犯是在复制达玛拉的行为,但这个人……他不是在杀人。他是在……”
他停顿了一下,在脑海里搜索着合适的词。
“发牌。”奈费勒说。
阿尔图看着他,怔了一瞬。
“发牌?”
“他把卡片‘分发’给那些人,不是吗?”奈费勒一边思考一边重复,“像是一个纸牌游戏的庄家,把牌发到每个玩家手里。他不亲自动手,但每一张牌都是他发出去的。”
“发牌员。”奈费勒把这个词说出口。
发牌员。The Dealer。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那他——”
“那他比达玛拉更危险。”阿尔图接过话。“达玛拉亲手杀人,一次只能杀一个。但如果这个‘发牌员’能找到足够多的玩家……”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奈费勒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人变成十个人,十个人变成一百个人。病毒式的传播。
奈费勒摇了摇头。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这两起案件有一个共同点。”奈费勒走回桌边,指着那两份档案。“两个凶手都是底层边缘人群,两个受害者都是罪有应得的恶人。克莱门斯拖欠工资逼死人妻,维克斯放高利贷害死少女。这不是随机的暴力,是……”
“是正义。”阿尔图说。
“是他认为的正义。”奈费勒纠正道。“这个发牌员有自己的道德标准。他只会把牌发给那些应该得到它的人,针对那些应该被惩罚的目标。只要我们能摸清他的标准,就能预测他的下一步。”
阿尔图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笑了。
“你总是这样。”
“什么?”
“能从一堆碎片里找到逻辑。”阿尔图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手掌落在他的肩上。“这让我感觉当初把你带来这里的决定很正确。”
奈费勒侧过头看他。阿尔图的眼睛在逆光中有些看不清表情,但那只放在肩上的手很温暖,指腹轻轻按压着他因为久坐而僵硬的肌肉。
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
阿尔图的手收了回去。
“进来。”
一个年轻的探员推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阿尔图探员,达玛拉的访谈申请批下来了。下周二,上午十点。这次可以两个人一起去。”
阿尔图接过文件,扫了一眼。
“知道了,谢谢。”
年轻探员离开后,阿尔图把文件递给奈费勒。
“你的第一次面对面访谈。”他说。“准备好了吗?”
奈费勒看着文件上的字。访谈时间:1976年2月10日。访谈对象:达玛拉。访谈者:阿尔图探员、奈费勒教授。
他的心跳快了半拍。
“准备好了。”
---
停车场的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奈费勒跟在阿尔图身后,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冷风从领口灌进来,他缩了缩脖子,把那两份案件档案夹得更紧了些。
“上车吧。”阿尔图拉开副驾驶的门,等他坐进去才关上,然后绕到另一边。
车内比外面暖和,但暖气还没开,玻璃上结着一层薄霜。阿尔图发动引擎,调高了暖气档位,从手套箱里拿出一块布,开始擦挡风玻璃上的雾气。
“下周二。”奈费勒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档案袋的边缘。“我应该注意什么?”
“别紧张。”
“我没紧张。”
阿尔图停下擦玻璃的动作,转过头看他。奈费勒的手指还在那个档案袋上来回摩挲,把牛皮纸的边角都磨出了毛边。
“好吧,有一点。”奈费勒承认了。
“这很正常。”阿尔图重新转回去,继续擦玻璃。“第一次面对连环杀手,任何人都会紧张。”
“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紧张吗?”
“紧张。”阿尔图把布叠好,放回手套箱。“紧张到前一晚没睡着。”
“真的?”
“真的。”阿尔图系上安全带,把车倒出停车位。“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夜,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那些卷宗,想着他会说什么,我该怎么回应。结果第二天进审讯室的时候,发现自己准备的那些问题全都没用上。”
“为什么?”
“因为达玛拉不会按照你的剧本走。”阿尔图打了方向盘,车驶出停车场,汇入主路。“他会观察你,测试你,然后决定要不要跟你玩。如果他觉得你无趣,他就会闭嘴,或者给你一堆废话。”
“那怎么让他觉得我‘有趣’?”
“别试图理解他。”阿尔图说,“别试图同情他,也别试图审判他。你只需要……听。让他说,让他表演,让他觉得自己在掌控对话。然后在他最得意的时候,问一个他没想到的问题。”
奈费勒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雪景,消化着这些话。
“你在录音带里就是这么做的。”
“是。”
“所以他才会……”奈费勒顿了一下,“才会对你说那些话。”
阿尔图没有立刻回答。车内只剩下暖气呼呼的声音和轮胎碾过雪地的沙沙声。
“他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阿尔图最后说,“那是他的游戏。他想让你怀疑我,怀疑你自己,怀疑这整个访谈的意义。”
“我没有怀疑。”
“我知道。”阿尔图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腿上的手。“但下周你会亲眼看到他。他会盯着你,会说一些让你不舒服的话。你要记住,那些都不是真的。”
奈费勒的手指收紧了,反握住阿尔图的手。那只手很温暖,掌心有薄茧,大概是长期握枪留下的。
“我会记住的。”
他们在红灯前停下来。街道两旁的商店已经亮了灯,橱窗里摆着情人节的装饰——红心、玫瑰、巧克力盒子。二月了。
“我刚才给那个人取了代号。”奈费勒说。
“哪个人?”
“发牌员。”奈费勒把手抽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给一个嫌疑人取代号。”
“感觉怎么样?”
“奇怪。”他想了想,试图找到准确的词。“像是……在给一团迷雾赋予形状。在我叫他‘发牌员’之前,他只是一个概念,一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推测。但叫出这个名字之后,他就变得……真实了。”
阿尔图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短,嘴角上扬了一下就恢复了原样。但奈费勒捕捉到了——在那一瞬间,阿尔图的眼神变了,变得柔和,带着某种说不清的东西。
“你的直觉很准。命名是一种力量。”阿尔图说。他也把手收回去,重新握住方向盘。绿灯亮了,车往前开。“当你给一个东西命名的时候,你就拥有了理解它的可能性。”
“对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
“回家再说。”
“什么东西?”
“说了就不是惊喜了。”
奈费勒侧过头看他。阿尔图的侧脸在仪表盘的微光里显得轮廓分明,那点笑意还挂在嘴角。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瞒。”阿尔图说,“只是想等合适的时机。”
“现在不合适?”
“现在你满脑子都是达玛拉和发牌员。”阿尔图瞥了他一眼,“我不想让他们占据你今晚全部的注意力。”
车在一个路口右转,驶进了他们住的那条街。两旁的房子都亮着灯,门廊上还挂着没摘下来的圣诞装饰。他们的房子在街道尽头,白色木墙,深蓝色的门,门廊上有一盏灯,在雪里亮着。
阿尔图把车停进车库,熄了火。
“进去吧。”
---
客厅的壁炉已经灭了,只剩下一堆灰烬。阿尔图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然后走到壁炉前,开始重新生火。
奈费勒站在门口,看着他熟练地把木柴码好,塞进去一团报纸,然后划亮火柴。火苗舔上报纸,发出噼啪的声响,橘红色的光在他的脸上跳动。
“坐。”阿尔图指了指沙发,“我去拿东西。”
他上楼去了。奈费勒在沙发上坐下来,把那两份案件档案放在茶几上。壁炉里的火越烧越旺,热浪一阵阵地扑过来,驱散了身上残留的寒意。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阿尔图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
“这是什么?”
“你的苗圃计划。”阿尔图在他身边坐下,把文件夹递给他。“资金批下来了。”
奈费勒愣了一下。
“什么?”
“你上个月跟我提过的那个想法。”阿尔图说,“关于 group home 的干预项目。我把你的构想写成了一份提案,递给了几个基金会。上周收到回复,有一家愿意资助。”
奈费勒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打印整齐的项目提案书,标题是“ Nursery Project: Early Intervention for At-Risk Youth in Group Home Settings ”。
他的名字印在“ Project Director ”那一栏。
“这……”他翻到第二页,看到了详细的预算表、时间线、合作机构名单。“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圣诞节之后。” 阿尔图说,“你跟我说过,你一直在想,如果能更早介入那些孩子的生活,也许很多悲剧就不会发生。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所以就……”
“所以你就写了一份二十页的提案书?”
“二十三页。”阿尔图纠正道,“附录有三页。”
奈费勒继续往下翻。提案书写得非常专业,引用了大量最新的研究文献,清晰地阐述了项目的理论基础、实施方案和预期成果。
“从十年前开始,联邦政府逐渐推动去机构化运动。” 阿尔图的手指点在其中一页上,“大型孤儿院被认为对儿童心理发展有害,政策转向了寄养优先,group home 作为次选。但问题是……”
“最是需要帮助的孩子,反而最难被安置。”奈费勒接过话,“年龄太大的,有行为问题的,需要心理治疗的……这些孩子在寄养系统里一次又一次地失败,最后只能去 group home 。”
“而 group home 通常只提供基本的食宿和监管。”阿尔图说,“没有足够的心理干预,没有教育支持,没有人真正关心这些孩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他们长大后……”
“所以他们长大后,有些人进了监狱,有些人流落街头,有些人……”阿尔图停顿了一下,“变成了连环杀手。”
奈费勒的手指停在那一页上。
“如果有人可以做出一些改变,也许他们就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阿尔图说,“这就是你的项目想做的事,对吗?在那些孩子变成怪物之前,找到他们,帮助他们。”
奈费勒看着手里的提案书,喉咙有些发紧。
“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阿尔图的手覆上他的手背,“你说你想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不只是写论文、发表文章、在学术圈里争名夺利。你想看到改变,真实的、可以触摸到的改变。”
“所以你就……”
“所以我就帮你把这个想法变成现实。”阿尔图说,“资金够用两年。我已经联系了夏洛茨维尔附近的一家group home,那里的管理员很不错,是很好的一对夫妻。他们愿意合作,让你每周去给孩子们做辅导。”
“每周?”
“如果你愿意的话。”阿尔图说,“我知道你在UVA有教学任务,FBI这边也有咨询工作,所以我把时间定在了周日下午。那天你通常比较空。”
奈费勒盯着那份提案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尔图记得他周日下午通常没有安排。
阿尔图记得他随口说过的一句话。
阿尔图把他一个模糊的想法,变成了一份完整的、可执行的计划。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他最后说,声音有些哑。
“不用感谢我。”阿尔图把他拉进怀里,“这是我们的项目,不是我的。我只是……帮你把门推开了。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
奈费勒把脸埋进阿尔图的肩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混合着雪和冷空气的气息。
“我们的项目。”他重复道。
“我们的。”阿尔图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你负责理论和教学,我负责后勤和资金。你去改变那些孩子的人生,我在背后支持你。”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窗外的雪还在下,一片一片地落在窗台上,堆积成白色的小山。
奈费勒闭上眼睛,感觉到阿尔图的心跳在他耳边稳定地跳动。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一个理解他的人。一个支持他的人。一个愿意把他的梦想变成现实的人。
“下周日我们一起过去看看?”阿尔图问。
“好。”
“那我明天就给他们打电话确认时间。”阿尔图的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你可以开始准备第一次辅导的内容了。想教他们什么?”
“我还没想好。”奈费勒说,“也许……也许先从认识他们开始?了解他们的故事,他们的需求。”
“这是个好主意。”阿尔图说,“别急着给他们上课。先让他们信任你。”
“你觉得他们会信任我吗?”
“会的。”阿尔图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你有一种……让人想要信任的特质。”
奈费勒没有回答。他只是靠在阿尔图怀里,听着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声音,感受着这个人给他的温暖和安全感。
茶几上,那两份关于“发牌员”的案件档案静静地躺着,白色卡片的照片在火光里泛着微弱的金色光泽。
Notes:
有什么能比互赠礼物更甜蜜呢🥰
本次更新修改了一部分第一章和第二章的内容!增加了一些时代背景,丰富了一些肉的部分*关于Group Home:这是一种介于收养和大型孤儿院之间的小规模集体居住模式。它起源于20世纪中期的欧美国家,是社会福利理念转变的产物。在50年代以前,西方国家对有特殊需求的人群(如智力障碍者、精神疾病患者、孤儿等)主要采取大型机构集中收容的方式。这些机构往往规模庞大,有时收容数百甚至上千人,容易发生虐待和忽视。于是60年代后,欧美兴起了去机构化运动,Group Home应运而生,核心理念是小规模、家庭式的照护,比大型机构更人道、更有效。这个词在中文里没有完全对应的标准词汇,因为主要是在养老领域发展。后文会直接用苗圃指代!🫶🏻
投喂kudos和评论可以显著加快更新🥺
Chapter Text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
奈费勒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准备访谈提纲上。他列了三页纸的问题,从达玛拉的童年经历到作案手法的演变,从卡片的制作工艺到受害者的选择标准。每一个问题都经过反复推敲,确保不会触发对方的防御机制,也不会显得过于天真。
周二早上六点,闹钟响的时候,他已经醒了。
“紧张?”阿尔图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没有。”
“你昨晚一直在翻身。”
奈费勒没有反驳。他爬起来,去浴室洗漱。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色。他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早餐是阿尔图做的。煎蛋、培根、烤面包,还有一杯加了太多糖的咖啡。奈费勒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叉子。
“吃点。”阿尔图把面包推到他面前,“你需要体力。”
“我吃不下。”
“那至少把咖啡喝完。”
奈费勒端起杯子,咖啡已经凉了,但他还是一口气喝完了。苦味和甜味在舌尖混合,留下一种奇怪的余味。
车开了三个小时。
马里兰州监狱坐落在一片荒凉的平原上,灰色的高墙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冰冷。铁丝网上挂着几片被风吹来的塑料袋,在风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停车场几乎是空的。阿尔图把车停在靠近入口的位置,熄了火。
“准备好了?”
奈费勒点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笔记本边缘,把封面的一角都磨出了毛边。
“记住我说的。”阿尔图转过头看着他,“别试图理解他。别同情他。只是听,然后问问题。”
“我知道。”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离开。”
“我不会离开的。”
阿尔图看了他几秒钟,然后推开车门。
---
监狱的走廊很长,墙壁刷成惨白色,头顶的日光灯发出嗡嗡的电流声。他们的脚步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每一步都像是在敲击某种巨大的空洞。
带路的守卫是个中年男人,肚子很大,制服的扣子绷得很紧。他边走边说话,语气里带着某种习以为常的轻松。
“达玛拉今天心情不错。早上还跟厨房的人开玩笑,说他们做的燕麦粥比他妈妈做的还难吃。”
奈费勒的步伐停了一下。
“他经常这样吗?”
“什么?”
“开玩笑。”
“哦,经常。”守卫笑了,“他可不像其他那些疯子。他很有礼貌,从来不惹麻烦。圣诞节的时候,他还给我们每个人画了张卡片。”
“卡片?”
“对,手绘的。”守卫停在一扇铁门前,从腰间取下钥匙,“画得可好了。我那张上面是个高塔,发着圣光,特别漂亮。我老婆说要裱起来挂在客厅里。”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咔哒一声。
“不过你们别被他骗了。”守卫推开门,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他再怎么笑,再怎么有礼貌,他还是杀了二十几个人。别忘了这个。”
门后是另一条走廊,更窄,更暗。尽头是审讯室。
---
审讯室比奈费勒想象的要大。
一张金属桌,三把椅子,墙角有一台摄像机,红色的指示灯在闪烁。窗户很小,装着铁栅栏,透进来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一格一格的阴影。
“他五分钟后到。”守卫说完就离开了,铁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奈费勒在桌子的一侧坐下,把笔记本摊开。阿尔图在他旁边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录音机,放在桌子中央。
“放轻松。”阿尔图说。
“我很轻松。”
“你的手在抖。”
奈费勒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确实在抖。他深吸一口气,把笔放下。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很慢,很稳,每一步都踩在同样的节奏上。然后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镣铐。
门开了。
达玛拉很高。比奈费勒想象的还要高,至少有一米九。肩膀很宽,但不是那种健身房练出来的夸张肌肉,而是有一种天生的、匀称的力量感。皮肤是小麦色的,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健康,像是刚从海边度假回来。
黑色的头发很长,微卷,披散在肩膀上。监狱应该有发型规定,但达玛拉显然得到了某种特殊待遇。头发在他走动的时候轻轻晃动,几缕发丝落在脸颊旁边,遮住了一只眼睛。
标准的橘色囚服在他身上看起来不像囚服,更像是某种刻意选择的戏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的纹身——金色的,复杂的几何图案,像是某种古老文明的符号。
镣铐锁在他的手腕和脚踝上,但他走路的姿态完全不受影响。他不是被押送进来的,他是走进来的,像是走进自己的宫殿。
守卫把他带到桌子对面,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达玛拉配合地坐下了,那配合里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像是国王允许仆人为他拉开椅子。
“谢谢你,杰瑞。”他对守卫说,嘴角带着笑意。
守卫咕哝了一声,退到门边。
达玛拉抬起头,看向桌子对面。
他的眼睛几乎是黑色的,瞳孔很大,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那双眼睛先落在阿尔图身上,停留了两秒钟,然后移到奈费勒脸上。
奈费勒感觉自己被钉在了椅子上。
那不是普通的注视。那是一种评估,一种审视,一种从头到脚、从外到内的扫描。达玛拉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然后下移,扫过他的肩膀、胸口、放在桌上的手,最后回到他的眼睛。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但奈费勒感觉像是被剥光了衣服。
“新面孔。”达玛拉开口,他的嗓音比录音带里听起来更低沉,带着一种天然的磁性,“让我猜猜……你就是那位教授?”
奈费勒的喉咙发紧。他清了清嗓子。
“奈费勒。弗吉尼亚大学。”
“奈费勒。”达玛拉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像是在品尝一颗糖果,“很高兴见到你。我听阿尔图提起过你。”
奈费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阿尔图。阿尔图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地看着达玛拉。
“我没提过。”阿尔图说。
“你没必要提。”达玛拉靠在椅背上,镣铐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但我能看出来。你上次来的时候,眼睛里有点不一样的东西。那种……”他停顿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加深了,“那种刚刚被爱过的人才有的松弛感。”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
奈费勒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他低下头,假装在笔记本上写什么,但笔尖只是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我们今天不是来讨论私人生活的。”阿尔图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我们想和你谈谈最近的模仿案。”
“模仿案。”达玛拉的目光从奈费勒身上移开,重新落在阿尔图脸上,“你是说那些用廉价卡片的业余爱好者?”
“你知道这些案件?”
“我当然知道。”达玛拉抬起手,镣铐在桌面上拖出刺耳的声音,“监狱里有报纸。我每天早上都看。那些记者写得可真热闹,什么‘苏丹的游戏卷土重来’,什么‘模仿犯的正义审判’……”
他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回荡。
“可笑透了。”
“为什么可笑?”奈费勒听到自己在问。
达玛拉的笑声停了。他转过头,重新看向奈费勒,目光锐利。
“因为这些卡片很丑。”达玛拉的手指——尽管被镣铐限制——还是能够勉强够到照片的边缘。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条金色的线。“工业印刷的油墨,廉价的卡纸,打字机打出来的字。这不是艺术,这是……量产的垃圾。”
“但它们使用了你的系统。”奈费勒说,“品级、任务,这些都是你创造的框架。”
“框架可以被复制。”达玛拉抬起头,“但灵魂不能。这些卡片没有灵魂,教授。它们只是……空壳。”
“那你觉得是谁在制作这些'空壳'?”
达玛拉笑了。那笑容很短暂,像是水面上的涟漪,转瞬即逝。
“想让我帮你们抓住他?”
“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阿尔图说。
“我的看法。”达玛拉重复了一遍,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我的看法是,这个人很聪明。他知道自己做不出我那样的作品,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路——简化、复制、传播。他不追求艺术性,他追求的是……效率。”
“效率?”
“让更多人玩这个游戏。”达玛拉说,“我一个人,十四天,二十二个作品。但如果有十个人、一百个人同时在玩呢?那会是什么景象?”
奈费勒在笔记本上写下:受访者认为模仿者的目的是规模化传播。
“你觉得这个人的动机是什么?”他问。
“动机?”达玛拉歪了歪头,“也许他没有动机。也许他只是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每个行为都有动机。”奈费勒说,“哪怕是最混乱的暴力,背后也有可以被分析的心理驱动。”
“教授,你相信这个。”达玛拉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你相信每一种恶都可以被解释、被理解、被归类。这就是你选择这个职业的原因,对吗?”
奈费勒的笔尖停了一下。
“我相信理性可以照亮黑暗。”
“那如果黑暗本身就是理性的呢?”达玛拉向前倾了倾身体,镣铐发出哗啦的声响。“如果有些人做恶,不是因为创伤、不是因为愤怒、不是因为任何你能写进论文里的心理驱动,而仅仅是因为……他们想做?”
“那也是一种动机。”奈费勒说,“享乐主义的、自我中心的动机。”
“你又在给它贴标签了。”达玛拉笑了,“‘享乐主义’、‘自我中心’。这些词让你觉得自己理解了什么,但其实你什么都没理解。”
“那你来告诉我。”奈费勒放下铅笔,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杀人?”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
达玛拉看着他,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某种奈费勒无法辨认的东西。
“因为无聊。”他最后说。
“无聊。”
“是的。”达玛拉靠回椅背上,“我的父母很爱我,我的童年很幸福,我没有被虐待、没有被抛弃、没有经历任何你们心理学教科书里写的创伤事件。我只是……无聊。这个世界太乏味了,教授。每个人都在重复同样的生活——上学、工作、结婚、生子、死亡。像是一台巨大的机器,每个人都是里面的齿轮。”
“所以你决定打破这台机器。”
“我决定创造一些……有趣的东西。”达玛拉说,“那些卡片、那些仪式,它们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不是作为齿轮,而是作为……造物主。”
奈费勒在笔记本上写:受访者将犯罪行为合理化为“创造”和“对抗乏味”。典型的自恋型防御机制。
“那你觉得这个模仿者也是因为无聊吗?”阿尔图问。
达玛拉转向他。两人对视了几秒钟。
“不。”达玛拉说,“他不像我。”
“哪里不像?”
“我是艺术家。”达玛拉说,“而他是……”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又勾起那个浅浅的弧度。
“他是商人。”
“商人?”
“他在贩卖我的作品。”达玛拉说,“把它们简化、复制、分发给那些买得起的人。那些心怀仇恨、渴望复仇、但又不敢自己动手的人。他给了他们一个……许可证。”
奈费勒的笔尖又停了一下。
许可证。
这个词精准地击中了他一直在思考的某个点。那些卡片的作用不是教唆,而是授权。它们告诉那些本来就想杀人的人:你可以这么做,这是一个游戏,你只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你觉得这个‘商人’会继续分发卡片吗?”奈费勒问。
“当然。”达玛拉说,“生意才刚刚开始。”
“那我们应该怎么找到他?”
“你找不到的。”达玛拉笑了,“他不会留下痕迹。他不像我,不需要在现场逗留、不需要欣赏自己的作品。他只需要把卡片放在合适的地方,然后……等待。”
“总会有线索。”奈费勒说。
“也许吧。”达玛拉的目光又转向阿尔图,“但也许你们要找的人,就在你们身边。”
阿尔图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什么意思?”
“我是说,”达玛拉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这个人一定很了解我。了解我的卡片、我的系统、我的……哲学。他可能读过所有关于我的报道,研究过所有案件细节。他可能……”
他停顿了一下。
“他可能就是来访谈过我的人。”
奈费勒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
“你是说有人在访谈中从你这里学到了这些?”
“我没说是谁。”达玛拉说,“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可能性。毕竟,来见过我的人不少。心理学家、记者、FBI探员……”
他的目光落在阿尔图身上,停留了两秒钟。
“谁知道呢。”
---
访谈在十点四十五分结束。
守卫进来带走达玛拉的时候,那个人站起身,镣铐哗啦作响。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来,转过头看着奈费勒。
“教授。”
“什么?”
“你的理论很有趣。”达玛拉说,“关于每一种恶都可以被解释。我很期待看到你怎么解释这个‘发牌员’。”
奈费勒愣了一下。
“我没有提过这个词。”
“但你在想。”达玛拉笑了,“我看得出来。你已经给他起好名字了,对吗?‘发牌员’。很贴切。”
他转身走出门,橘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回程的车上,奈费勒一直在翻看笔记本。
“他怎么知道‘发牌员’这个词的?”他问。
“也许是巧合。”阿尔图说,“‘发牌’是个很自然的联想。”
“但我确实在想这个词。”奈费勒皱起眉头,“他说他看得出来。”
“达玛拉很擅长读人。”阿尔图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他会观察你的表情、你的肢体语言、你写字的节奏。然后做出一些看起来很神奇的推断。”
“所以那只是冷读术。”
“是的。”
奈费勒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他说的那句话……‘也许你们要找的人就在你们身边’。”
“那是他在玩心理游戏。”阿尔图说,“让你猜疑周围的每一个人,包括你自己。这是他的乐趣。”
“我知道。”奈费勒说,“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如果这个发牌员真的是某个接触过他的人——”
“那我们会找到证据。”阿尔图打断他,“不是靠猜测,而是靠证据。”
奈费勒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木。
“你说得对。”
阿尔图的手从方向盘上移开,握住了他的手。
“别让他影响你。”他说,“这就是他想要的。”
“我没有被影响。”
阿尔图的手收紧了,把他的手整个握住。那力道不重,却带着某种确定性,像是在说: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
车窗外的雪渐渐停了。冬日正午的阳光洒落下来,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暖气呼呼地吹着,把车厢变成一个封闭的、温暖的空间。
奈费勒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往阿尔图那边靠。不是有意识的动作,只是一种本能——想要离热源更近一点,想要离那只握着他的手的主人更近一点。
“你冷吗?”阿尔图问。
“不冷。”
“那你在抖。”
奈费勒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确实在抖,很轻微,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但阿尔图注意到了。阿尔图总是能注意到。
“达玛拉让我有点……”他找不到合适的词。不是恐惧,不是厌恶,只是一种说不清的不适,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进了皮肤底下,怎么也挠不到。
“我懂。”
阿尔图把车开进了右边的岔道。路牌上写着“休息区,1英里”。
“我们停一下。”他说。
“不用——”
“你需要。”
休息区的停车场几乎是空的。只有一辆大货车停在最远的角落,驾驶室的窗帘拉着,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阿尔图把车停在一排矮树丛后面,熄了火。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暖气还在运转,但引擎的震动消失了,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阿尔图解开安全带,转过身来面对他。
“来这边。”
奈费勒没动。他看着阿尔图,看着那双褐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车窗上起了一层雾,把外面的世界变成一片模糊的白。
“这里是停车场。”他说,声音有点哑。
“我知道。”
阿尔图倾身过来。他的手按在奈费勒的椅背上,身体的重量压过来,带着那股熟悉的古龙水味道,和底下更深层的、属于他本人的气息。
他的嘴唇凑到奈费勒的耳边,呼出的热气落在耳廓上。
“你不是喜欢这种刺激吗?”
奈费勒闭上眼睛。达玛拉的影子还在他脑海里的某个角落盘旋,但那影子正在被另一种感觉取代——阿尔图的手的温度,阿尔图的嘴唇的触感,阿尔图身上熟悉的气味。
他需要这个。
他伸出手,抓住了阿尔图的衣领。
“那就……”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让我忘掉他。”
Notes:
*阿尔图的座驾是1969 Ford Mustang Mach,(也是疾速追杀里基努被偷的那款)。这辆以野马为名的车是暴力美学和肌肉车的完美结合,搭配黑色镜面金属漆,行驶的时候车身反射天光,就像一只划破水面的鳄鱼一样。v8大马力,吃油的怪物(好在有fbi报销),后座形同虚设,小奈只能坐在副驾上😋
*下一章车震/在引擎盖上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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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Kangaroo on Chapter 1 Thu 27 Nov 2025 01:44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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